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来了,在我曾经居住的那座北方小城里,牵牛想必已经“嘀嘀”地吹着喇叭开花了,柳絮满天照地地飞,孩子们从榆树上抓下一串串的榆钱叶,好拿回去过家家。花开了,就像睡醒了似的,鸟飞了,好像在天上逛似的,虫子叫了,就像虫子在说话似的……此时城里的大街小巷,又重新装满了春天。
每到这时,父亲总要对我说:“走吧,咱爷俩儿出去遛遛公园吧。”那个时候的我听到这话,准会一边开心地使劲点头,一边说:“好啊好啊。”毕竟我是那么的热爱公园小卖部里的绿豆冰棍儿和芝麻糖,有时父亲逛得开心了,说不准还会给我买一瓶甜甜的橘子水,这对小时候的我来说得有多幸福啊!
于是,父亲在前面大步地走,我在后面小步地跟。公园里的小路曲曲折折望不到边,走累了,我就按着脚下的石板一个格子一个格子地跳,跳着跳着,前面多出来一棵柳树,那里有人在下象棋,我那时刚认字,便指着那些棋子大声地念着:“这是车,这是马,这是兵….”我读得有点得意,总觉得此时应该有人抬起头来表扬表扬我。五月的公园里,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结它的叶子,杨树已经绿得像镜子一样透亮了,石榴花星星点点地夹杂在绿叶里,麻雀叫得正欢,好像远处高楼上渺茫的歌声似的。孩子们把柳树上的新枝折下来,做成一根根小哨,“呜呜呜呜”的声音把燕子都唤回来了。花朵最为任性,她们想开到哪里就开到哪里,草丛里、池塘里,就是开到树上我也不介意。我一会儿走,一会儿跑,一会儿转圈,一会儿又摇着头嗅着周围的空气,里面有草木的味道、阳光的味道、蚁卵的味道、绿豆冰水的味道,连枝丫上的鸟叫都有它的味道,时浓时淡、时深时浅……
或许正如普鲁斯特在《追忆似水年华》中所说“当岁月流逝,所有的东西都消失殆尽时,唯有空气中飘荡的气味还恋恋不散,让往事历历在目”。多年后,当我身在异地,独自坐车去往一处新公园时,才顿觉那个小女孩已经从公园里走出来十多年了,中间再也没曾真正进去过。于是本期我们特意挑选了重庆的一些新公园,他们或在家门口延伸让你未曾想过这是座公园,或不在主城内需驱车几十里才能到达,或者不再是往日记忆里的公园模样,或者拥有江河湖海,公园已然被赋予了新的涵义……我們的目的很简单:你从公园里走出来,你又重新回到公园里去,进出之间,已然过了半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