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澎列岛海峡口的枪声

胡月祥

1995年8月至1996年4月底，我作为船长，服务于香港M船公司的一艘7 500总吨的小型集装箱船B轮。该轮船速仅13节（约24公里/小时），常年航行天津—青岛—神户。1996年3月，船公司改变本轮航线开始服务于高雄—香港—厦门。

1996年3月29日晨，船抵香港集装箱码头开始装卸作业。海员们在船长的安排下有条不紊地忙碌在各自的岗位上。海员们抓紧一整天的时间轮流上岸为家人采购物品。船将在21：30开航，驶往厦门。

然而，我担忧二副的航线设计预案。据报，连日来，在南澎列岛海域时有海盗出没。根据船舶吃水和海图所标水深，我与二副设计了一条界于大陆与南澎列岛之间航线。按时间推算，船驶过该岛区大约在早晨6：30左右，天已放亮。由于耳闻目睹，海员在防海盗的观念上已有戒备。晚上，海员们回船后马上进入防海盗防偷渡的应变。开航前的检查疏而不漏，两舷舯部接上高压水枪并绑牢在舷墙上，以对付海盗企图登轮。

21：30，引水员准时上船。

船离开了码头，掉头后就进入航道。不一会儿到了引水站。

引水员下船了，我指挥航行。过了一号浮筒后将指挥权交给三副，下驾驶台巡视全船防海盗准备工作。

晚上值防海盗更的是水手长、机匠长和大台服务员。他们分别在船头、船舯和船艉值守。消防龙头已在两舷备妥，接口牢牢地连接在阀门口上，只要启动消防泵，高压水枪就会喷出20米的强水柱。為了对付海盗，海员们最近还进行了防海盗应变演习。我满意地返回驾驶台在沙发上小睡片刻。

驾驶台的两部ARPA视屏雷达（自动扫描避碰雷达）不停地扫描海面，驾驶员警惕地注视屏幕。海面上一片片渔船群，灯光照得海面像白昼一样。鱼汛将大量的渔船集聚在东南海面上，变成了一个海上城市。雷达屏幕上的亮点像一只粘满芝麻的大饼，有资历的驾驶员也很费力地分辨物标和渔船。驾驶台静得只有雷达扫描声“沙……沙……”

0：00，二副接班。海面无事，渔区安全通过，渔船稀疏了。

4：00，大副上驾驶台接班。二副交班：“大副，现在航向035度，航速12.5节，在雷达屏幕左边真方位000度、距离18海里处的一线亮点是大陆汕尾，我轮将以左正横8.5海里距离外通过汕尾，现在流向压向汕尾，请视况加点流压差，预计1小时20分后正横汕尾角。”

红霞弥漫东方一角，美丽的霞光下是祖国的宝岛——台湾。大副走出驾驶台呼吸海上空气，深情地遥望东北方的台湾岛。海面上，渔船轮廓逐渐清晰、稀疏了。左前方的针岩头岛已在视觉范围中。按计划时间通过的估算不差上下。

突然，大副发现在不远的右前方1海里处集聚的三艘渔船散开了，正对着我轮驶来，一艘渔船上放下了小艇。它高速直冲过来，大副急忙用望远镜瞭望，艇上无编号，六人身着中国武警制服，手持微型冲锋枪。

大副急忙向我报告可疑情况。我看了一下手表，6：17，和大副一起拿起望远镜察看。前方小艇已在船前，小艇人员挥舞一块红布示意我轮停车。

我急忙拿起甚高频电话用国际通用的16频道呼叫：“前方小艇，前方小艇，前方小艇，请用电话联系，请你们告我意图，我轮将配合你们。”连呼三遍没有回答。

船与小艇相对位置还在接近。艇上人员还在高声呐喊，大副放下望远镜对我讲：“没见他们持对讲机，而且衣衫不整，不像正规部队，船长，怎么办？”

我表情严峻：“在未证实身份前，决不停车，命机舱作好备车准备，船机动航行，必要时加速前进，海员禁止外露，防海盗值更人员撤回舱室，以防万一！”

小艇与大船右翼驾驶台平行了，船舷边强大的排出流阻挡了小艇的靠拢，一直保持在排出流外。我清楚船只要不停，任何小艇接近，人员攀登是困难的。

大副拿起手提扩音喇叭对小艇喊话：“请你们出示证件，说明要我轮停车意图。”

隐隐约约听出小艇人员用广东话答：“我们是缉私艇，马上停车检查。”

