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宝钰
近日,英国广播公司(BBC)、《每日邮报》、北美青年文化网站“VICE”等媒体深入希腊和保加利亚各处,探寻隐藏在希腊境内的“贩婴产业链”上最黑暗的角落。
一些医生、律师及黑帮组织怂恿或逼迫保加利亚等国的女性到雅典充当“生育机器”,甚至通过人口贩卖做器官交易。这些报道聚焦于自愿卖子却后悔万分的母亲、失去器官的儿童、不认为自己有罪的人贩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警察,以及为解决这一人道主义危机而不懈努力的人们。
“哪些女人把孩子卖了,村里人心知肚明”
居住在保加利亚布尔加斯市的罗姆人伊丽亚娜怀孕已有数月,眼看就要分娩。但她没有待在家中,而是匆匆去了一趟希腊。回来时,她的肚子瘪了,却没有带回孩子。她告诉村里人,孩子在希腊出生时夭折了,自己捡了—条命。伊丽亚娜没有在悲伤中沉浸太
村里人都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伊丽亚娜这样的经历已有3次,前两次她带回一些钱,改善了家人的生活条件,这一次则盖起了新房。
据北美青年文化网站“VICE”报道,罗姆人是个非地域性的称呼,他们也被称为吉普赛人。伊丽亚娜居住的布尔加斯是保加利亚有名的港口城市,这里犯罪率奇高,靠近港口的狭窄地带被称为欧盟内最贫困、最混乱的区域之一。有人说,犯罪率居高不下和罗姆人大量聚居有关。
BBc指出,2007年加入欧盟的倮加利亚经济水平较低,虽然近年来经济有所发展,但仍有20%的人生活在贫困线以下。“一些赤贫的保加利亚妇女为了过上正常些的生活,不惜靠出卖自己的血肉赚钱。通常,—个健康婴儿能卖6000至1万欧元。”
在布尔加斯的一些社区,哪个女人把孩子卖了,哪些人在当人贩子,大家心知肚明。作为这条产业链上起始的一端,孩子的生母往往只能分到一块最小的“蛋糕”。
迫切需要钱的朱慕比卡·舍瑞诺瓦几年前去希腊卖了儿子,如今她后晦了。“如果有办法,我真希望他能回来。你不知道我为这个孩子流了多少泪、吃了多少苦,只有天知道我哭过多少回,我真的太后悔了!”
朱慕比卡告诉“VICE”,她曾想要回孩子,但有警察告诉她,当时她在合同上签了字,收养人也付了钱,此事已经“买定离手”。“但钱都落进了人贩子手里,我—分也没拿到。”朱慕比卡哭诉道。
“生产贩卖婴儿”已形成“流水线”
贩婴现象在希瞄如此猖獗,部分原因来自制度的“倒逼”。“VICE”称,想在当地收养儿童要经过复杂的程序,收养人必须经过为期4年的考察,才能得到儿童收养管理机构许可。很多人等不了这么久,因而选择去黑市找人贩子帮忙。黑市贩卖的婴儿主要来自周边国家,比如保加利亚。
希腊律师埃勒尼·格勒勒表示,这是一个运作成熟的网络,其中不仅有生父母、养父母,还包括律师、医生和希腊黑帮等中间人。
据英国《每日邮报》报道,大部分父母是自愿卖出孩子,希望改善自己的生活,且让孩子在新家过上好日子。有意向的女性在怀孕足月后前往希腊,在那里的医师帮助下分娩,并在律师的介入下签订合同。拿到酬劳后,她们便回国,从此与孩子一刀两断。
贩婴行动如果有黑帮插手,往往变得更加复杂,甚至残酷。BBC称,来自俄罗斯和阿尔巴尼亚的黑帮在雅典建立了庞大的地下婴儿工厂,从寻找买主、胁迫女性充当生育机器到雇佣接生人员,形成了一条严丝合缝的“婴儿生产流水线”。锁定健康漂亮的罗姆族妇女后,黑帮成员会帮她们偷渡到希腊,然后以索取天价偷渡费为由,逼迫她们通过怀孕生子还债。另一大“货源”是女性吸毒者,为了满足毒瘾,她们甘愿卖掉孩子。
