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新营(安徽)
邵式平和方志敏的深深战友情
○水新营(安徽)
邵式平和方志敏都是中共早期革命斗争的优秀领导人。从少小密切交往的校园,到历经无数生死考验的战场,他们结下了深厚的同学情、战友义。方志敏在狱中遗著中称自读高小始“在校得与邵式平同志认识,三年同班,朝夕不离,情投志合,结为至友”。邵式平在缅怀追思方志敏的文章中也写道:“平与志敏幼为生死莫逆之交,共同在革命火线斗争中,相知最深,爱最重。”正如老一辈革命家、方志敏和邵式平的老战友方志纯说的那样,邵式平与方志敏之间是“20年的手足之情、30年的眷恋之情”。
邵式平和方志敏同为江西弋阳人,方志敏比邵式平大1岁。方邵两家住的地方距离不远,也早有交往。1916年秋,邵式平和方志敏同时进入弋阳县立高小读书,并分在同一个班。他俩在校不仅学习成绩优异,而且还热心校内各种社团活动,因而很快就成了全校学生中的知名人物。
邵式平和方志敏在校内交往密切,他们还结识了黄镇中、邹琦等一些志趣相投的同学。当时,由于军阀连年混战,国家四分五裂,民众苦不堪言。因此,许多有志之士都在谋求民族振兴之路,在思想界形成了一股反封建、要民主的新潮流。邵式平和方志敏尽管还在高小学习,但那时已是十七八岁的热血青年,在这股新潮流的影响下,常常聚集在校园内,议论各种救国之道,探讨怎样才能解决突出的社会问题。
1917年秋天的一天,方志敏提议组织一个社团,为抱不平均贫富而奋斗。邵式平首先表示赞同,黄镇中、邹琦等人也接着附议。于是,“弋阳九区青年社”(后改为弋阳革命青年社)成立,立社宗旨是“铲除人间不平,和恶势力斗”。邵式平和方志敏等发动了对投机政客江亢虎的斗争,公开揭发九区大劣绅张
念诚的十大罪状,一时成为全县先进思想的一面旗帜。
五四运动的消息传来后,邵式平和方志敏随即发动和组织一大批进步同学开展了一系列宣传活动。受此影响,新思想在学校里迅速传播。同时,邵式平和方志敏组织弋阳革命青年社演讲队,在弋阳街头巷尾向老百姓作讲演。随后,他们把这一宣传活动深入城郊农村。
方志敏(中)和战友邵式平(左)、黄道3人合成照
1919年6月,邵式平和方志敏从弋阳高小毕业,同时赴省城南昌求学,邵式平进南昌市第一中学,方志敏入省立甲种工业学校。1921年春天,方志敏在省立甲种工业学校组织学生开展进步活动,与校方进行激烈的斗争,终于酿成了震动南昌城的“驱赵风潮”。时在南昌一中担任学生自治会主席的邵式平则积极组织学生大力声援方志敏的活动。在南昌求学期间,邵式平和方志敏加入黄道等人创办的改造社,创刊《新江西》,进一步树立了“改造江西”“改造社会”“改造中国”的远大理想。他们还积极参与当时社会各界对各种社会主义思潮的争鸣讨论,对科学社会主义思想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1921年秋,方志敏因领导学生运动而被校方开除,转到九江南伟烈学校学习。行前,他专程带堂弟方志纯到邵家,和邵式平就各种社会问题交流了整整四天四夜。之后,他从九江到上海寻求革命道路,并在上海大学当旁听生。在上海,方志敏找到了党组织和中共领导机关,结识了陈独秀、瞿秋白等中共领导人,于1922年8月加入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同年9月,根据组织决定,方志敏离开上海,返回南昌创建文化书社,使之成为宣传马克思主义的阵地,并积极参与创建社会主义青年团在江西的地方组织活动。当方志敏在经济上处于十分困难的时候,在南昌一中读书的邵式平不仅自己慷慨解囊,而且还积极发动同学为方志敏创建的书社捐钱捐书;当文化书社遭到地方反动军阀查封时,邵式平又帮助他安然脱险,离开南昌,这些都进一步加深了他俩的情谊。
