图——104光荣与没落

鹿鸣

图-104（俄语 Ту-104，北约代号 “骆驼”）是一款苏联图波列夫设计局设计的双发喷气式客机，曾被很多人誉为“世界上第一款成功的喷气式客机”。

这款客机的出现并不是因技术的发展而水到渠成，也不是由任何一家航空公司根據市场的需求而向飞机研发部门提出的要求。实际上，该机的诞生源自苏联飞机设计师的探索精神。图-104在发展初期得到了赫鲁晓夫本人的大力支持。那个人在日内瓦机场上的一瞥推动了该机的迅速发展。

赫鲁晓夫：

我的专机就像是一只昆虫

苏联的飞机设计大师对航空技术的追求是永无止境且总是超前于时代的。1949年，伊留申就向斯大林提交了申请，想要为苏联研制四发大型客机。苏联国土辽阔，当时的伊尔-14双发客机在广袤的苏联土地（东西跨越9 000千米以上）的上空显得航程尤其不足（伊尔-14的最大航程只有1 305千米）。从莫斯科到远东的航线，有时会需要经停6次以上才能到达目的地。这让人分不清是在坐飞机还是在坐公交车了。伊留申想要研发一款四发的客机（后来的伊尔-18的雏形），使客机的航程扩展到6 500千米。可惜，斯大林认为双发客机已经足够使用了，没有认可伊留申的观点。

1955年7月18日至23日，美、苏、英、法四国在日内瓦召开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第一次政府首脑会议。这是当时的“四大强国”制定游戏规则的会议。且不去讨论他们在会议上聊了什么，只去回顾一下赫鲁晓夫在机场看到了什么吧！

他看到了时任美国总统艾森豪威尔的专机：洛克希德VC-121E。这飞机被命名为“科伦拜恩” 3号。科伦拜恩是艾森豪威尔老家科罗拉多州的州花的名字。

赫鲁晓夫这下子开了眼，35.4米长的修长机身，四台巨大的发动机，气人的是居然还有3个垂直尾翼！ 再看看自己坐的这架伊尔-14：长22.3米，两台发动机安装在并不算舒展的机翼上。比起美国总统气派的专机，苏联元首的飞机看起来实在是太小了。

赫鲁晓夫蔫了，我们可以从后来他对儿子说的话里得知他当时的心情：“我觉得我的专机跟人家的比起来就像是一只昆虫。”

回到苏联，办完手头的事情后，赫鲁晓夫召集了一些人开了个会，其中有伊留申、图波列夫和安东诺夫。他想要一架能跟艾森豪威尔的那架专机相媲美的飞机。

伊留申给了一个解决方案：想当年要不是斯大林不准，赫鲁晓夫早就能坐上四发的伊尔-18了，如今大力发展四发螺旋桨动力的伊尔-18还不算晚。安东诺夫也给了一个方案：安-8双发运输机刚刚首飞成功不久，算是比较先进。在这个基础上增加两台发动机，延长机身，就可以得到一款说得过去的四发客机了。但是，赫鲁晓夫看上去并不是很满意。这时，图波列夫说出了他的方案：由图-16喷气式轰炸机改装成客机！并且让这个成为元首专机。

你有星座，我有轰炸机

图波列夫此时心里还是比较有底的。对图-16轰炸机的改装工作其实已经正式启动。1954年底，位于乌克兰的哈尔科夫飞机制造厂已经开始制造首架图-104的机身。这款由轰炸机扩大机身改装而成的客机被命名为图-104。（1955年对于苏联来说，是个喜事颇多的年份，当年11月22日，苏联爆炸了第一枚氢弹；当年11月30日，苏联第一个南极科考队伍出发。）图-104客机的客舱分为两部分，前面是一个稍小的客舱，后面是一个较大的客舱，两个客舱之间有一个舱段，这里的地板略高，以避开机翼的中央结构部分。我们可以从机身侧面中部两个略微高出来的舷窗看到这种设计的痕迹。在早期型号中，这个中央舱段被用作厨房。

