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花儿”的价值阐释

□ 李玲玲

焉耆县第八届花儿演唱会

“花儿”最早流传于我国甘、宁、青一带通用汉语的多个民族间，按传唱地区划分，一般分为“青海花儿”、“河州花儿”和“宁夏花儿”，结合地区和民族的特点可分为“河州花儿”和“洮珉花儿”。在传播的过程中，不仅在艺术层面不断进行着丰富、发展，同时也不断扩展着传播的区域。

伴随着西北各省、区移民进疆，“花儿”作为西北独具特色的一种民间艺术形式也被传入了新疆。在新疆传唱的花儿被称为”新疆花儿”，它以独特的地域特色在“花儿”丛林中独树一帜，风采卓越。在继承关内“花儿”的基础上，又有了较大的创新，在天山南北夺目绽放。在新疆，传唱”新疆花儿”以回族居多，同时，新疆“花儿”也是当地汉族及其他少数民族喜闻乐见的艺术形式。移植到新疆的沃土中之后，”新疆花儿”以其丰富的价值内涵和强大的功能体现而日益繁荣昌盛。

“花儿”既是一种艺术形式，也是一种社会现象，对它的研究不仅限于艺术层面的分析，还应将它放在整个社会体系中，才能看到它在整个体系中的地位和复杂关系，从而得知其生命力产生的根本动因以及未来的发展趋势。

新疆“花儿”的价值

价值是指客体能够满足主体需要的效益关系，是从人们对待满足他们需要的外界物的关系中产生的。

民歌在与人民生活水乳交融的历史中，发挥着自己独特的价值，新疆“花儿”亦如此。“花儿”流传到新疆后，在葆有原来价值的同时，还在新的社会环境中派生出新的价值。

对于价值的分类，学术界有不同的分类方法，根据表现方式的不同，可分为显性价值和隐性价值；根据作用方式的不同，可分为直接性价值和间接性价值；根据作用时间范围的不同，可分为眼前性价值和长远性价值；根据作用空间范围的不同，可分为局部性价值和整体性价值；根据载体类型的不同，可分为物质性价值和精神性价值——无论那种分类方法，都是客体属性的一种反映,同时又是主体对客体属性的一种评价和应用。

“原始时期，萌芽状态的音乐是和劳动、宗教、礼仪、交际、娱乐等活动混杂在一起的。后来，音乐艺术逐渐从综合活动中独立出来，成为一种特殊的活动，也成了社会分工之一。在分工的情况下，音乐除了作为专业艺术的一个种类存在外，也依然在各种综合活动中存在着。”①在当代社会，人们将音乐用于更多的领域，这样，音乐就具有了比过去更多的价值。

本文根据新疆“花儿”运用领域的不同，将“新疆花儿”的价值分为文化价值、艺术价值和社会价值分别论述。

一、新疆“花儿”的文化价值

（一）一部日常生活状态的“百科全书”

新疆“花儿”是“花儿”的一个分支，经过西北多民族的集体创作与口耳相传传入新疆。在传承发展的过程中不断地经过集体的创作、改造、丰富，发展，历久而弥新。

1986年察布查尔县米粮泉回族民族乡首届花儿演唱会

1994年察布查尔县米粮泉乡回族花儿表演

新疆“花儿”的歌词从多角度、各层面描绘了人们的生活状态，展现了西北地区传唱花儿的各民族的日常生活，为后世留下了立体的、具象的历史画卷。在质朴的方言中，蕴藏着天文地理、神话传说、历史典故、民族人物、奇风异俗、社会宗教、草木虫鸟的各类知识，特别是在起兴句中所涉及到的知识面更是极其广泛全面，俨然就是一部人们日常生活状态的“百科全书”。

唱词中蕴含着生活哲理，如：

金盆里养呀鱼者长不大

长不大

新疆“花儿”中出现多次牡丹花，正说明西北人民特别是回族人民爱好牡丹花的心理特质，如：

牡丹好来叶叶好

蝴蝶儿飞的个真好

（二）独特的历史现象和珍贵的史学资料

任何一种文化都是历史的产物，同时它又是一种对历史的反映。一方面，新疆“花儿”本身就是一定历史阶段的产物，具有史学价值，对其记录与保存为民歌的研究提供了珍贵的资料。西北地区历史上曾发生多次移民长途迁徙，每一次迁徙必然会造成文化的融合，新疆“花儿”就是随着西北移民的迁徙移植到新疆的，这种特定历史时期产生的独特历史事件值得史学界深入研究并具有深远意义。

另一方面，新疆“花儿”唱词中有大量历史词汇或历史事件，具有史料价值；产生于西北，流传到新疆的“新疆花儿”，自然也会多方面多角度多层次地记录了一定历史阶段的人、情、物、事。

