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与中亚承兽青铜祭盘的琐罗亚斯德教文化意涵
——从帕米尔高原吉尔赞喀勒墓群考古发现圣火坛中卵石数目谈起

2017-10-29 02:25巫新华
新疆艺术 2017年3期
关键词:维斯塔巴赫青铜

□ 巫新华

吉尔赞喀勒墓群出土的木火坛

吉尔赞喀勒墓群出土的陶火坛

一、在吉尔赞喀勒墓群中的卵石发现

2013~2014年,我们在新疆帕米尔高原吉尔赞喀勒墓群①考古发掘出土了一批亚欧大陆范围内迄今发现最富特色的明火入葬火坛。我 们 从 M11、M12、M15、M14、M9、M23、M25、M35中提取出12件木质火坛和1件陶制火坛,其中装盛着数量不等的卵石。

虽然由于年久腐朽导致3件木火坛碎裂,致使我们无法确认这3件木火坛在入葬时人为放入的卵石数目,但我们却从相对完整的9件木火坛中分别发现了14、15、8、10、8、46(白、黑各23)、14、1、27枚卵石并在1件陶制火坛中发现了10枚卵石。我们在对火坛中的卵石进行整理探究时,发现装盛在圣火坛中的卵石数目蕴含着一定的宗教寓意,代表了早期琐罗亚斯德教教徒所尊崇的神祇。而每一个圣火坛中卵石数目的特定数字“1”、“8”、“10”、“14”、“15”、46(白、黑石子各“23”)、“27”则进一步向我们表明了当时信徒在祭祀仪式中尊奉崇祭的是哪一位具体的神祇,即:“1”、“8”、“15”、“23”分别与“霍尔莫兹德”、“戴·巴·阿扎尔”、“戴·巴·梅赫尔”和“戴·巴·丁”相对应,它们都是神主阿胡拉·马兹达(Ahura-Mazda(h))的别称;“10”与“阿娜西塔”(Anāhīta,水神)对应;“14”对应“古什”(Gūsh,牲畜的庇护神);“27”对应“阿斯曼”(Ᾱsman,苍穹之神),上述诸神都是《阿维斯塔》经典中的早期神祇,它们承袭自十分古老的自然神祇。②

《阿维斯塔》经典中记载的对神灵的崇拜以及宗教活动正是古代琐罗亚斯德教的宗教文化呈现,其中丰富多彩的神话是琐罗亚斯德教宗教思想的反映,承载着该教的基本教义和宗教哲理。神话作为宗教思想的载体,表达的正是宗教的思想观念,而宗教崇拜和颂扬的正是神话故事中的神祇,这些神祇构成了神话故事的核心灵魂,也是琐罗亚斯德教徒崇祀的主要对象。圣书《阿维斯塔》绝非一时一地由某一个人单独撰写而成,而是古代伊朗雅利安人的信仰观念随着时间的推移和空间的改变不断发展和变异的成果。《阿维斯塔》中最早的颂诗《伽萨》(Gāθās)相传为先知琐罗亚斯德本人创吟而成,关于先知琐罗亚斯德的生活年代,W.B.亨宁(Henning)认为是在公元前六世纪,而玛丽·博伊斯(Mary Boyce)却认为应该在公元前1400~前1200年间,但大多数学者认为其生活在公元前1000年左右。一些学者认为先知最早在一个叫做airyānəm υaējō的地方创吟了《伽萨》并开始传布教义,airyānəm υaējō位于古代伊朗东部的中亚地区,当时尚未被波斯人征服。③中亚地区的帕米尔高原及阿姆河、锡尔河流域自古就是交通汇集之地,是众多文明先后交融的历史舞台,是思想碰撞和绽放的关键地区。历史地理常识告诉我们,在高级宗教的起源中,不同文明之间的接触十分重要,它们的碰撞和交融孕育了琐罗亚斯德教。④

如上文简述,在吉尔赞喀勒墓群中火坛内卵石数目的数字蕴含着神圣的琐罗亚斯德教宗教寓意,象征着当时信徒在祭祀仪式中尊奉的具体神祇。对于二元论者而言,世界的基础在神,神如自然世界一样地真实,神、个体灵魂以及自然乃是不同类别的存在,而神是无限高贵的。⑤这里,我们对比《梨俱吠陀》⑥类似的记载,尝试说明数字在《阿维斯塔》中的重要地位。印度《梨俱吠陀》和伊朗《阿维斯塔》都发轫于更为古老的印欧语系雅利安人的文化传承,它们都保留了古代印度人和古代伊朗人的共同的文化基因,甚至保留了对原始亚欧雅利安人时代的文化记忆。相关研究表明,吠陀文献中包含着明显的数学内容,它们伴生于古代宗教,而《梨俱吠陀》中包含的数列知识已经超出了初级的数学范围,吠陀文献中不但出现了无限和零的概念,甚至十、百、千、万这样的整数也已被认知。⑦后吠陀时期出现的《绳经》更有力地证明了其所包含的数学思想很可能在公元前第三千纪就已经产生。⑧我们在《阿维斯塔》颂诗中也可找到诸多数学的痕迹,例如:琐罗亚斯德教历法将一年分为12个月,每个月分为30天,一年共有360天,每一天都被冠以神祇的名称,月亦如是。而当月名和日名相重叠时,就是人们过节庆贺的日子;琐罗亚斯德教徒所系的“科什蒂”腰带,也是用72根白羊毛编织而成;《阿邦·亚什特》第二十五章第一零八节记述道:“志向远大的凯·古什塔斯布面对弗拉兹达纳湖,向阿娜希塔奉献百匹马、千头牛和万只羊……”此类例子在《阿维斯塔》中不胜枚举。显而易见,数字早已在琐罗亚斯德教信仰中占据了非常重要的地位。

二、新发现承兽青铜祭盘

说到数字,无独有偶,我们在2016年8月进行的“丝绸之路天山道枢纽路网综合考察”活动时,在新疆新源县文物局看见了一件承牛高圈足青铜祭盘,是当地牧民在阿勒玛勒环壕聚落遗址附近平整坡地中意外掘获并上交的。这只青铜祭盘保存状况十分完好,圆盘边沿立有16只青铜牛,这些青铜立牛的前足背部明显凸起,是典型的瘤牛。表示瘤牛数目的特定数字“16”引起了我们的关注:为什么是“16”只瘤牛呢?青铜祭盘上表示瘤牛数目的特定数字“16”和我们在吉尔赞喀勒墓群中发现的表示圣火坛中石子数目的特定数字是否存有一定程度的文化联系?