从总体上来说，图-104可以看作是长胖的图-16。其机身直径变大，以便容纳乘客。而机翼、发动机和起落架等部件的改动则比较小，基本上还是保留了图-16轰炸机的特征。另外，图-104保留了图-16轰炸机的机鼻观察窗，而且还配备有减速伞。浑身上下到处透出浓浓的苏联味道。

社会主义苏联的明星

赫鲁晓夫对图-104客机非常满意。不仅仅是因为这架客机漂亮的外形引人注目，更是由于当时英国的“彗星”喷气式客机因连续的事故而惨遭停飞，图-104客机成了当时少有的喷气式客机。

1956年，赫鲁晓夫率团访英。他找到图波列夫，想坐图-104去。当他把这个想法告知图波列夫设计局的时候，总设计师图波列夫惊住了。因为这飞机刚刚试飞成功不久，其可靠性还尚待测试。在几番劝说后，赫鲁晓夫同意了图波列夫的建议，改乘“奥尔忠尼启泽”号巡洋舰奔赴英国。

当时，西方的媒体报道普遍认为图-104客机还处于试验阶段，离量产和实际投入使用尚有时日。但是，正在西方还在对赫鲁晓夫乘坐的巡洋舰评头论足的时候，1956年4月25日，3架图-104客机载着苏联芭蕾舞剧团和从莫斯科发来的邮件降落在英国希思罗机场。一切有关图-104研制不顺利的流言立刻烟消云散。如果当时有社交网络的话，图-104当天一定会抢得各大平台的头条。

1956年，图-104客机降落在希斯罗国际机场后，人们被这款喷气式客机的外形所吸引。而当记者们进入图-104的客舱内之后，又被该机的内饰和服务水平所折服。

图-104是由技术相当成熟的苏联图-16轰炸机改装成的客机。当年那种能够投放9吨炸弹的轰炸机的动力系统被保留了下来，使得图-104的内饰设计师们无需担心选用的内饰的重量会对飞机的性能造成太大的影响。

从图-104的内饰中处处可见这种对发动机性能的信任。上世纪50年代，西方客机的内饰金属通常由较轻的铝合金制成。而图-104里面随处可见黄铜内饰和红木家具。头等舱的桌子上，摆着蒂凡尼式的铅框玻璃台灯。吃惯了今天航班上的塑料餐盒飞机餐的乘客们一定会对图-104客机中的镶嵌金边的陶瓷盘子表示羡慕吧。白葡萄酒、伏特加、蛋糕、水果，这一切都在展示着苏联民航业的兴旺。而且乘客可以通过座椅上的电话来向空乘人员点餐。而在飞行过程中，乘客也可以懒洋洋地坐在宽大的座椅中阅读书刊。endprint

1956年9月，图-104在莫斯科到伊尔库茨克的航线上进行了首次商业飞行。用了7个多小时的时间就完成了过去伊尔-14需要耗费将近18个小时才能完成的航班任务，让当时的人惊叹不已。

1959年9月15日，赫鲁晓夫的专机缓缓降落在安德鲁空军基地。这款由图-16轰炸机改造而来的客机着实让赫鲁晓夫风光了一阵子。与“彗星”喷气式客机的命运不同，图-104自首飞以来，一路高歌猛进：迅速成为国家元首专机，迅速量产，迅速成为重要的民航客机，可谓前途一片光明。更有人在当时将其称作“世界上最成功的喷气式客机”。1959年，一架图-104客机停放在莫斯科，供市民参观，与大家一起分享苏联航空工业大发展的喜悦。1961年，图-104开启了古巴巡展之旅。1964年，在莫斯科机场中的图-104接受了慕名而来的爱好者们的围观。