1923年秋,邵式平以江西省第一名的成绩考入北京师范大学学习,并在校加入中国共产党。在京学习期间,他同方志敏仍保持密切的联系。1926年“三一八惨案”发生后,邵式平因被反动当局通缉,被迫离京,奉命返赣从事革命斗争,先后任国民党江西省党部监察委员兼秘书长、江西省政府特派员、中共江西区委特派员等职。1927年上半年,时任国民党江西省党部农民部长、省农民协会秘书长的方志敏,为了适应江西全省农民运动蓬勃发展的需要,借鉴广州和武昌中央农民运动讲习所的做法,在南昌创办江西农民运动训练班,培训农运骨干。方志敏还向中共江西区委建议,要求调邵式平到省农训班工作,任农训班教育长兼党总支书记,得到区委批准。从此,两位挚友又在一起并肩战斗。
省农训班于4月中旬开办,招收的对象主要是全省从事农运工作的人员,也招收少数各地推荐来的愿意从事农运的青年知识分子。在课程设置上是政治与军事并重,主要有两门课,一门是政治理论课,另一门是军事课。方志敏和邵式平既是教学组织者,又是教员。农训班的举办积极推动了江西农民运动的发展。
在江西农民运动深入开展之际,邵式平深知方志敏在繁忙的工作之余,内心深处还隐藏着不幸婚姻的痛楚。他和夫人胡德兰十分关心方志敏的个人问题。于是,他们把同乡、中共江西区委秘密机关交通员缪细姩介绍给方志敏。方志敏比缪细姩大10岁,尽管他对纯朴的缪细姩有好感,但心有顾忌:“她很年轻,我……”他的话尚未说完,邵式平便接了过去:“志敏,你能骗得了别人,还能骗得了我?你比谁都希望得到志同道合的爱情!缪细姩了解你,愿意嫁给你,你还挑剔什么?”后来,方志敏赠给缪细姩一个“敏”字,将她的名字改为缪敏,在艰苦卓绝的革命征途中,他俩结为生死不渝的夫妻。
轰轰烈烈的大革命失败后,邵式平、方志敏等被江西省政府主席朱培德“礼送出境”。他们俩先后潜回家乡,大力发动群众,领导了弋阳、横峰两县农民起义,为后来创建闽浙赣根据地奠定了基础。
红军时期的邵式平
弋横起义,是继毛泽东领导的湘赣边界秋收起义之后不久,在赣东北弋阳、横峰地区举行的一次农民武装大起义。1927年11月25日,在弋阳窖头村召开了弋阳、横峰、贵溪、铅山、上饶5县共产党员联席会议,即有名的赣东北党的窖头会议。方志敏主持了这次会议,邵式平也出席了会议。会上进一步传达贯彻了“八七会议”关于组织秋收暴动的精神,而且还成立了“中共五县工作委员会”,方志敏担任书记,并兼暴动指挥部总指挥,邵式平等为工委委员。
在方志敏、邵式平等的精心组织下,弋、横两县的农民暴动很快在赣东北大地上形成了星火燎原之势。1928年6月,暴动后的农民武装遭到国民党反动武装的重兵围困,在这决定赣东北革命形势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经方志敏提议,6月25日召开了弋、横两县干部会议——方胜峰会议,会上批判了上级代表提出的埋枪撤离、解散群众、干部躲到城市去避风的错误主张。讨论中,邵式平旗帜鲜明地支持方志敏提出的继续坚持斗争的正确主张。
在方志敏、邵式平等的共同努力下,根据地在艰苦的斗争中日益扩大和巩固,红色政权也在斗争中产生。1929年10月,信江苏维埃政府正式成立,方志敏任政府主席,邵式平为军委主席。1931年3月,赣东北特区苏维埃政府成立,方志敏任政府主席,邵式平为军委主席。后赣东北特区苏维埃政府改建为赣东北省苏维埃政府,方志敏继续担任政府主席,邵式平继续担任军委主席。邵式平还担任由赣东北红军改编的红十军政治委员。在根据地发展壮大的过程中,邵式平是方志敏的得力助手和亲密伙伴。