相关考古资料表明,在新疆的天山南北及中亚的七河流域和费尔干纳盆地等地区都发现了此类青铜祭盘。前苏联学者认为此类有动物立像的青铜祭盘一般都与琐罗亚斯德教崇拜有关,是该教信仰的明证。⑨伯恩斯坦在引据C.特列维尔在《萨珊王朝的钱币艺术》一文中的观点的基础上进一步认为:青铜祭盘上蕴涵的琐罗亚斯德教崇拜,在伊朗从阿契美尼德王朝到萨珊王朝期间在中亚细亚布哈拉呼达特期间都很流行。⑩而在与琐罗亚斯德教信仰有关的其他艺术作品中,也常见某些特定动物象征神祇的艺术表达形式,别列尼茨基和马尔夏克在《粟特绘画》一书中就指出:粟特艺术中出现了神的动物象征且带翼的动物象征着好运。11荣新江先生也引据了法国学者葛乐耐教授的观点,认为特定动物和琐罗亚斯德教神祇之间存在着对应关系。12

通过梳理分析新疆和中亚地区出土的承兽青铜祭盘,我们确认此类文物上表示动物数目的特定数字与琐罗亚斯德教经典《阿维斯塔》中的诸神祇相关联。

在正式分析解读新疆与中亚地区承兽青铜祭盘上表示动物数目的特定数字所蕴含的文化意涵之前,有必要概要介绍一下琐罗亚斯德教及其经典——《胡尔达·阿维斯塔》(Khordah—Avestā,即《小阿维斯塔》,以便我们更好地释读和理解。

三、琐罗亚斯德教及《胡尔达·阿维斯塔》中的诸善神

关于琐罗亚斯德教,迄今为止已有各国著名专家出版了数百部影响颇大的学术论著。本文有关琐罗亚斯德教的学术思路,主要参考和借鉴了伊朗学者贾利尔·杜斯特哈赫《阿维斯塔——琐罗亚斯德教圣书》的观点。

(一)关于琐罗亚斯德教

理性宗教的出现是以往宗教形式逐渐演变的结果,待人类对相关的一般观念及相关伦理直觉有了进一步的意识,理性宗教方能出现。13琐罗亚斯德教即是发轫于亚欧游牧民族的原始宗教(巫术)崇拜,由古代先知琐罗亚斯德于公元前1000年左右创立,后来广泛流行于古代波斯(今伊朗)、中亚等地。宗教在人类历史上的外在表现主要是四个方面:仪式、情感、信念、理性化。14毋庸置疑,琐罗亚斯德教在创建之初就已具备了“宗教”的基本要素,成为有关人内在生命的一门艺术并形成了理论体系,从而使之区别于原始宗教。

琐罗亚斯德教教信徒认为,阿胡拉·马兹达创造了物质世界,也创造了火,即“无限的光明”,因此该教视崇祀“火”和“光明”为最神圣的职责,要求教徒通过专门的仪式礼拜“圣火”,因此在西方也被称为“拜火教”,该教传入中国后被称为“祆15教”、“火祆教”、“拜火教”等。先知琐罗亚斯德在其吟诵的《伽萨》(Gāθās)中明确提出了“善恶二元对立斗争”的宇宙观、“七位一体”的善神崇拜、抑恶扬善的“尘世说”、拯救世人的“三善”原则以及善必胜恶的“来世说”。16

琐罗亚斯德教的孕化过程是伴随着印欧(语系)人的迁徙浪潮逐渐完成的。在这一过程中,先知琐罗亚斯德对旧有宗教信仰进行了批判、改造并从理论和实践上加以总结凝练和提高创新后创立了琐罗亚斯德教。在这个漫长复杂的历程中,亚欧雅利安部落逐渐从信仰诸多的自然神祇转变为信仰以阿胡拉·马兹达为最高主神的琐罗亚斯德教。

对于琐罗亚斯德教信徒而言,阿胡拉·马兹达作为至上之神,已经不同于公元前1500年之前的那些自然神祇,它不再是内在于自然世界的,而是已经脱离了自然崇拜的范畴,超越了并不同于其他任何神祇。17琐罗亚斯德教作为最早形成理论体系的宗教,是佛教、犹太教、基督教等宗教诞生之前亚欧大陆最具影响力的宗教,其末世学说、救世主降临、死者复活和末日审判等观念对上述宗教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并对古希腊哲学也产生了一定影响。18当然,其影响遍及亚欧大陆各区域,比如琐罗亚斯德教传入西藏象雄后与本地原始信仰结合形成了象雄苯教,而象雄苯教传入吐蕃后又与雅砻人的原始信仰相结合形成了吐蕃苯教。19鉴于《阿维斯塔》形成的漫长而复杂的历史背景,以下依据《胡尔达·阿维斯塔》内容简要介绍琐罗亚斯德教神话中的主要善神。

(二)《胡尔达·阿维斯塔》中的诸善神

《胡尔达·阿维斯塔》是《阿维斯塔》的精简本,有“祈祷书”之称,由萨珊国王沙普尔二世(309年~379年在位)时期的大祭司阿扎尔帕德·梅赫拉斯潘丹根据琐罗亚斯德教的传统编辑而成。20《胡尔达·阿维斯塔》的内容主要引自《亚斯纳》、《维斯帕拉德》和《亚什特》,供教徒在各种宗教节日、红白喜事、每月三十天和每日五个时辰以及穿教衣“索德拉”和系圣腰带“科什蒂”时祈祷所用。21《胡尔达·阿维斯塔》的基本内容由《帕拉蒙·亚什特》、《阿维斯塔·科什蒂》、《胡什巴姆》、《西鲁泽》、《阿法林甘》等组成。除此之外,还有对五颂的称赞和对每日五个时辰的颂扬,而每年的六个伽罕巴尔节(Gāhānbār)更是人们庆祝马兹达创世和感恩神主恩惠的重要节日。

琐罗亚斯德教神话中的诸善神由两个层次构成:第一个层次是“阿姆沙斯潘丹”(Ᾱmshāspandān)。“阿姆沙斯潘丹”是以霍尔莫兹德(也称霍尔马兹德)为主的“七位一体”的善界至上神的统称,除了阿胡拉·马兹达这位最高主神外,还包括代表阿胡拉·马兹达各种优良品德的六大从神,它们分别是:1.巴赫曼(Bahman)是第一位大天神,在天国代表马兹达的智慧和善良,负责向人类传授善言,也是尘世的动物神。2.奥尔迪贝赫什特(Ordibehesht)是第二位大天神,在天国代表马兹达的真诚和纯洁,也是尘世的火神,被奉为神主马兹达之子。3.沙赫里瓦尔(Shahrivar)是第三位大天神,在天国代表马兹达的威严和统治,也是尘世的金属神,据说它专门负责救助穷苦百姓。4.斯潘达尔马兹(Spandārmaz)是第四位大天神,在天国代表马兹达的谦虚、坚韧和仁爱,也是尘世的土地神,负责保护土地,使之肥沃富饶,此神被奉为神主马兹达之女。5.霍尔达德(Khordād)是第五位大天神,在天国代表马兹达的完美和长寿,也是尘世的江河之神。6.阿莫尔达德(Ᾱhordād)是第六位大天神,在天国代表马兹达的永恒和不朽,也是尘世的植物神。这六大天神全是神主马兹达的创造物,它们与最高主神阿胡拉·马兹达被统称作阿姆沙斯潘丹。22上述六位天神是阿胡拉·马兹达的组成部分,它们与阿胡拉·马兹达具有同一的行动、声音和思想精神;23第二个层次是“埃泽丹”或“亚扎坦”。“埃泽丹”是善界次等的天神地祇的统称,主要有二十几位。“阿姆沙斯潘丹”和“埃泽丹”加在一起共有三十至三十三位神明,它们是琐罗亚斯德教崇祀的主要对象。24而我们也在新疆和中亚出土的承兽青铜祭盘上分析发现了上述部分神灵象征性呈现的文化现象。