我接过手提扩音喇叭：“我们是商船，海洋法规定商船不能在海上接受检查的，如果要检查请指明最近的港口，我可以听从你们到港内进行合法检查，我轮呼号‘3ELAB，请你们的通讯部门立即电报指示，否则我轮决不停船！”

意识到事态严重性，我马上手写传真稿，命电报员立即发送船东总值班员。

电稿上写下：

“急电，本轮在0620时，汕尾外海针岩头岛真方位351度、距离2.5海里处遇无编号武装小艇拦截，该艇人员身着武警制服和佩带微型冲锋枪，要求我轮停车检查，请紧急协查，回电！”

小艇继续用广东话向我轮喊话。

“为什么武警不会讲一点普通话？”大副疑心。我回答：“这证明小艇十分可疑，难道缉私艇会放在渔船上？”

“继续喊话，我轮不停车，请指明港口实施检查。”我命令。

大副刚拿起话筒对着小艇要喊话，小艇突然间向船艏方向一梭子扫射。

一串火舌溅落在前大桅中部。

又向驾驶台扫射。

“危险！大副趴下！”我大喊一声。子弹从头顶飞过。

“海盗！”我立即拉响了全船警报：“全体海员注意，我轮遭不明小艇袭击，各就各位，打开两翼消防水龙，机舱尽量加速前进，其他人员进入机舱水线下防流弹击伤！”

两翼消防水龙立即喷出强流水柱，迫使小艇无法接近。 烟囱冒出一股青烟，推进器翻动起波浪，加速使船剧烈震动。

“左舵10！”我下命令。“向汕头港航行！”

小艇被甩向后艉。

马上，小艇从左舷接近，但被水柱阻止了。

恼羞成怒的武装人员又向驾驶台一梭子扫射。

“右舵10！”我继续下令，小艇又被甩向后艉。曲曲弯弯前进与小艇周旋着，尽量躲避子弹正面扫射。

“报务员，请立即按国际通讯电码格式向附近港口和船舶发求救信号。”我将随手起草的电文交给报务员。

可是，施救系统反应太迟钝了。

一小时后，船东总值班员来了卫通电话：“船长，现无法与有关当局联系，如果是缉私艇，一般来说原则上让他们检查！”

“什么叫原则上？你懂国际法和中国海洋法？现在他们向我轮开枪了，武警会这样做？”我在卫通中回话。

“什么，向你轮开枪射击？”总值班员沉默不语，好一会儿才向我指示：“不能停船，向最近的汕头港航行！我将向国内公安部门联系。”

我扔下话筒回头注视小艇。只见小艇无奈地跟在后艉喊叫，不断向船上要害部位射击。

一颗子弹带着呼啸声穿透报房，将一只防爆灯打得粉碎。

“注意身体保持低姿，小艇在右，驾驶台人员向左，避免伤害！”船长向值班人员提醒。

船蛇行向汕头港，小艇还在追逐。勇敢的海员临危不惧，以勇气支撑，孤立作战，镇静地、竭尽全力地摆脱危境，与小艇周旋。

马达声逐渐小了。“小艇好像熄火了。”舵手弓腰向外看看后说。

“真的，小艇追逐已有一小时半了。”我看了一下手表：“现在是7点50分。”

小艇渐渐地被抛向远处，三艘渔船向漂浮的小艇驶去，其中一艘将小艇吊上甲板。

“继续观察，注意动态，大副用望远镜察看渔船，看看有什么特征、编号，留下证据备案。”

我叫大副记下过程，命水手长带水手检查全船，找出受枪击受伤点和程度。

三艘渔船终于远去了，消失在视野中。大副报告渔船没有编号。水手长报告：“部分地方有多处弹痕，水密完好，弹着点正在点数，后告。”

船长道：“相机照下来交港方和警方调查，报务员向港方报告求救信号撤销。”

“续航，目地港——厦门！”

“经有关部门调查证实，B轮在3月30日晨所遭到枪击事件纯属海盗行径。当时，我公安部门没有像B轮船长描述的缉私艇在该海域巡逻并对商船实施检查的行动。望在该海域航行的船只注意可疑小艇。若有类似事件，在未得到确切的证实前，请不要停船，免遭不测。公安部门将严厉打击海盗犯罪行为。当发生可疑船只骚扰时，各轮必须立即汇报情况，以便公安部门快速出击，打击海盗，联系电话、传真和电传…… XX港口监督站。”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