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泪的红玫瑰

唐胜一

七夕了，我到花店买上一枝红玫瑰，心情沉重地向河堤走去。林荫深处，月色朦胧，我拿眼望去，仿佛出现了他的身影。

他是我的街坊，小我十多岁年纪，一直没有婚娶。“该找个女人啦。”我也常拿大家说他的这句套话说他。他“嘿嘿”憨笑，回我的话：“你给我撮合一个呗。”弄得我无语了。

他向我解释，他进城才几年，可能街坊邻里还不大了解他，他的婚姻大事是父母给耽误了。家里穷，而且还住在偏僻的穷山沟。他父母都患病，常年卧病不能干活，他十三四岁就肩负着全家的重担。尽管他勤耕苦种，向几亩田地刨生活，也只能勉强维持生计，却要借钱给父母治病，成了有名的贫困户。到了十八九岁年纪，有人曾给他介绍过对象，可人家进门看到两位老人卧床不起，调转屁股就走人了。以致父母都说：“儿啊，待我俩病死后你再找女人吧！”父母病故，他也就到了三十多岁年纪，加上家里“一无所有，”找女人更难了。所以，他进城打工，拚命赚钱，盼望找个女人。哪知，在城里找女人不是一点点钱就能解决问题的。

我有晩上散步的习惯。去年七夕的一个傍晚，我散步来到河堤碰见了他：“哟，手里拿枝红玫瑰花，你今晚有约哪？”他摇摇头，回答说：“没有。”“那你带玫瑰花干么子？”“嘿嘿，碰运气呗。只要哪个女人对我有那么一点意思，我就将这枝花送给她。”我毫不客气地讲：“你莫不是想女人想疯了吧？”“嘿嘿，反正随你讲嘛。”

可这晚河堤上散步的人少了很多。他跟我讲：“临近中元节了，没想到城里人也跟我们乡下人一样，晚上怕鬼都不敢到僻静处散步了。”我说：“是的，特别这段河堤，每年都有人溺水而亡，这中元节就更显阴森可怕了。”“你咋不怕？”“你不也不怕么！”

突然间，斜刺里跑出一位长发女子，愈跑愈快地冲上河堤，“扑通”一声跳下河去。我们赶去一看，不像游泳，甚或挣扎都没有。我下意识地说：“不好了，这女子是投河轻生！”我大声疾呼，“快来人救命啊！有人落水啦！”他将红玫瑰交给我：“帮我拿着，我下去救人。要是救上来了她要感谢我，我就给她献上这枝花！”

可是，他没机会给她献花了。当他在水里将她救起托向岸边，我这只“旱鸭子”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抓住她，使尽吃奶的力气将她拽上岸，赶忙施救。待到她大口大口地吐完水苏醒过来，我再去河边找他却是没了踪影。我又一次的大声疾呼，“快来人救命啊！有人溺水啦！”可周边一时根本就没有人。

被救的长发女子有气无力地问我：“咋又有人溺水了？”我告诉她：“就是刚才救你的那个男子，他到现在都还没上岸来。”长发女子“唉——”地长长叹息一声，“他干嘛救我哪？”“你——”“我没别的意思。我是说，我不值得他救的。”我不明白地瞪着她。她不好意思地闭上眼睛，弱弱地说：“要不，你就马上背着我离开这吧。不然，就有警察过来抓我。”“你是坏人？”“小偷，小偷，今天失手被發现报警了，警察在抓我。”“哼！”我重重地跺下脚，不满地说，“亏我的朋友还说，待把你救上来后，他还要给你献上这枝红玫瑰花哪！可惜，可惜他为了救你，现在生死未卜。”我哽咽着抽泣地哭起来。

果真，警察来了。我赶紧说还有人溺水，警察就留下二人下到河里救人，同时又不由分说地将被救的长发女子带走。我抹抹眼泪，捡拾起地上那枝红红的玫瑰花，追上去往车里一扔，喊道：“喂，这花是送你的！”

我仍旧蹲在河堤上哭，等到警察叫来打捞船，将他打捞上岸，才起身去看究竟，遗憾的是他已直挺挺的僵硬没得了生命的迹象。

我打电话叫来记者朋友，要求报道他这下水救人而不幸牺牲的义举。后来记者朋友告诉我：“很遗憾，因为他救的是一名小偷，故这篇报道稿件被审核掉了，不能上报。”我的心“嘎登”地震颤一下，随即凉了半截，最后喃喃自语：“他真可怜，连死得都有所不值啊！”

时光过得真快。转眼功夫，就到了他的周年祭日。我知道他没有亲人，更不会有人来祭奠他。所以，我才买枝红玫瑰花祭他，了却他未曾送出的心愿。接近去年的出事河堤，我模糊地发现，有个人拿着枝红玫瑰在跪拜，随着河风渐起，长发飘飘。是她？我加快脚步赶过去，细细一看，正是去年被救的女子。

“你这在——”

女子回答说：“我在祭奠去年救我命的大恩人。”她停顿下看了看我手中的红玫瑰，接着道：“要是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我恩人的那位朋友。”

我点点头。

她告诉我：“你们再次给了我生命，我也彻底重新做人了。”

我一听，浑身轻松了许多，接茬说：“你恩人的牺牲值了，他要是得知，也会为你感到欣慰的。”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