歌词中蕴藏着历史典故，如：

诸葛孔明祭的东南风

火烧了曹操的连营

歌词中记录了当时的社会现状，如：

盛世才和阎王像死了

三魂钩上去了

娘老子把儿子白养了

班房里折磨死了

（三）民俗内容包罗万象

新疆“花儿”的民俗价值亦是显而易见的。“民俗无论是有型的还是无形的，它都犹如某种基因，渗透到人类生活的每一个角落，融化于社会群体和个人的生命中，血液里，成为某种精神的积淀和思维定式，有意无意支配着他们的意识活动和行为方式。”②

新疆“花儿”本身是一种民俗现象:“花儿”是西北地区的各民族共同传承的一种艺术形式，传入新疆后，发展于新疆，形成“新疆花儿”，这本身就是一种特有的民俗现象。由此形成的“新疆花儿”相关的仪式、活动、习俗、观念、禁忌、场合、服饰、心理、功能等方面都极具民俗研究价值。

另一方面，民间歌曲的内容都与歌者的生活有着密切的关系，所谓“饥者歌其食，劳者歌其事”，民俗是与人的一生密切相伴的文化现象，“新疆花儿”作为人们抒发情感的艺术形式，民俗事项必然在歌词中大量地被咏唱出来。”新疆花儿”，蕴含的丰富而又广泛的西北民俗，可以说即是包括新疆在内的大西北民俗风情的生动记录，透过它，我们后人能了解这一区域人们的民风、民俗。如：回族很看重妇女的针线活做的怎么样，在新疆“花儿”的唱词中就有“绣花荷包绿穗子”的唱词；再如：“喝一碗马奶子解渴，吃一碗抓饭者饱哩”描述的是新疆人的特殊饮食习俗。

二、艺术价值

（一）文学价值

新疆“花儿”在篇幅短小的文学形态中，蕴藏着极高的文学价值。《左传》有云“言之无文，行而不远”，新疆“花儿”因其珍贵的文学价值而具有顽强的生命力，深植于人们的心头。

1、用朴素的语言塑造出鲜明的人物性格

新疆“花儿”的语言朴实无华、大胆直接，带着浓郁的泥土气息和民间色彩，而这种质朴的语言却能达到言有尽而意无穷的表达效果，口语化的表达将听者带进充满想象的意境中，西北民族的艰难困苦与美好憧憬交织着的生活在这种意境中一幕幕闪现。

新疆“花儿”的唱词表现的是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憧憬，而这种对幸福生活的不懈追求是由不幸的现实和痛苦的遭遇激发出来的，新疆“花儿”中对苦难生活和对追求幸福的心理描述，不扭捏，不做作，往往一语中的。劳苦大众在苍凉贫瘠的生活环境里求真、求善、求美的心态，是人们对人身平等和婚姻自由的意识觉醒。在这种挚情面前，虚伪、贪婪等一律黯然失色。用有限的语言表达这种透彻的觉悟，从而完成了人们追求真善美的性格的塑造。

2、集体创作的方式使艺术更贴近生活

新疆“花儿”在很长的历史时期内都主要靠口耳相传，是典型的口头文学。口头文学的作品，以集体创作的最为常见。这种集体性体现在初期的创作中，也体现在之后的流传过程中，不但渗入那些唱述者的思想、感情、想象和艺术才能，也包括那些听众所反映的意见和情趣在内。这一点，与那种主要属于个人的一般专业作家的作品，是很不同的。

口头文学是真正属于普通民众的文学，虽然其难登大雅之堂，但它是民众最真实的生命体验，属于“原生态”的文学样式，它直抒厚胸臆，活泼生动，往往能用最简单的语言揭示最深刻的内容。由于它的作者人数的众多和生活在底层，他们比那些数量有限，特别是过去时代的专业作者，能够更广泛地反映出社会生活，而且往往反映得更深切、精确。

3、语言艺术上的高度成就

新疆“花儿”虽唱词朴素，但语言艺术成就很高。大到布局谋篇，小到词汇的使用，无不体现出新疆“花儿”极高的文学审美性。

从整体的布局谋篇来看，新疆“花儿”的唱词一般以四句为一个单位，一三句九个字，二四句八个字，即俗称的“九八式”。这些句式造就了“新疆花儿”错落有致的乐句构成。此外，新疆“花儿”大量的运用了比、兴的构思方式，与《诗经》中的作品有极高的相似之处，从而证明诗歌创作的艺术规律都有相通之处。

新疆“花儿”的用词看似随意，实则极富特色。新疆“花儿”的歌词为韵文形式，因为押韵，花儿的句子就有了一种音乐的美感。通韵、交韵、间韵、随韵等修辞手法都在新疆“花儿”中都有应用。花儿中的衬词现象也独具风格，这种由衬形成的乐句扩充，可以使乐句之间的链接更为顺畅，起到了链接乐句的桥梁作用，增加了乐曲的生动感。

（二）音乐价值

新疆“花儿”的艺术价值除了前已提及的文学价值外，它还具有音乐价值，它的诞生本身即与音乐密不可分。

民歌是民族音乐的重要组成部分，花儿是民歌中的翘楚，它是劳动人民在劳动生活中自由抒发内心思想感情的一种抒情小曲，也是非常受喜爱的最有代表性的民间歌曲。新疆“花儿”在新的环境中落地生根，同时新疆当地的音乐文化必然也会对花儿加以影响，会造成音乐文化上的交流和融合。