四、承兽青铜祭盘上的诸善神

上节,我们关注了琐罗亚斯德教的基本教义、形成背景以及诸善神在神话体系中的层次结构后,让我们再回头释读承兽青铜祭盘所蕴涵的琐罗亚斯德教宗教意义。D.A.马肯齐在《象征符号之迁徙》一书中写道:“就迄今所见的文字资料以及考古发掘物来看,古人的葬俗和其他种种礼仪习俗,都无可置疑地表明了是与有关人类命运的信仰紧密联系在一起的;那么就很难相信古人所创造的工艺品或图案,会仅仅是一件为艺术而艺术的毫无象征意义的作品。”25伯恩斯坦更明确指出:这类承兽青铜祭盘与琐罗亚斯德教崇拜有关。26这一观点得到国际学术界多数学者认同,大家在综合研究后均认为承兽青铜祭盘是琐罗亚斯德教的礼仪用具。

此类青铜盘上动物数目的多少和所代表的文化内容,是我们关注的重点,至于对每件承兽青铜祭盘乃至此类文物的整体解析,尚待进一步研究。前文已述,我们在对吉尔赞喀勒墓群考古发掘出土的圣火坛及装盛在其中的数目不等的卵石进行分析时,发现了特定数字与诸善神之间的对应关系。这种特定数字对应相应神祇的现象还出现在琐罗亚斯德教信徒祈祷时所持的“巴尔萨姆枝”的数目上,“根据祈祷的内容不同,手持的树枝数目不等。”27而根据《胡尔达·阿维斯塔》的内容,我们得知琐罗亚斯德教徒祈祷的内容正是对诸善神的赞美和颂扬。28同理,我们对新疆和中亚地区出土的承兽青铜祭盘上动物立像数目进行了梳理,并尝试解析其中保存相对完好的承兽青铜祭盘所蕴涵的琐罗亚斯德教文化寓意。

(一)承独人环羊高圈足青铜祭盘:此青铜祭盘由浅圆形盘和下面的支架构成,祭盘通高14.3cm,底部为圈足。上部有一浅圆形铜盘,铜盘直径11.4cm,盘中立有一人像,盘的边沿顺时针方向排列着11只羊。三根上窄下宽的扁平立柱形成喇叭形支架,将上面的浅圆形祭盘与圈形底足连接起来。有一略小于圈足的圆环将三根立柱的中部连接起来。新源县那拉提出土。

承独人环羊高圈足青铜祭盘

关于中间的“1”个人像的解读:列维-布留尔在《原始思维》中认为:“对这个或那个社会集体来说,在头十个数中没有一个数不具有特别的神秘的意义。数字“1”在一神教和一元论哲学体系中保持着自己的威信。”29在明显蕴含着二元神论宗教理念的承兽青铜祭盘上,“1”意蕴了以神主阿胡拉·马兹达为代表的诸善神,是善、完美、幸福、秩序的本原。另外,在琐罗亚斯德教历法中,每月“1”日的庇护神是神主阿胡拉·马兹达,因此这一天也被称作“阿胡拉·马兹达日”。阿胡拉·马兹达还是每年十月的庇护神,因此十月也被称作“阿胡拉·马兹达月”。根据琐罗亚斯德教习俗,当月神和日神相重时,人们就要过节庆贺,所以当“阿胡拉·马兹达月的阿胡拉·马兹达日”来临时,就是人们过节庆祝的日子。祭盘中央立着的“1”个人像,正是神主阿胡拉·马兹达艺术形象的具象表达。

关于盘沿上“11”只羊的解读:“羊”的形象出现在《巴赫拉姆·亚什特》中,其第八章第二十三节记述道:“阿胡拉创造的巴赫拉姆,第八次化作弯犄角的肥美绵羊,走向索罗亚斯德。阿胡拉创造的巴赫拉姆就这样显灵。”第九章第二十五节写道:“阿胡拉创造的巴赫拉姆,第九次化作尖犄角的肥美公羚羊,走向琐罗亚斯德。阿胡拉创造的巴赫拉姆就这样显灵。”30显而易见,不论是弯犄角的肥美绵羊还是尖犄角的肥美公羚羊,它们都是巴赫拉姆的化身。琐罗亚斯德教崇祀的战神巴赫拉姆常变形降世,赐福人类。31巴赫拉姆源自更古老的神灵,这一观点我们在《梅赫尔·亚什特》中找到了依据,《梅赫尔·亚什特》第十八章第七十节写道:“我们赞美梅赫尔。他领有辽阔的原野;他熟谙真诚的语言;他善于辞令,有千只耳朵;他体态优美,有千只眼睛;他身材魁梧,立于高塔的上空;他强大有力,时刻保持警惕,从来不打瞌睡。阿胡拉创造的巴赫拉姆,象一头进行自卫的利齿野猪,在他前面开路……”32显而易见,巴赫拉姆源于更为古老的太阳神。关于数字“11”与琐罗亚斯德教中对应的神祇,我们从琐罗亚斯德教历法中找到了第“11”日的庇护神是胡尔希德(Khūrshīd),它还是太阳神。33在琐罗亚斯德教的教义理念中,阿胡拉·马兹达还代表天上的太阳。这一理念在此青铜祭盘的艺术创造中得到了具体呈现。而此青铜祭盘也正是信徒在有关颂扬神主阿胡拉·马兹达、太阳神胡尔希德以及战神巴赫拉姆的宗教仪式中使用的祭祀礼器。

(二)承人与马高圈足青铜祭盘:此青铜祭盘由浅圆形盘和下面的镂空支架构成,底部为圆形圈足。浅圆形盘中有1匹站立的马和1个呈跪坐姿势的人物,人物双手合抱于腹前,作虔诚祈祷状。1953年出土于哈萨克斯坦阿拉木图地区伊塞克村附近的窖藏。34