到1932年底,闽浙赣根据地扩大到上饶、崇安、开化等20多个县,拥有100万人口,1万多红军,周边游击区达52个县,成为全国最早创建的6大革命根据地之一。1932年12月11日,中央苏维埃决定赣东北省改称为闽浙赣省,方志敏任闽浙赣省苏维埃政府主席。在方志敏和邵式平等人的领导下,赣东北和闽浙赣革命根据地广大军民在对敌斗争中,在根据地建设上,在苏区党的建设上都有许多创造,被称为“方志敏式”的根据地和“苏维埃模范省”。由于他们出色的工作,在中华苏维埃第一次、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上,方志敏先后当选为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中央执行委员会委员、主席团委员;邵式平连续当选为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中央执行委员会委员、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委员。
方志敏《清贫》一文的手写稿
在创建根据地的过程中,方志敏、邵式平等一直大力抵制“左”倾错误路线的干扰,努力保障根据地建设的正确方向。1930年7月,李立三“左”倾冒险主义者要求力量还比较弱小的赣东北红军攻打九江,配合朱毛部队夺取南昌,配合全国夺取武汉,共同争取以武汉为中心的一省或数省的首先胜利。得知此情,方志敏和邵式平商议了即将率军出师的邵式平及周建屏“相机行事”的对策,才使红军免遭大的损失。
由于遭到方志敏、邵式平以及其他赣东北领导人同心协力的抵制,“左”倾错误路线控制下的党中央代表曾洪易对他们十分嫉恨。1931年7月,曾洪易凌驾于赣东北党组织之上,全盘否定赣东北的工作,并滥用职权,将赣东北省委改组。随后,大搞“肃反”扩大化。方志敏和邵式平一度均被排除在赣东北党和红军的领导核心之外。在恶劣的环境中,方志敏、邵式平勉力苦撑,避免了根据地建设的更大损失。
1933年1月底,根据中央决定,邵式平等率领红十军去中央苏区参加第四次反“围剿”。在鹰潭附近的信江岸边,方志敏依依不舍地送别邵式平。分别时,方志敏送给邵式平一条毛毯,邵式平送给方志敏一支金笔留作纪念。但万万没料到,这一次分别竟成了他们的永别。
邵式平率红十军到中央苏区不久,根据中央安排离开部队,到地方工作,后任闽赣省苏维埃政府主席、闽赣军区代司令员兼代政治委员、闽赣省委书记等职,领导闽赣省军民大力开展政权建设、土地革命及武装斗争。不久,由于坚决抵制“左”倾错误路线,邵式平遭到了撤去一切职务的不公正待遇,被调到瑞金继续接受审查。
和邵式平分手后,方志敏继续担任闽浙赣省苏维埃政府主席,后任闽浙赣省委书记。他和闽浙赣省委决定重建红十军,积极领导赣东北和闽浙赣苏区军民进行反“围剿”斗争,并配合中央革命根据地的反“围剿”作战。1934年11月,中共中央决定将红七军团与新红十军合编为红十军团,组成中国工农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由方志敏任红十军团军政委员会主席,率部挥师北上抗日。
1935年1月27日,在国民党军的追击包围下,方志敏不幸被俘入狱。在狱中,他坚贞不屈,与敌人进行了坚决的斗争。8月6日,在南昌英勇就义。
方志敏就义时,邵式平正在长征途中。当他从报纸上得知噩耗后,顿时痛哭失声,甚至说:“志敏!应该是我死呀!”为此,邵式平郑重向中央提出返回赣东北重整旗鼓的要求,但未获批准。
邵式平是个有泪不轻弹的硬汉子,但无论在延安、东北,还是解放后在北京、南昌、弋阳,他和一些同志谈起往事,怀念方志敏时,总是感叹唏嘘,眼含泪水。
方志敏烈士陵园