图-104，这架“世界上第一款成功的喷气式客机”有着飞遍世界的梦想。当年的苏联民航业的宣传海报中，其中有一幅就描绘了图-104开展全球航班，用航线连接世界的构想。该海报的右下角畫的是北京的天坛。当年中国最豪华的航班就是由北京飞往莫斯科的图-104来执飞的。而在国际航线上，图-104的确成为了苏联民航业的一张绚丽的名片。如果你生在那个年代，而又恰好身处布拉格瓦茨拉夫·哈维尔国际机场的话，你会看到这样的场景：一架捷克斯洛伐克国家航空公司的图-104与一架法航的快帆（或被音译为“卡拉维尔”）客机缓缓地滑跑驶向各自的停机位。你能够在两架喷气式客机的发动机的低声轰鸣中听到它们互相之间表达的惺惺相惜之意。

而身在荷兰的你或许正被一张海报所吸引，那是一架图-104客舱内的场景，在菠萝、葡萄和诱人的糕点上，有一句令人惊叹的话：从现在开始，从阿姆斯特丹到莫斯科，只需3小时。时至今日，在纪念图-104客机的模型封绘以及其他作品中，画家和发烧友们还在对图-104执飞跨大西洋航线（充满传奇的林白航线）的探讨津津乐道。另外，图-104出现在很多邮票上，成了上世纪50年代和60年代的苏联骄傲。

图-104投入民航领域之后，在上世纪50年代和60年代蓬勃发展，执飞莫斯科到塔什干航线、莫斯科到哈巴罗夫斯克边疆区航线、还有莫斯科到第比利斯的航线。

在其他国家，图-104客机也担任了首长专机、主要航线客机等重要任务。改进型的图-104客机换装了米库林AM-3发动机 （又名RD-3M）。油箱也做了一定程度的升级。令乘客开心的一件事情是，新款图-104的客舱有了温度自动调节系统，舱内始终温暖如春。

成为传奇，留下无限感慨

1972年12月23日，图-104的总设计师安德列·尼古拉耶维奇·图波列夫逝于莫斯科。他被葬于莫斯科新圣女公墓。倒三角形的墓碑上面，镌刻着他的头像，还有翅膀和飞机的图样。3枚社会主义劳动英雄奖章记录了他的不凡经历。（苏联只有16人获得过3枚劳动英雄奖章，除老图波列夫外，还有伊留申、萨哈罗夫、赫鲁晓夫等人。）图波列夫一生设计飞机过百，培养学生无数，帕·苏霍伊、弗·佩特里亚科夫、弗·米亚西舍夫都是他的高徒。图式飞机打破过78项航空纪录，为苏联赢得了太多荣耀。墓碑前的鲜花诉说着人们对这位“囚徒设计大师”的怀念之情。

图-104客机也已逐渐进入盛年，然后慢慢退出现役。从1956年量产到1960年停产，图-104共出厂201架。1986年，图-104退出民航领域。除少数几架留作军用运输机和科学试验飞机外，图-104在上世纪90年代之前基本上已告别天空。当年在日内瓦的那一瞥，促成了图-104的诞生。该机登上过荣誉的巅峰，但却最终在市场面前没能最终坐实民航老大的地位。另外，该机的起降滑跑距离、噪声和油耗始终是其挥之不去的问题。由喷气式轰炸机改造而来的客机逐渐让位于专门为适应市场而设计的客机。

不过，人们还是在用各种各样的方式试着让图-104多在人们的视野中停留几年。一架退役的图-104停放被捷克人改造成了一个绿树掩映中的餐馆。或许只有体验过当年的图-104空中餐食的人才能在这个餐馆中体味出更多的感慨吧。那个红色的帝国已不复存在，图-104也逐渐成了传说中的事物。

在俄罗斯首都莫斯科市中心西南28千米处的伏努科沃国际机场，一架图-104雕塑昂然挺立。图-104是苏联设计进军民航领域的一次胜利。虽然图-104经历了不少空难事故，但是其诞生和发展的过程是苏联民航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也是世界民航史上值得怀念的一段时光。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