承人与马高圈足青铜祭盘

关于数字“1”在琐罗亚斯德教义中的寓意,前文已述,不再赘述。这类人物祈祷的形象还出现在中国国家博物馆藏的北朝石堂上,这一形象正是石堂图像中女主人虔诚祈祷时的样子。35在《维斯帕拉德》中,“拉德”作为每一类造物的“为首者”而受到信徒的颂扬,骏马作为动物界的“为首者”(拉德)之一而受到信徒的赞颂;虔诚祈祷的人成为人们赞美的“拉德”,其至诚的行为也成为被颂扬的对象——善行中的“拉德”。这一切善的本源和归宿皆是神主阿胡拉·马兹达,所以人们对一切善神、善言、善行、善的造物的赞美归根结底就是对神主阿胡拉·马兹达的颂扬。此青铜祭盘应当是在颂扬有关善言、善行的祭祀仪式中使用的礼器。

(三)承翼兽方形高足青铜祭盘:此青铜祭盘由浅方形盘和下面的支架构成,通高32cm,方形足。方形盘边长29.3cm,侧边高3.2cm,盘中并列2只翼兽,兽高3cm,乌鲁木齐南山矿区阿拉沟竖穴墓出土。王炳华先生认为墓葬的年代可以确定在战国到西汉这一历史阶段内,且“同类文物在中亚曾出土多件,细部特征有异同,但基本风格是一致的,被认为是拜火教的宗教祭祀台,是塞克文化中的典型文物。”36安志敏先生也认为这件承兽青铜祭盘属于礼器。37

承翼兽方形高足青铜祭盘

关于翼兽的研究,罗斯托夫采夫等多数研究者认为翼兽为格里芬,且这些斯基泰有翼兽的形象后被保存到伊朗阿契美尼德王朝的艺术中,而斯基泰的宗教神话观念与阿契美尼德的观念紧密相连。38姜伯勤先生在此基础上也认为翼兽造型与崇尚琐罗亚斯德教的阿契美尼德王朝艺术有着密切关系。39

关于表示翼兽数目的特定数字“2”,“2”在琐罗亚斯德教的教义理念中具有宇宙观的象征意义,是个永恒的圣数,它从世界观的高度相对集中地体现了琐罗亚斯德教“善恶二元论”的本质特征,在二元神教及其哲学体系中具有崇高的地位。40在意蕴着二元神论的琐罗亚斯德教理念中,数字“2”是琐罗亚斯德教神话的基本原型数字。我们在每月三十日的庇护神中,找到了第“2”日的庇护神——巴赫曼(Bahman),它还兼作每年十一月的庇护神。由于在琐罗亚斯德教习俗中,当月和日的庇护神相重时,人们就要过节庆贺。所以当每年的“巴赫曼月的巴赫曼日”(十一月二日)来临时,人们必会举行宗教仪式崇祀神祇。由于巴赫曼是神主“七位一体”神中第一位大天神,不仅代表神主的智慧和善良,还被视作神主与人类灵魂交往的中介。41除此之外,巴赫曼还是动物神。由此可见,此青铜祭盘上“2”只翼兽的艺术造型,正是琐罗亚斯德教上述宗教理念的具象体现,而此青铜祭盘正是人们在有关颂扬巴赫曼的宗教祭祀仪式上使用的礼器。

(四)承翼兽方形高足青铜祭盘:1983年,伊犁河支流巩乃斯河畔曾出土一件承兽青铜祭盘,和阿拉沟塞人古墓所出的拜火教青铜祭盘完全相同。42此青铜祭盘由浅方形盘和下面的支架构成,方形足,方盘中并列两只翼兽。林梅村先生研究后认为这件青铜祭盘是塞人将琐罗亚斯德教传入中国的又一个考古材料证明。43因为此件文物与图二中的承兽青铜祭盘完全相同,故不再赘述。

承翼兽方形高足青铜祭盘

(五)承象、鸟、环兽高圈足青铜祭盘:此青铜祭盘由浅圆形盘和下面的镂空支架构成。底部为圆形圈足,有破损。浅圆形盘中有两头象和两只鸟对向而立。浅圆形盘的边沿顺时针方向排列有走兽(兽的种类和数量均不详)。

承象、鸟、环兽高圈足青铜祭盘

由于浅圆盘边沿排列的动物种类和数目均不详,故此处仅对盘中的两头象和两只鸟作相应的解读。“拉德”作为每一类造物的“为首者”而受到信徒的颂扬,44大象应是作为动物界的“为首者”(拉德)之一而受到称赞。关于鸟的形象,在《亚什特》中有一种能预言未来的鸟,称作席穆尔格(Simurgh)。45席穆尔格应和大象一样,作为善的造物而被称颂。在琐罗亚斯德教徒的观念中,阿胡拉·马兹达是一切善的事物和现象的本源和归宿,而对所有善神、善言、善行和善的造物的颂扬,归根结底全是对神主阿胡拉·马兹达的赞美,因为一切善皆源于它、归附于它。所以,此承兽青铜祭盘是信徒们在颂扬“善物”时所用的祭祀礼器,而对一切善物的赞颂,都归结于是对神主阿胡拉·马兹达的颂扬。那么,为什么是两头大象和两只鸟呢?前文已对特定数字“2”作出解读,此处不再赘述。

(六)承双熊方形青铜祭盘:下面的方座残损。祭盘边长25.5cm,通体残高4.5cm,盘为宽沿。方形祭盘的对角位置分别有两只熊相对而立。新源县71团鱼塘出土。

承双熊方形青铜祭盘

关于特定数字“2”与琐罗亚斯德教中善神的对应关系,我们在上文已有阐释,在此不再赘述。而关于“熊”的形象,因为熊的冬眠活动和拥有巨大力量而在久远的时代就被人们视为有强大再生能力的神祇。熊与琐罗亚斯德教中诸神的对应关系,还需进一步探究。

(七)承翼兽高足方形青铜祭盘:此青铜祭盘由浅方形盘和下面的支架构成,方形足。方形盘中有4只翼兽立于四角方位,4只翼兽对向而立。1912年出自阿拉木图附近一座被破坏的墓葬,现藏于哈萨克斯坦国家博物馆。46

关于翼兽的解读,前文已讨论,此处不再赘述。关于特定数字“4”与琐罗亚斯德教神祇的对应关系,我们在《胡尔达·阿维斯塔》中可找到答案:在每月三十日的庇护神中,我们找到了第“4”日的庇护神——沙赫里瓦尔(Shahrīvar),它是第三位大天神,代表神主的威严和统治,也是金属神和每年六月的庇护神,其统治包括上界和下界。47沙赫里瓦尔还代表天空和希望王国。48此青铜祭盘应是教徒在有关颂扬沙赫里瓦尔的祭祀仪式上使用的礼器。

