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庆秋
重庆的春天很短,至少给人的感觉是如此。经历了漫长冬天的凄风冷雨,羽绒服似乎还来不及脱下,一夜之间,突然就“入了夏”。因此,对重庆人来说,从春分到谷雨这一个月时间弥足珍贵,和煦却并不灼人的春日,短暂而充满意境的夜雨,还有万紫千红争奇斗艳的花朵,是一年中最宜人的时光,也是人们享受户外最频繁的日子。
除了赏花、野炊、采草莓、挖野菜,属于春天的娱乐还得数放风筝。如今,风筝都是用买的。在小时候,自制风筝却是主流,能买现成的风筝的孩子反而会被视为另类。自制风筝以王字风筝居多。先细线把四根细竹蔑绑成一个“王”字,这就是风筝的骨架,只是“王”字的字形不太标准,前两“横”一样长,最后一“横”较短。骨架做好后,需要确定好三根顶线的位置,那是决定风筝能不能飞得高的关键。然后在骨架上糊上轻薄的纸,再把剩下的纸裁成细长条,首尾粘在最后一“横”的两端,这就是风筝的尾巴了。手更巧的,会做老鹰、燕子、蝴蝶等形状的风筝,在劳动课上是会被老师叫上讲台表扬的。
我人生中的第一个风筝得来很巧,是在路边捡到的王字风筝,大概是因为破了洞断了线,被人随手丢在略边。我把纸撕掉,只剩王字骨架和顶线,再拿平时练书法的毛边纸糊上,最后用紫色水彩笔给纸上了色。老实讲,那个风筝真是审美灾难,远远看上去像是涂了紫药水。不好看也就算了,在学校试飞时,不知是顶线没弄好还是毛边纸太重,飞不过3米高就会一头栽倒下来,我急得满头汗,小伙伴们却哈哈大笑。刚出师就遭遇滑铁卢,放了学,我垂头丧气拽着那风筝回到家,便跑回卧室哇哇大哭。
那天傍晚,老爸下班回家,看到那个紫药水风筝和哭得满脸通红的我,立刻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莫哭,过几天老汉给你做一个。”他安慰我道,我却不愿相信。老爸的双手有残疾,从娘胎里出来就十指不全,仅有三根手指是完整的。虽然他能用残缺的手写得一手好字,也没有能难倒他的家事,但幼时的我很难想象,做风筝那么细致的活儿,他也能办到。
等到星期天,老爸真的帶回来几根长长的细竹蔑和一张宣纸,只见他熟练地在竹篾上做记号、修剪、扎线、粘乳白胶。竹篾在他手上格外“听话”,不到半小时,就制出了完全和“王”字不同的骨架。老爸再摊开宣纸,描了下位置便拿起剪刀咔嚓咔嚓开剪。最后,他拿毛笔蘸了赭石色和黑色颜料,在糊好的风筝上简单画了数笔,一只威风凛凛的老鹰风筝就做好了。我傻站在一边,又惊又喜,不知说啥才好。“做风筝是老汉的强项,以后再给你做其他样式的。”他轻描淡写地说。
后来,在班上组织的春游中,那个老鹰风筝飞得老高,羡煞一帮小伙伴。我也没再缠着老爸给我做其他样式的,因为那只鹰很坚挺地陪伴我度过了整个小学时光,即使越来越多的同学开始买现成的风筝,和我的老鹰风筝相比,那些市售风筝都是“战五渣”。
长大后,我买过几次风筝,也见过不少厉害的风筝,带轮子的风筝、会发出响声的风筝、形状千奇百怪的立体风筝、长达1000米的长龙风筝……但我的初心,始终是那只出白老爸双手的老鹰风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