在延安,有一次,邵式平不慎将方志敏送给他的那条毛毯烧了一只角,他十分痛惜,一边补毛毯,一边想念战友方志敏,并潸然泪下。1937年1月,在方志敏被俘两周年的日子里,邵式平饱含深情,撰文《中华魂》以示纪念,文中写道:“他离开了我,是失了革命的臂助,我没有他,是失去了第一个敬爱的领导者。”字里行间,充满了对方志敏的无比怀念。直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邵式平还写过一些纪念文章,向青少年讲述方志敏的革命故事,号召民众继承和发扬方志敏的革命斗争精神。
江西解放后,省人民政府决定把方志敏的母亲金香莲接到南昌居住,并享受省级干部生活待遇。时任江西省省长的邵式平动情地对方母说:“我就是您的儿子方志敏!”当他了解到方志敏最后离开之际,曾送给母亲一枚刻有“方志敏”的木头印章,后因敌人烧屋而被毁。为此,他又特地给老人刻了一枚“方志敏母”的木头印章,一是使她重新拥有怀念之物,二是只要持盖上此章的凭条,即可到省政府领取有关物品。但方母却从未启用过此章。1957年10月,方母不幸病故于南昌。出棺之日,邵式平身穿孝服,手扶方母寿棺在南昌市内游了一圈,以尽孝子之情,然后将其灵柩送回弋阳老家安葬。同时,还在《江西日报》上发表了一篇情深意切的悼念方老太太的文章。他的这一举动,使许多群众深为感动。
有一次,江西省美术工作者创作了一幅表现方志敏威武不屈的油画,大家看了都说好。邵式平看后却沉吟不语很久,哽咽道:“我们都解放了,可志敏在九泉之下,还戴着脚镣,我心不忍……”后来他解释道:我一看到那个像,就感到方志敏永远不得解放,原来我要提意见,后来我想,把手铐脚镣拿掉,再画一个方志敏的相不是很好吗?他还几次同夫人胡德兰提及此事,流着眼泪说:“我对不起志敏同志,我要为他形象解放,让全国人民看到志敏同志当年是才貌双全的人,又是一个可敬可爱的民族英雄。”
1964年春天,为了恢复方志敏的音容笑貌,邵式平在养病期问,与方志纯、缪敏等一起商谈,倾心回忆,并报请省委同意后,特地从景德镇请来一位美术创作人员,精心为方志敏画了一幅瓷板画。画案就设在邵式平家里,他亲自指导,数易其稿,终于成画。邵式平在病榻上反复端详,非常满意,欣慰道:“志敏同志,你解放了!安息吧!”并为此欣然赋诗:
肖像逼真似当年,
依稀旧梦感万千。
同心掀起工农戟,
共志焚烧剥削鞭。
转战疆场洒碧血,
敢教日月换新天。
红旗招展东方晓,
胜利花开色色鲜。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在寻找方志敏遗骨的过程中,邵式平颇费心血。历经多年,几经周折,方志敏的遗骨终于被找到了。中共江西省委决定在1965年8月纪念方志敏烈士殉难30周年时举行遗骨安葬仪式。为此,1964年12月,江西省委专门请毛泽东题写了“方志敏烈士之墓”的墓碑。在选择墓地时,邵式平提出应把方志敏的遗骨葬于南昌市西郊的梅岭脚下,因为这是一座荒山,不占用农田,不侵犯群众的利益,符合方志敏的一贯思想。他还指示省农科所负责人:“那山头周边的草木,一株也不要动。同时,要多栽一些松柏。”遗憾的是,由于多种原因,方志敏的遗骨在“文化大革命”结束后才正式下葬。而邵式平过早离世,终未能参加方志敏的遗骨安葬仪式。
1963年2月起,邵式平因积劳成疾,长期卧床不起。在病床上,有人来探望时,他经常谈起过去的峥嵘岁月,并扳起指头,历数和方志敏并肩战斗的征程往事。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他仍十分怀念方志敏,时常注目着放在桌上的方志敏瓷板像。病情严重时,他要夫人胡德兰把瓷板像放到枕头旁。方志敏的这幅肖像,一直陪伴他到1965年3月24日病故。
如今,当人们站在位于南昌梅岭脚下的方志敏墓碑旁,眺望右前方,便可见邵式平的墓地。这两位曾经在江西这块红色土地上并肩奋斗的战友,现在一起永远长眠在这翠绿丛林之中。
(责任编辑:张文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