承翼兽高足方形青铜祭盘

(八)承翼兽高足方形青铜祭盘:此青铜祭盘由方形盘和下面的支架构成,方形足。方形盘中有4只翼兽立于四角方位,4只翼兽对向而立。现藏哈萨克斯坦阿拉木图博物馆。

承翼兽高足方形青铜祭盘

关于翼兽的解读,前文已讨论,此处不再赘述。特定数字“4”对应的琐罗亚斯德教神祇正是每月第“4”日的庇护神——沙赫里瓦尔,它专门救助穷苦百姓,统治着上界和下界,代表着神主的威严和统治,是第三位大天神,也是金属神和每年六月的庇护神。此青铜祭盘应是教徒在有关颂扬沙赫里瓦尔的祭祀仪式上使用的礼器。

(九)承兽高圈足青铜祭盘:此青铜祭盘由浅圆形盘和下面的支架构成,祭盘通高20cm,底足为圈形,三根上窄下宽的扁平立柱形成喇叭形支架,将上面的浅圆形祭盘与圈形底足连接起来。上部的圆盘直径21.5cm,边缘顺时针方向排列着8只兽,中间立有两峰双峰驼。年代为公元前5至前3世纪。现藏国立艾尔米塔什博物馆(NO.CA13762)。发现地点:Ис сык-Куль.Косрчии地区(距谢米列契斯克4公里)。49又见A·别列尼茨基《中亚西亚》图27。

承兽高圈足青铜祭盘

关于盘中“2”只双峰驼的解读:骆驼的形象我们在《巴赫拉姆·亚什特》第四章第十一节、十二节、十三节都有记述,其中第十一节记述道:“阿胡拉创造的巴赫拉姆,第四次化作一只能吃苦耐劳、奔跑迅速、撒欢儿的烈性骆驼——它的皮毛适于缝制衣服,连蹦带跳地奔向索罗亚斯德。”第十三节写道:“一只银灰色的骆驼,双目炯炯有神,在远处的黑暗中熠熠闪烁;一只腿脚结实、昂然挺立、口吐白沫的骆驼,俨如独步天下的强大国君,向四下里观望着。”显然,骆驼是战神巴赫拉姆的象征之一。前文已述,巴赫拉姆是梅赫尔的开路先锋,其原型源自太阳神密斯拉(梅赫尔),所以骆驼也可以看作太阳神的象征。而在琐罗亚斯德教徒的观念中,神主阿胡拉·马兹达即代表了地上的火,也代表了天上的太阳。故骆驼还是神主阿胡拉·马兹达的象征。关于数字“2”与琐罗亚斯德教中所对应的神祇,我们在前文已详细论述过,此处不再赘述。

青铜祭盘的边沿上立有“8”只兽,由于兽的种类不详,此处不作讨论。特定数字“8”在琐罗亚斯德教信仰中所对应的神祇,我们在《胡尔达·阿维斯塔》中也可找到相对应的神祇:在每月三十日的庇护神中,我们找到了第“8”日的庇护神——戴·巴·阿扎尔,它是阿胡拉·马兹达的别称。50由此看来,此青铜祭盘是在有关颂扬神主阿胡拉·马兹达、战神巴赫拉姆的宗教仪式上使用的礼器。

(十)承兽高足青铜祭盘:此青铜祭盘由浅圆形盘和下面的支架构成。祭盘中部缺损,盘周边有10只兽顺时针方向排列而立。下为三角足架,三足间各有两道拱形连接。年代为公元前一千纪。发现于哈萨克斯坦东部宅山市附近。51

承兽高足青铜祭盘

关于特定数字“10”所对应的琐罗亚斯德教神祇,我们在《胡尔达·阿维斯塔》中可找到答案:在每月三十日的庇护神中,我们找到了第“10”日的庇护神——阿娜希塔(Anāhīta,又名阿邦等),它是江河女神,其固定修饰语为“纯洁而强大的”(Aredvī—Sūra),前琐罗亚斯德时期就被雅利安人奉为崇祀的重要神明,主司生育、丰产等。52阿娜希塔还是每年八月的庇护神。根据传统习俗,每月十日(阿邦日)和水神节(八月十日),人们在江河岸边向阿雷德维·苏拉·阿娜希塔女神致祭祀礼时专门吟诵《阿雷德维·苏拉·内亚耶什》(水神颂),夜间绝对禁止吟咏。53由于兽的种类不详,此处不作讨论。此青铜祭盘应是在歌颂礼赞有关江河女神阿娜希塔的宗教仪式上使用的祭祀礼器。

(十一)承兽高圈足青铜祭盘:此青铜祭盘由浅圆形盘和下面的镂空支架构成,祭盘通高19cm,底部为圆形圈足。上部为浅圆盘,圆盘直径为21cm,盘周顺时针方向立有12只走兽。年代为公元前5至前3世纪,现藏国立艾尔米塔什博物馆(NO.CA3186)。54

我们在《胡尔达·阿维斯塔》中找到了与特定数字“12”相对应的神祇:在每月三十日的庇护神中,我们找到了第“12”日的庇护神——马赫(Māh,阿维斯塔文为 Māvangha),它是月亮神,还是每年十二月的庇护神。55因兽的种类不详,此处不作讨论。此青铜祭盘应是信徒在崇祀有关马赫的宗教仪式上使用的礼器,例如:《大西鲁泽》篇第十二节描述道:“我们赞美孕育着牛胎的月亮。我们赞美独一无二的牛精。我们赞美牲畜之首牛精的灵体。”56

承兽高圈足青铜祭盘

(十二)承骑者与瘤牛高圈足青铜祭盘:此青铜祭盘由浅圆形盘和下面的镂空支架构成,底部为圆形圈足。浅圆形盘中有1位英勇的骑手骑在马上驰骋,圆盘的边沿上有15只瘤牛顺时针方向排列而立,瘤牛的头部略偏向盘的外缘方向。哈萨克斯坦伊塞克古墓出土。

瘤牛的姿态表明:在创造者的意识形态中,这15只瘤牛与中间骑者的关系并非对立的。关于特定数字“15”与《阿维斯塔》中相应神祇的对应关系,我们在《胡尔达·阿维斯塔》中找到了答案:在每月三十日的庇护神中,我们找到了第“15”日的庇护神——戴·巴·梅赫尔,它是神主阿胡拉·马兹达的别称。57另外,从骑者的造型看,他像是一位首领。《维斯帕拉德》(Vīsparad)的内容就是对“所有的首领”即“所有出类拔萃者”的赞颂。《阿维斯塔》中“拉图”多与“阿胡”(Ahū)一起出现,“拉图”(Ratū)意为“首领”,通常指宗教领袖;“阿胡”通常指世俗统治者。58《亚斯纳》第二十七章第一节指出,阿胡拉·马兹达和它的使者琐罗亚斯德“既是阿胡,也是“拉图”,因为“阿胡”是与恶界相对地善界的至上神;“拉图”是百姓的导师,即先知琐罗亚斯德。59此青铜祭盘是在有关颂扬礼赞神主阿胡拉·马兹达和先知琐罗亚斯德的宗教仪式上使用的祭祀礼器。