为了确保生下健康的婴儿,其中的大部分妇女受孕后会过上9个月衣食无忧的生活,而后到黑帮指定的诊所分娩。婴儿的身价由外貌决定,其中蓝眼睛的孩子价格最高。
根据BBC的调查,婴儿买主分布在希腊、英国等多个国家,还有人专程从美国跑来买孩子。黑帮“推销”婴儿的手法十分老练,他们从治疗不孕不育的医生那里获得相关人群的联系方式,或者干脆盗取地方领养机构的资料,然后联系这些求子心切的人。
面对渐成规模的贩婴市场,保加利亚和希腊政府出台了一些措施,但收效甚微。“VICE”指出,希腊深陷金融危机多年,地方政府为提振经济焦头烂额,无暇关注私人收养及黑市贩婴,犯罪分子因此有恃无恐,从保加利亚贫民窟倒卖孩子的队伍不断壮大。
一些执法人员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保加利亚坡贝达的警察局长斯坦马特·哈瑞斯托夫承认,贩卖人口的现象十分猖獗,仅靠当地警察的努力不够,毕竟交易不在保加利亚进行。
更严重的问题在于民众对贩婴的罪行认识不足。
“我只是倒卖儿童而已,他们却判了我10年……要知道这些女人都是自愿的,她们自己找上门来,没有人逼她们。她们没房子住,生孩子就是为了卖掉,这是她们唯一的收入来源。苍天有眼,我真没逼过她们。”一位因贩婴获罪的罗姆人告诉“VICE”。如今,已刑满出狱的他面对媒体仍大喊冤枉,不承认贩卖儿童是危害社会的犯罪行为。
他们发起反人口贩卖运动
在希腊,很多时候,贩卖婴幼儿跟器官交易有关。
据“VICE”报道,20岁的迪米瑞生活在希腊塞萨洛尼基郊区的儿童村,10多年来,那里专门收留被解救的婴幼儿。他们中有些曾被家人长期虐待,有些被遗弃,还有些知道自己被父母卖掉了。
17年前,迪米瑞和几个年龄稍大的女孩被人带到希腊,有人想买下她们,然后摘取她们的器官。女孩们被关在酒店里,由于哭闹声响亮令其他客人不满并报了警,她们意外被解救。
年幼的迪米瑞说不清自己的身世,被送往儿童村。长大成人的她谈起过去,仍然觉得无所适从。“一提到过去,我就会想起那些糟糕的经历。到现在,我还在用那个人贩子的姓……我想忘掉一切重新开始,但做不到。當一个孩子意识到自己被父母卖了,这种感觉非常痛苦,你没法不去怀疑这个世界有多残忍、多卑鄙。”她说。
侥幸逃生的迪米瑞感到自己很幸运,但没有出生证明的她无法被希腊政府授予合法身份,也找不到工作。这令她“怀疑自己是个废人,一无是处,什么都干不了”。
为了让这样的悲剧不再重演,在贩婴活动最猖獗的布尔加斯等城市,幼儿教师们开始采取行动,发起反人口贩卖运动。
“买卖人口对当地儿童的成长有莫大影响,他们可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或多或少看到了贩婴的现实。比如,很多孩子会念叨,我的叔叔阿姨去希腊卖了个孩子,然后带回来很多钱,紧跟着盖了新房,还给表兄弟带了新衣服和学习用品……”幼儿教师玛瑞亚·伊万诺瓦说,“这些让我们感到震惊。”
“我们有针对性地安排了一些课程,让孩子们认识到亲情的重要性,用爱及亲子共生的理念影响孩子们。”在伊万诺瓦的带动下,布尔加斯多座幼儿园的孩子们带上一种特殊的手环,上面写着“我们不能被出售”。此外,学校还安排了很多亲子课程,强调父母和孩子之间的良性沟通。
保加利亚一位不愿具名的负责贩婴案件的警察警告,人们必须行动起来,否则就是纵容“贩婴产业链”继续伤害民众。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