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淑兰:生命因“真”而美好

2017-10-24 00:43黄珺余柯
湖南教育·A版 2017年10期
关键词:敬畏校长老师

黄珺+余柯

“四十不惑”,用在万淑兰身上再好不过。

两年前,即2015年,是万淑兰心态的分水岭。彼时,她41岁。

也就在那一年上半年,笔者第一次见了“老万”。那时,我用了这样的词来形容她———“风风火火”“执行力极强”“泼辣”“摸爬滚打”……她向我述说的,也是“我做了什么”“我又做了什么”……

如果说,两年前的万淑兰总在急切地想证明着什么,而此时,一袭运动装的她坐在我身旁,却让人有“岁月静好”之感。

是的,“老万”变了。

从我的角度看,“四十不惑”对她的更大意义,并非是知识的积累、经验的增长,而是逐渐拨开层层迷雾,更明晰了“我是谁”,以及以此为基准的“我该做什么”“我该怎么做”。这哲学般的命题,让万淑兰找到了更贴近生命本质的支点———那是人生的真正意义所在。

于是,当两年后的我们再次聊起教育,她聊的更多的是人生:如何真挚地认知自己、如何真挚地认知生命;如何真挚地生活、如何真挚地传达这种生活……

她说:生命因“真”而美好。

是啊,一位教育人的人生,本就与教育深深地融合在一起。所以,不悟人生,何谈教育呢?

“减法”,是对自我最真挚的认知

2015年冬,西南大学。

那是一处绝好的独处之地,曲径通幽处,漫天爬山虎。

万淑兰静静地走完了整个大学,然后,独自背上背包,开始了更长的独处之旅。

她走完了大足石刻、走完了磁器口、走完了九寨沟、走完了金刀峡大峡谷……

认识万淑兰的人都知道,她爱独处,或夜跑、或爬山、或旅行。临近开学的日子,琐事繁杂不断,晚八点,万淑兰仍在学校的操场上坚持夜跑。她在朋友圈里寫道:“永远不会输的两件事,夜跑和夜读……”

独处是为了思考,为了尽力将自己想不通的事情想通。

因此,在金刀峡徒步的9小时,她仔仔细细回味了一遍自己走过的人生之路:从农村到城市,从教师到大学区主任,再到郴州最好的小学———一完小的校长。

她忽然意识到,童年的自己,是如此渴望跳出“农门”,而这种“渴望”延伸到现在,内心更多的是惴惴不安。

的确,2015年的万淑兰,处于瓶颈。此“瓶颈”并非外部困难,而是内心桎梏。所以,她痛苦、纠结。

在西南大学,她听了一场有关“教育恐惧”的讲座,内心不禁一颤:这说的不正是现在的自己吗?

是啊,那时以及之前的每一天,万淑兰都在极力证明着自己虽为农家女却不输他人的能力。她不停地做加法,所以,我们目之所及,一定是一个风风火火、敢闯敢拼的“老万”。

“因为没有安全感,所以才想不停地往自己身上加东西;时刻觉得自己下一秒会一无所有,所以会心生戚戚。”万淑兰这样解读自己。

我们亦可这样解读:人生皆有做加法和做减法的历程,做加法是为了更好地做减法,做减法是为了更好地认知自己。而万淑兰只是更快地对自我有了真挚的认知。

于是,在那9小时的徒步独处后,万淑兰终于长吁了一口气:年少的自己,就是一位试图走出农村的“兰妹子”,能够考取师范、能够做一名教师即为梦寐以求。走到今天,就该清醒地告诫自己———走远了,请别忘记当初为什么出发。

“做了多年优质学校的校长,对一位教育人来说,的确已经满足了。既如此,何苦恐惧?何苦耗费自己人生有限的配额?”万淑兰笃信人生配额有限,“那么,就该顺应本心,放到教育,便是顺应孩子。”

她豁然开朗,并开始细数起自己大概剩余的教育人生路。“12年,”她说,“如果12年后我退休,现在该想的,应该是在这个岗位上还能做多少事、还能为教育做些什么。这才是我的定位。”

这结论似乎“缺乏新意”,却无疑是“否定之否定”后的沉甸甸的思想成果。它绝不仅仅来源于那9小时,而是万淑兰之前那24年从教生涯的总和。

大道至简。“真正的道理永远这么简单,可人们总要花费大量时间才会明白。当然,这每一步都是成长。”万淑兰说。

无疑,一位教育人有什么样的自我认知,就会呈现什么样的教育状态。对一位校长来说,更是如此。就像那句似乎同样“缺乏新意”的话———有什么样的校长,就会有什么样的学校。