承骑者与瘤牛高圈足青铜祭盘

(十三)承牛高圈足青铜祭盘:此青铜祭盘发现于新疆新源县。祭盘通高31cm,盘径28cm,圆盘内深1.5cm;高圆足底径22.6cm,顶径5.3cm,通高22cm;圆盘内有三根空心圆柱,均高5.9cm,外径1.1cm,内孔径0.6cm;盘边缘顺时针方向排列有16只青铜瘤牛,牛均通高4cm,长3.7cm,牛头略偏向盘的外缘方向。这些青铜立牛的前足背部明显凸起,是典型的瘤牛。60

“牛”的形象出现在《亚什特》卷的描绘中:第十四篇《巴赫拉姆·亚什特》(战争与胜利之神颂)中这样写道:“阿胡拉创造的巴赫拉姆,第二次化作一头健壮的金犄角公牛,奔向琐罗亚斯德。在牛角的上方显现出英姿焕发的阿马(Ama,也为琐罗亚斯德教崇奉的威武之神)。阿胡拉创造的巴赫拉姆就这样显灵。”而在《梅赫尔·亚什特》(太阳神颂,Mehr在阿维斯塔语和古波斯语中被称作Mithra)中我们看到了表现梅赫尔具有战神与胜利之神属性的颂诗,例如第十二章第五十二节写到:“一旦发现邪恶的骗子手,领有辽阔原野的梅赫尔迅速登上自己的战车,驱马疾驰;纯洁而强大的索鲁什和灵敏快捷的内里尤桑格陪同它前行。梅赫尔将在刀光剑影的厮杀中,或经过一场肉搏战,将那骗子手打翻在地,结果他的性命。”本卷第九章第三十六、三十七节写道:“它点燃战火,赋予将士以威力;它顽强奋战,击溃敌人的营垒,杀得敌军丢盔弃甲,令嗜血的敌人失魂落魄、不寒而栗。”“它使敌人闻风丧胆、抱头鼠窜;它令谎言者人头落地、命赴黄泉。对梅赫尔说谎者的性命难保,其头颅将与躯体分离。”第四十三节写道:“领有辽阔原野的梅赫尔不由分说,将他们打翻在地,斩尽杀绝,数以十计、百计、千计、万计、数十万计。因为领有辽阔原野的梅赫尔愤怒已极。”由此看来,梅赫尔(密斯拉)不但是光明与誓约之神,还是太阳神,同时还兼具了战神与胜利之神的职能。《梅赫尔·亚什特》中,巴赫拉姆是作为梅赫尔的开路先锋出现的,61显然它来自于对古老神明——太阳神“密斯拉”(Mithra)的崇拜。显而易见,“牛”不但是战神巴赫拉姆的化身之一,还象征着太阳神“密斯拉”,以及神主阿胡拉·马兹达。毋庸置疑,此件青铜祭盘上的“牛”应是琐罗亚斯德教信仰中战神巴赫拉姆、太阳神密斯拉以及神主的阿胡拉·马兹达的象征。密斯拉不但是阿维斯塔历(阳历)中每年七月的庇护神,还是每月第“16”日的庇护神。

承牛高圈足青铜祭盘

此青铜祭盘上不但有“牛”,而且有“16”只牛。关于数字“16”,我们在《胡尔达·阿维斯塔》中也可找到相对应的神祇:《西鲁泽》词意为“三十天”,内容是对每月三十天的庇护神及有关神祇的歌颂。在每月三十日的庇护神中,我们找到了第“16”日的庇护神——梅赫尔(即密斯拉),梅赫尔的固定修饰语为“领有辽阔原野的”(Vouru Gaoyaiti),在前琐罗亚斯德时期就被雅利安人奉为神主,而在琐罗亚斯德教信仰中被奉为光明与誓约之神。62按照琐罗亚斯德教的宗教历法,每月的第“16”日被称作“梅赫尔日”。梅赫尔还兼作每年七月的庇护神,因此每年的七月也被称作“梅赫尔月”。而根据琐罗亚斯德教习俗,当月名和日名相重时,人们就要过节庆贺,63显然7月16日(梅赫尔月的梅赫尔日)是人们举行祭祀仪式庆贺的节日。另外,太阳神密斯拉(即梅赫尔)的生日是阳历12月25日(冬至日),这一天虽然是一年中太阳光照射时间最短的一天,但却是世界万物生命孕化的肇始,于是人们在“冬至日”举行祭祀仪式向太阳神密斯拉(即梅赫尔)祈求恩惠与福佑。由此我们推测,此件青铜祭盘是信徒在有关颂扬密斯拉、巴赫拉姆以及神主阿胡拉·马兹达的崇祀仪式上使用的礼器。

(十四)承兽长方形青铜祭盘:现仅存长方形青铜祭盘,青铜盘(长60cm,宽50cm),盘边缘现存有顺时针排列的走兽(动物种类、数目不详)。青铜盘部分残损。年代为公元前6~前3世纪,发现于中部天山。由于此件文物残损较为严重,故不作讨论。

承兽长方形青铜祭盘

(十五)承环兽方形高圈足青铜祭盘:此青铜祭盘由浅方形盘和下面的镂空支架构成,底部为圆形圈足。方形盘周沿排列有兽,大部分残失,现仅存数只。1937年发现于吉尔吉斯斯坦伊塞克湖北岸的谢苗诺夫村附近。64由于此件文物残损,故不作讨论。

承环兽方形高圈足青铜祭盘

(十六)承环翼兽方形四足青铜祭盘:此青铜祭盘由浅方形盘和下面的四足构成。方形盘周沿顺时针方向排列有数十只翼兽,因残缺,故翼兽原始数目不详。19世纪80年代发现于哈萨克斯坦阿拉木图附近(一说在邻近阿拉木图的吉尔吉斯斯坦境内)。65由于此件文物残损较为严重,故不作讨论。

承环翼兽方形四足青铜祭盘

五、结语

我们在对吉尔赞喀勒墓群考古发掘出土的圣火坛中的卵石数目进行梳理分析的过程中,发现了特定数字与琐罗亚斯德教中诸善神的对应关系。本文尝试用这一研究思路来解析新疆与中亚地区发掘出土的承兽青铜祭盘,从而进一步探究此类文物所蕴涵的更为隐秘的琐罗亚斯德教文化内涵。我们发现,每一个承兽青铜祭盘上所承动物数目的特定数字,都与琐罗亚斯德教经典《阿维斯塔》中的神祇相对应,这种特定数字与琐罗亚斯德教神祇对应如下:“1”对应神主阿胡拉·马兹达;“2”对应巴赫曼(动物神);“4”对应沙赫里瓦尔(金属神);“8”对应戴·巴·阿扎尔(阿胡拉·马兹达的别称);“10”对应阿娜希塔(江河女神);“11”对应胡尔希德(太阳神);“12”对应马赫(月亮神);“15”对应戴·巴·梅赫尔(神主阿胡拉·马兹达的别称);“16”对应梅赫尔(即密斯拉,太阳神)。上述诸善神都是琐罗亚斯德教崇祀的主要对象,它们皆源于善本源阿胡拉·马兹达。显而易见,在琐罗亚斯德教徒的宗教功课和生老病死的生活与精神活动的宗教仪式中,隐含着以数字形式赞颂阿胡拉·马兹达以及祂所创造的天国诸神祇的表现形式。