1、曲调也不纯为各流派的曲调。曲令虽然还叫原来的名字，但是场次融入了“河湟”的比喻，曲调吸收了“洮珉”的婉转。

2、“新疆花儿”在音乐上，同时融入了新疆维吾尔族、哈萨克族的音乐和民歌特点，在节奏上借鉴了维吾尔族音乐中的快节奏，演唱中则吸收了哈萨克族阿肯弹唱的幽默，形成了演唱中少拖腔、曲调中少花音、唱词和曲调铿锵有力、洒脱自如的独特风格。

3、另外，与甘肃、青海流行的花儿相比，其修饰音相对减少，使节奏变得比较规范，这样便形成了可舞性的音乐特点。

4、在演唱形式上，“新疆花儿”除独唱、对唱之外，还有二重唱、合唱、表演唱、乐器伴唱等载歌载舞的演唱形式。

这些音乐的艺术价值既增加了“新疆花儿”语言的感情色彩，丰富了诗章的表现力，也为诗歌的音乐性增添了力度，它的节奏感与韵律感无疑为音乐美提供了有利因素。

三、新疆“花儿”的社会价值

（一）是中华民族文化的组成部分

新疆具有悠久的历史和灿烂的文化,自古以来就是多民族聚居地区,新疆各族人民创造的灿烂多彩的文化是中华民族文化重要组成部分,呈现出多元化和开放、融合等特点，体现了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多样性。新疆古代、近代和现代文化内容丰富多彩,民族特色浓郁。生活在新疆这片土地上的维吾尔、汉、哈萨克、回、蒙古、柯尔克孜、锡伯、塔吉克、乌孜别克等十三个世居民族各有自己特殊的历史发展经济生活和宗教信仰。因此、他们的文学艺术也各具自己的特色，在我国万紫千红的文化大花园里、它们是异彩纷呈的重要一角。

传唱在新疆的“新疆花儿”就是人们抒发心灵深处情感的最好方式之一，体现着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与自然和谐共处的精神境界。表达着美好的愿望，和对美好幸福生活的向往；表达着最深处的民族情感，它是人民心灵与生活的完美诠释；还是我国音乐文化史上独有的、极富民族特色的歌唱形式。

（二）有利于增强民族的凝聚力

新疆“花儿”不仅有西北多民族的文化烙印，更是新疆多民族文化艺术融合交流的结晶，具有明显的地域特征，“新疆花儿”所表达的精神，最直接表现了新疆各族人民对生存的各种问题所体现的生命态度。在“新疆花儿”中，对待劳动、对待生活、对待自然、对待爱情、对待强权、对待社会正义等等都有符合人性本质的表达，并体现着人们对待生活的态度，人们通过对“新疆花儿”的关注，体味它所传达的强烈的情感信息，思考民歌中反映的生活态度，的确能唤醒人们对共同的精神家园的认同。

新疆“花儿”在传承文化、民俗等方面做出了贡献，同时也为中华民族的团结进步、共同繁荣承担着神圣的使命。

有人认为，“新疆花儿”在眼花缭乱的当今社会已经过时了，昔日的民歌已经成为历史，逐渐失去着生机、活力，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前卫、时尚的国际化音乐形式。然而，今天的“新疆花儿”并没有过时，在民间依然保持着巨大的艺术魅力，向世人展示着它更加瑰丽辉煌的生命力。其中包含的传统文化的内容、反应和表现了民族共同心理结构、思维习惯、生活风俗等内容，规范着群体的生活方式、思想价值趋向，能产生强大的民族凝聚力，促进民族共识和认同，具有社会和谐的价值。在当今社会，我们尤为需要汲取传统伦理道德的精华，促进整个中华民族的凝聚力和向心力。

（三）“新疆花儿”是展示新疆的平台之一

作为中国西北地区的本土文化，“花儿”的传承与发展得到了各地政府和文化部门的重视和支持。“新疆花儿”于2008年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扩展名录，2009年，“花儿”流传最广的宁夏、甘肃、青海、新疆等中国西部几省区联合将西北“花儿”作为一个整体，成功申报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公布的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申遗的成功，证明了“新疆花儿”在多元文化发展中所彰显出来的独特文化价值，同时也肯定了西北民歌在社会发展中文化历史价值。

近年来，“新疆花儿”得到了进一步的发展，在吸收外来音乐元素的同时，积极探索民族音乐因素，使传统民歌与现代文化接轨。“花儿”正从旷野走向舞台，从业余走向专业，从自娱走向市场化，这将为“花儿”传承与发展开辟一系列新途径，“花儿”已然从乡野中走出，成为新疆对外文化交流的一种品牌。

注释：

①宋瑾：音乐的功能、价值与本质.2003’北京第一届全国音乐欣赏教学学术研讨会论文集[C].

②张君仁：“花儿”之民俗事项及其文化意蕴[J],民族艺术.2002(02)

（本文图片由苑祥文、安素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