比如,一完小,理念为“办孩子们喜欢的教育”。人人一看皆懂的朴素话语,却是万淑兰当初精心斟酌后的定位。如何诠释这一理念?万淑兰从“营造孩子们喜欢的环境”“培养孩子们喜欢的教师”“开设孩子们喜欢的课程”“打造孩子们喜欢的课堂”“开展孩子们喜欢的活动”“设置孩子们喜欢的评价”“做孩子们喜欢的校长”出发,方方面面呈现了她想呈现的。

这是真真切切打上了“万淑兰”印记的成果。而此刻,她坐在我身边,不再具体说她是如何营造孩子们喜欢的环境、如何培养孩子们喜欢的教师、如何开设孩子们喜欢的课程……而是在探讨“孩子们喜欢”的内涵和外延,探索“教育与人生究竟是个什么事儿”———这是她实践多年后真正想理清的东西。也正是因为自我认知的突破,“办孩子们喜欢的教育”成为了一个包容性更大、走得更远的理念。

“一个字———真。”万淑兰说,“就像我不再想着去迎合别人,结果发现,直面问题时,问题便迎刃而解;付出真情时,真情便回馈而至。”

这便是做减法,减去的是庞杂,保留的是“真”。然后她发现,自己对孩子、对老师的爱,越发地浓烈和真诚,因为这更加发自本心。

那,到底什么是“真”呢?endprint

答曰:未来不迎,当下不杂,过去不恋。

“好人”,是对校长最真诚的定位

采访时,有位女老师给万淑兰打电话,大意是因怀孕所以明天的开学教师大会想请假。

她亲切地回应着,语气柔和:“你好好保重身体,崽崽最重要。”虽看不见对方的表情,却依旧保持笑容满面。

“这并非迫不得已,而是出于真心,我是真心关心她的身体。”万淑兰说,“换种角度想,你生气或者拒绝,又有什么用呢?该请假还是得请假,反而伤了人心。”

对于管理,万淑兰是“用真情直面自己的真心”。她会随时随地一个个地回老师们的微信,不是“不得不”,而是这就是她的为人准则。

这样看来,仿佛一切都变得简单明了起来。“在一些校长或教师大会上,老有人会问我,做校长的绝招是什么?我想说,就是做一个好人,对学生好、老师好、家长好,对任何事都报以善意的眼光。并没有什么高大上的理论。”万淑兰说。

可,真的这么简单吗?初任学校校长,该如何稳定人心?有老师告状,该如何恰当处理?老师们寻求家庭帮助,该如何对待?该如何处理学校与家长的关系?……

当教育中的诸多现实问题摆在面前,“好人”二字,似乎像极了一碗鸡汤,总难让人信服。

“从教育的角度看,校长一定要是‘好人,因为教育本就是真与美好;从管理的角度看,校长也要是‘好人,因为以‘真为逻辑,很多繁杂的问题就会迎刃而解。前者要求我们要对孩子好,后者要求我们对教师和家长好,且都是发自内心的好。”万淑兰的思路十分清晰。

于是,我们看到了一位孩子们喜欢得不得了的“校长妈妈”。面对一位因通知书没及时领到而深觉委屈的孩子,这位“校长妈妈”会送他一本心仪已久的书,然后说:“我们合个影好不好?”这个孩子立马开心得不得了:和“校长妈妈”合影,是一件多么幸运又多么幸福的事啊!

面对一位多动症、爱打人的特殊孩子,这位“校长妈妈”会和他做约定:如果一周没有打架,她就奖励他一本书———《不一样的卡梅拉》。她会在全班人面前告知“校长邀请他来做客”,让他倍感光荣。她和他聊天,两个人拉钩,说:“只要你这个星期没有打人,我就再叫你来做客好不好?”她会把拉钩的照片拍下来,意为“监督”。结果,这个孩子真的做到了!

“作为校长,‘好人二字本就代表了真與爱,你的内心一定是温暖的,会由衷地把爱传递给周围的人。它不是高高在上的职位,而是简简单单的教育者。而当校长都如此细腻地关爱孩子时,老师们怎会不更加上心呢?”

的确,如果说“对孩子好”是校长角色的应有之义,那么,放到管理,它的更大功能该在于,校长在用自己的行动告诉老师要“对孩子好”。无疑,校长是老师们如何进行教育的实实在在的“活教材”。

如此,在万淑兰的管理中,“教师”被坚定地置于第一要位。“在小学做校长,最主要的事情是什么?有人说是设计学校的理论框架,有人说是设置学校的课程、让教育理念落地,我觉得都不是。校长的主业,应是以成就教师为己任。为什么?校长不管是有多么好的理念要构建、多么好的课堂设置要落地,最终依靠的都是老师,否则,你就是一位“皮包骨”的校长。”