在琐罗亚斯德教徒看来,以数字形式颂扬所有善神、善行、善物的行为,归根结底都是对阿胡拉·马兹达的赞颂。本文从分析上述特定数字与琐罗亚斯德教诸善神相对应的结果,有以下几点收获:一、进一步判断确定帕米尔高原吉尔赞喀勒墓群出土火坛的卵石数目和天山区域出土发现的承兽青铜祭盘立兽数目均象征着琐罗亚斯德教中相对应的诸神祇;二、吉尔赞喀勒墓群出土火坛和天山区域发现的承兽青铜祭盘均是琐罗亚斯德教祭祀仪式中使用的重要礼器;三、公元前6世纪~前1世纪,早期琐罗亚斯德教文化已经覆盖东帕米尔和天山全域。

注释:

①吉尔赞喀勒墓群位于新疆塔什库尔干塔吉克自治县曲曼村东北的塔什库尔干河西岸的台地上,海拔约3050米。遗址所在的帕米尔高原是亚欧大陆两条最大山带(阿尔卑斯——喜马拉雅山带和帕米尔——楚科奇山带)的山结,也是亚洲喜马拉雅山、天山、昆仑山、喀喇昆仑山和兴都库什山等主要山脉的汇集地,帕米尔高原不仅是亚欧大陆巨大地理区域的接界处,而且还是亚欧大陆几大语族、各大文明的交汇点,是人类古代文明交流的最大、最重要的高原通道。吉尔赞喀勒墓群出土了多种来自东、西方的文物,这些文物的出土有力证明了2500年前此地就是沟通东西方主要文明区域的昆仑葱岭古道的必经之处。通过对吉尔赞喀勒墓群的相关出土物标本进行碳14年代测定,年代为距今2400~2600年。墓群文化内涵为广义的塞人文化,但是墓群的地表遗迹和出土文物则使墓群呈现出业已成熟的早期琐罗亚斯德教的文化内涵。

②巫新华:《论吉尔赞喀勒墓群出土火坛蕴涵的琐罗亚斯德教文化寓意》,待刊稿。

③ János Harmatta,History of civilizations of Central Asia,Volume II,The development of sedentary and nomadic civilizations:700 B.C.to A.D.250.Printed in France:Unesco Publishing,1994,p.42—57.

④ [英]阿诺德·汤因比著,刘北城、郭小凌译:《历史研究》(插图本),第345~346页,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年。

⑤ [美国]休斯顿·史密斯(Huston Smish)著,刘安云译,刘述先校订:《人的宗教》,第69页,海南出版社,2013年6月。

⑥《梨俱吠陀》是四部吠陀中最原始、最完整的根本经典,约产生于公元前1500年~公元前800年。四部吠陀本集是印度现存最早的文献,主要为诗体,分别为:《梨俱吠陀》、《挲摩吠陀》、《夜柔吠陀》和《阿闼婆吠陀》。其他三部吠陀是《梨俱吠陀》的派生作品。

⑦刘建、朱明忠、葛维钧:《印度文明》,第252页,福建教育出版社,2008年3月。

⑧刘建、朱明忠、葛维钧:《印度文明》,第253页,福建教育出版社,2008年3月。

⑨姜伯勤:《中国祆教艺术史研究》,第16~17页,三联书店,2004年4月。

⑩A.H.伯恩斯坦著,陈世良译,陈婉仪校:《谢米列契和天山历史文化的几个主要阶段》,译自《苏联考古学》1949年11期,见《新疆文物》译文专刊,第23、31页,1992年。

11 A.M.Belenitskii,B.I.Marshak,and Mark J.Dresden,Sogdian Painting:The Pictorial Epic in Ori-ental Art,p.70~73,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81.

12荣新江:《中古中国与外来文明》,第340页,三联书店,2001年。

13[英]A.N.怀特海著,周邦宪译:《宗教的形成、符号的意义及效果》,第9页,,贵州人民出版社出版,2007年8月。

14[英]A.N.怀特海著,周邦宪译:《宗教的形成、符号的意义及效果》,第2~3页,,贵州人民出版社出版,2007年8月。

15“祆”字:此字最早见于南朝萧梁大同九年(公元543年)著成的字书《玉篇》,注文:“祆,阿怜切,胡神也。”但有人认为这是唐朝人附加的。《说文解字》在北宋初年由徐铉于公元986年校定时,其增加的新附字有“祆,胡神也,从示天声,火千切。”解释与《玉篇》完全一致。

16[伊朗]贾利尔·杜斯特哈赫选编,元文琪译:《阿维斯塔——琐罗亚斯德教圣书》,第413~431页,商务印书馆,2005年11月。

17 Peter Clark,Zoroastrians:An Introduction to an Ancient Faith,Ore.:Brighton and Portland,1998,p.4~6.

18 R.Ghirshman,Iran.London:Penguin Books Ltd,1954,P.314~318;E.Yarshater,The Cambridge History of Iran,Vol 3.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85,p.866~908.

19 张云:《丝路文化·吐蕃卷》第52页,浙江人民出版社,1995年。

20[伊朗]贾利尔·杜斯特哈赫选编,元文琪译:《阿维斯塔——琐罗亚斯德教圣书》,第369页,商务印书馆,2005年11月。

21[伊朗]贾利尔·杜斯特哈赫选编,元文琪译:《阿维斯塔——琐罗亚斯德教圣书》,第369页,商务印书馆,2005年11月。

22参阅贾利尔·杜斯特哈赫选编,元文琪译:《阿维斯塔——琐罗亚斯德教的圣书》,第32、40、53页注释;另参阅巴赫拉姆弗拉瓦希《帕拉维语词典》,第573、52、531、511、631、18页和15页相关词条。

23 Peter Clark,Zoroastrians:An Introduction to an Ancient Faith,Ore.:Brighton and Portland,1998,p.20~23.

24[伊朗]贾利尔·杜斯特哈赫选编,元文琪译:《阿维斯塔——索罗亚斯德教圣书》,第436~437页,商务印书馆,2005年11月。

25 Donald A.Mackenzie,The Migration of Symbols and their Relations.to Beliefs and Customs,1926,p9~16.

26 A·H·伯恩斯坦著,陈世良译,陈婉仪校:《谢米列契和天山历史文化的几个主要阶段》,译自《苏联考古学》1949年11期,见《新疆文物》译文专刊,第23、31页,1992年。

27 张鸿年编选:《波斯古代诗选》,第13页注释3,人民文学出版社,1995年5月。

28[伊朗]贾利尔·杜斯特哈赫选编,元文琪译:《阿维斯塔——索罗亚斯德教圣书》,第369~379页,商务印书馆,2005年11月。

29[法]列维-布留尔著,丁由译:《原始思维》,第234页,商务印书馆,1981年。

30[伊朗]贾利尔·杜斯特哈赫选编,元文琪译:《阿维斯塔——索罗亚斯德教圣书》,第250~251页,商务印书馆,2005年11月。

31[伊朗]贾利尔·杜斯特哈赫选编,元文琪译:《阿维斯塔——索罗亚斯德教圣书》,第544页,商务印书馆,2005年11月。

32[伊朗]贾利尔·杜斯特哈赫选编,元文琪译:《阿维斯塔——索罗亚斯德教圣书》,第185页,商务印书馆,2005年11月。

33[伊朗]贾利尔·杜斯特哈赫选编,元文琪译:《阿维斯塔——索罗亚斯德教圣书》,第542页,商务印书馆,2005年11月。

34 Артамонов М. И., Сокровища саков,Москова:Издательство Искусство,1973.

35葛承雍:《北朝粟特人大会中祆教色彩的新图像——中国国家博物馆藏北朝石堂解析》,《文物》,2016年第1期。

36 王炳华:《新疆阿拉沟竖穴木椁墓发掘简报》,《文物》1981年第1期,第21页,图版捌6;穆舜英、王明哲、王炳华:《建国三十年新疆考古的主要收获》,《新疆考古三十年》,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1983年,第5页及图版43。

37 安志敏:《塔里木盆地及其周围的青铜文化遗存》,《考古》1996年第12期,第73页。

38 А.Р.Кантороин, Изобображния на скифских навершиях иэ кургана Слоновская Ълиэнида Росийская Архелогия 1998,NO.4.

39姜伯勤:《中国祆教艺术史研究》,第24页,三联书店,2004年4月。

40元文琪:《二元神论——古波斯宗教神话研究》,第296~298页,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7年。

41[伊朗]贾利尔·杜斯特哈赫选编,元文琪译:《阿维斯塔——索罗亚斯德教圣书》,第540页,商务印书馆,2005年11月。

42穆舜英、王明哲:《新疆古代民族文物》,文物出版社,1985年,第6页及图版118。

43林梅村:《从考古发现看火袄教在中国的初传》,《西域研究》1996年第4期,第55页。

44[伊朗]贾利尔·杜斯特哈赫选编,元文琪译:《阿维斯塔——索罗亚斯德教圣书》,第360页,商务印书馆,2005年11月。

45魏庆征:《古代伊朗神话》,第458页,北岳文艺出版社、山西人民出版社,1999年。

46 Артамонов М. И., Сокровища саков,Москова:Издательство Искусство,1973.

Акишев К. А., Курган Иссык, искусствосаков Казахстана,Москова:Издательство Искусство,1978.

47[伊朗]贾利尔·杜斯特哈赫选编,元文琪译:《阿维斯塔——索罗亚斯德教圣书》,第540页,商务印书馆,2005年11月。

48龚方震、宴可佳:《祆教史》,第119页,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98年8月。

49 Памятники культы и искусства Киргиэии .Древность и средневековье. Каталог выставки.Ленинград 1983.

50[伊朗]贾利尔·杜斯特哈赫选编,元文琪译:《阿维斯塔——索罗亚斯德教圣书》,第374页,商务印书馆,2005年11月。

51 Артамонов М. И., Сокровища саков,Москова:Издательство Искусство,1973.

МошковаМ.Г.,СтепнаяполосаАзиатскойчасти СССР в скифо-сарматское время. Москова: Издательство Наука,1992.

АкишевК.А.,КурганИссык,искусствосаковКазахстана,Москова:ИздательствоИскусство,1978.

52[伊朗]贾利尔·杜斯特哈赫选编,元文琪译:《阿维斯塔——索罗亚斯德教圣书》,第542页,商务印书馆,2005年11月。

53[伊朗]贾利尔·杜斯特哈赫选编,元文琪译:《阿维斯塔——索罗亚斯德教圣书》,第371~372页,商务印书馆,2005年11月。

54Мошкова М. Г., Степная полоса Азиатской части СССРвскифо-сарматское время. Москова: Издательство Наука,1992.

Акишев А. К., Искусство и мифология саков,Алма-Ата:Издательство Наука,1984.

55[伊朗]贾利尔·杜斯特哈赫选编,元文琪译:《阿维斯塔:索罗亚斯德教圣书》,第542页,商务印书馆,2005年11月。

56[伊朗]贾利尔·杜斯特哈赫选编,元文琪译:《阿维斯塔——索罗亚斯德教圣书》,第317页,商务印书馆,2005年11月。

57[伊朗]贾利尔·杜斯特哈赫选编,元文琪译:《阿维斯塔——索罗亚斯德教圣书》,第374页,商务印书馆,2005年11月。

58[伊朗]贾利尔·杜斯特哈赫选编,元文琪译:《阿维斯塔——索罗亚斯德教圣书》,第359页,商务印书馆,2005年11月。

59[伊朗]贾利尔·杜斯特哈赫选编,元文琪译:《阿维斯塔——索罗亚斯德教圣书》,第359页,商务印书馆,2005年11月。

60从新发现青铜祭盘上可以清楚地看到16头铜牛前足背部明显凸起,是典型的印度瘤牛。印度瘤牛原产巴基斯坦的信德省,来源于俾路支的山地牛。曾是古代北印度(今巴基斯坦)普遍饲养的亚热带牛种。瘤牛立像青铜祭盘,除了表明其原始制作地或制作工艺可能在北印度,而其在天山伊犁河谷上游的出现,则表明这种青铜祭盘所蕴涵文化与制作工艺传播地域较为广大,同时还反映了丝路天山道的大通道背景。

61[伊朗]贾利尔·杜斯特哈赫选编,元文琪译:《阿维斯塔——索罗亚斯德教圣书》,第185页,商务印书馆,2005年11月。

62[伊朗]贾利尔·杜斯特哈赫选编,元文琪译:《阿维斯塔——索罗亚斯德教圣书》,第543页,商务印书馆,2005年11月。

63[伊朗]贾利尔·杜斯特哈赫选编,元文琪译:《阿维斯塔——索罗亚斯德教圣书》,第373页,商务印书馆,2005年11月。

64 Артамонов М. И., Сокровища саков,Москова:Издательство Искусство,1973.

65 Артамонов М. И., Сокровища саков,Москова:Издательство Искусство,1973.

Мошкова М. Г., Степная полоса Азиатской части СССР в скифо-сарматское время.Москова:Издательство Наука,1992.

АкишевК.А.,КурганИссык,искусствосаков Казахстана,Москова:Издательство Искусство,1978。

(本文图片由巫新华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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