所以,以此为逻辑,万淑兰是这样处理问题的:面对初任校长难以稳定人心的问题,她会完全信任老师们,和他们进行一次次善意的谈话,而非想着换血以改变现状;面对老师告状的问题,她会淡然对待,并依然给其以助力和成长,而非怨怼在心;面对老师们的家庭困难之要求,她会毫不犹豫地尽全力替他们解决,而非权衡和舍弃……

那令很多校长头疼的家校关系问题呢?———万淑兰会坚持每天清晨7:20准时站在校门口迎接孩子。于是,一完小的每位家长都清楚地知道:找万校长很简单,早上去早一点,她就站在那里,谁都能找到。此“流动的办公室”,成为学校和家长面对面沟通问题、解决问题的主要站点……

———这样的处理方式,让万淑兰真心踏实、快乐。

“直面问题,便解决了问题,这便是‘真。如此,你会发现,那些庞杂的事物正慢慢消退,而你也会有更多的心力来做真正有意义的事、来做真正的教育。”万淑兰说。

“敬畏”,是对教育最真实的热爱

大家都说,“老万”个性十足,爽朗时快人快语,安静时独处一角;可“野生”般破土而生,也可“内生”般遵循内心。

“野生”与“内生”,是万淑兰描述自己作为体制内校长的生长状态。“野生”即无所畏惧,能在现有条件中“于缝隙里长出芽”;“内生”即做自己,能始终坚守教育的本真。

如此看来,万淑兰的确有个性。比如,当轰轰烈烈的课改大潮袭来,她坚守如一的“生态课堂”———当然,这是她心目中真正的课改。

“我们该如何定义好的课堂?当督课组去听,合格了,孩子喜欢了,接受了,这就是好的课堂,就是‘生态课堂。”万淑兰笃定地说,“我们180位老师的课堂应该各有特色,而非整齐划一,这就叫‘百花齐放。”

虽有个性,万淑兰并非“无所畏惧”,比如,她敬畏已有课堂经验二三十年的老教师,敬畏他们的课堂。“他们已实践多年,一定有不可磨灭的课堂优点。一个人应该对经验有所敬畏,如此,才不会狭隘、才不会偏激。”万淑兰说。

所以,她认定校长不是去打碎老师们的优点,也不是硬要把他们打造成一种标准的课堂模式,而是应该帮助他们让优点更优、亮点更亮,帮助他们找到自己的问题,然后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去规避这些问题。

于是,每每听完课,万淑兰问的都是这样的问题:“上了这节课,你想对我说什么?”这是一个开放性的问题,没有框架、没有标准答案。因此,大部分老师就会主动思考,反思自己哪些地方没上好,并说出下次要怎么改进———这就是她要的结果。当然,也有老师会看不到自己的不足,这时,万淑兰就会这样说:“这个地方你是这样子教学的,如果换种方式,想一想要怎么做?下次可以尝试一下,看看效果怎样。”

“作为校长,真正的点评课,是要让老师们自己去找到问题,自己思考,自己实践。到底哪种方式教学效果最好,都需要自己去体验、实践,最后形成自己的教学风格。老师们都很喜欢这种方式,觉得我很敬重他们。”

的确,越往后走,万淑兰的敬畏之心似乎越发浓厚。她形容此为对教育越来越有底气,同时,又越来越为虔诚。有底气是因为遵循内心,遵循本真,因而认定方向是对的;虔诚是因为看得越多,经历得越多,深觉责任更大。

她对这所百年名校及其校长岗位充满着敬畏。如果说之前是一心想要证明自己能够做好,那么,现在的万淑兰更怕自己做不好,即使已然成绩卓著。“因为怕,所以时刻保持着一份清醒;因为敬畏,所以我更加深度思考每一次行动。一完小是百年老校,作为校长,应该去更深地感知她的厚重、她的脉络、她的意义以及她的包容。”

她对学校的老师及孩子们充满着敬畏。“作为校长,应深知教师是学校得以存在的主要力量,他们单纯却又辛劳,他们平凡却又崇高,他们每天面对的是欣欣向荣的生命,他们担负着育人的职责;作为校长,更应深知孩子于家庭、祖国、未来的重大意义。每每想到这些,你的内心还怎会庞杂而不求真呢?”

她对教育充满着敬畏。正如她在一次讲座中所说:如果你不愿意做一位真校长,不愿意为孩子们做真教育,那你就是步入歧途……

在我看来,这是对教育最真实的热爱。它不是慌慌张张烧起的一把火,而是于岁月中慢慢熬制的一味羹,是拨开层层迷雾后对教育及生命本真的参悟———更是一位教育家型校长不可或缺的格局和视野。

2016年12月12日,北京钓鱼台国宾馆,在获得“中国好校长”的荣誉后,万淑兰对着台下来自全国各地的几百位名师、校长说:“这一辈子我只做老师,我爱我的孩子们!”

仅此一句,真挚而美好。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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