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不甘

三井兽

没有什么比逼迫一名正处当打之年的球员远离赛场更残忍的事情了，所以即便克里斯·波什已经拥有了一切，但依然会心有不甘。随着热火决定从球队大名单中裁掉波什，曾经席卷联盟的最后一位也离开了这片光荣之地，而且是彻底离开——由于肺部和腿部的血栓伤病，波什早在一年多之前就宣布无限期休战，这次被热火裁退，而且球队决定退役他的1号球衣，基本宣告了波什篮球生涯的終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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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身体原因，波什已经连续两个赛季中途报销，从2014-15赛季至今，他一共只出战了97场比赛，而自从2016年2月9日之后，他就再也没有上场打过球。鉴于波什的身体问题与血栓有关，医生一直没有批准他重返NBA。这个夏天，迈阿密已经等不起了，在与联盟高层、球员工会以及波什本人三方沟通之后，热火总裁帕特·莱利做出了裁掉波什的决定。“当克里斯来到迈阿密之后，他改变了他的人生和篮球生涯。”莱利在裁掉波什之后发表了一份声明，“他让我们的生活变得更好，而且是我们之前从没有想到的。我们将永远亏欠克里斯·波什，因为他改变了这支球队，并且带领我们连续四年打进总决赛，夺得两个总冠军。毫无疑问，他是这支球队历史上最伟大的球员之一，他穿过的1号球衣永远不会再被另一位球员所穿。今天，我们各自继续向前，但是我们祝贺克里斯和他的家人一切都好，他们永远都将是迈阿密热火大家庭的一员。”

而波什也为此发了一封亲笔信来回应，他写道：“我一直都在回忆自己在这座伟大城市里度过的岁月，我想要感谢你们，在我发生变故时，仍不离不弃的陪伴在我身旁。我在这里经历过总决赛，赢得了总冠军奖杯，举行了婚礼，迎接了四个孩子的出生。我与整个社区紧密的联系在了一起，在这段奇妙的旅程中，经历了许许多多的高潮与低谷。现在我无法上场比赛了，我花费了一生的时间来让自不断地磨炼并加以提高。在得知我无法上场后，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郁郁寡欢。球队管理层告诉我，你只需要按计划行事，这是我现在掌握的另一项技能。现在我的已经学会了如何梦想，学会了如何欣赏篮球比赛，以及感恩我所经历的一切。人们总会关注总冠军奖杯，认为这就是全部，但实际上这仅仅只是职业球员旅途中的一小部分。在这里，我们一起经历了人生，迈阿密，你告诉我如何保持坚强，如何度过最艰难的时光。尽管我当时并不喜欢这种处境，但现在已经坦然。这段经历让我发生了彻底的改变，让我变成了一个更好的人，变成了如今的我。谢谢你，迈阿密。”

没有人能预见只有33岁波什会以这种方式结束职业生涯，血栓不同于触目惊心的外伤，但更加致命。带着血栓隐患坚持高强度运动，无异于怀揣着一颗定时炸弹。前开拓者名宿杰罗米·科西便因为肺血栓突然去世，年仅52岁。作为2003一代的佼佼者，尽管有诸多不甘心，即便波什真的就此退役（虽然我们和他一样渴望奇迹出现），他也是不折不扣的人生大赢家。出道伊始，他就在文斯·卡特负气出走后接过猛龙队的权杖，贡献20+10的数据如家常便饭，成为那些年当之无愧的龙王。就算之后一路向南到了迈阿密联手韦德和勒布朗拿到两连冠，波什也绝不是抱大腿的角色，而是热火战术体系不可或缺的重要一环。

为了总冠军，波什牺牲甚大，他改变位置、转变打法、甘居老三，却时常因为对新战术水土不服和势所必然的数据缩水饱受诟病，背负“伪巨头”“波一板”的骂名。即使在NBA球员中，波什的口碑也似乎不是太好。凯文·杜兰特曾经叫他“一个伪硬汉”，奥尼尔把当年热火三人组称为“事实上的两巨头”，皮彭更是颇有嘲讽意味地把迈阿密的核心组合称为“2.5个男人”。可是这些个人观点，并不影响波什成为NBA的一名顶级球星，他曾11次入选全明星阵容，排在联盟历史上第27位，现役球员只有诺维茨基、詹姆斯和韦德超过他。而且每到关键时刻，他总是那个最值得信赖的球员。波什在他最后一赛季第四节场均得到5.6分，排在热火队首位，而他在第四节的投篮命中率达到46.8%，是全联盟前十的水准。而整个NBA生涯，他共打了893场常规赛，场均上场35.8分钟能得到19.2分和8.5个篮板。

很多人可能会永远记得雷·阿伦总决赛的那个绝命三分，但别忘了，抢下关键前场篮板的正是波什。随后又在加时赛中连续封盖托尼·帕克和丹尼·格林，用10分、11个篮板和2次封盖力保热火挺进抢七大战并最终夺冠。精明如莱利，在勒布朗去意已决之后，宁可将韦德的续约问题搁置一边，也要以五年1.18亿的天价合同锁定波什，这也侧面证明了波什的价值所在。如今波什的合同还剩两年价值5210万美元，被裁之后，他可以全额拿到这笔钱，但是这些钱不会再占据热火队的薪金空间。通常情况下，一名球员被裁掉之后有48小时的澄清期，之后他的薪水将从原来的球队工资帽里被去除，他们的薪金空间就可以从900万美元变成3400万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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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五月，波什通过广告公司发布过自导自演的纪录片《归来》，向球迷吐露自己和血栓斗争的历程，并且发出了“即便球队不支持，我也将坚持到底”的宣言。“这一切就像身处炼狱，悬在空中，完全失去方向感。每个人都见证过你捧起总冠军奖杯那一刻的荣耀，但他们看不到你陷入低谷时经历的苦难。”波什在纪录片中这样说。

关于波什的病症在医学上叫做血凝块，第一次在2015年2月出现时是在肺部，而一年之后又在小腿部位发现病灶。这种病并不是很严重，但当血凝块脱落，就很可能形成血栓，除少量能自行消融外，大部分会扩散到整个肢体的深静脉主干，其所能导致的结果轻则中风瘫痪，严重可以引发窒息死亡。传统医学的角度，使用抗凝血药物和血液稀释都可以治疗血凝块，但抗凝药物与NBA比赛的激烈对抗结合，会大大增加血管出血的机会。血液稀释治疗需要波什每次训练和比赛后进行，但并不能杜绝血凝块出现的可能。面对疾病，倔强的波什不想离开赛场，志在复出的他曾找到了一位推崇血液稀释治疗的医生，来证明自己可以继续职业生涯，但在接受球队体检时，这些冒进的举动被热火队医否定了。

虽然波什自己没有停止过训练，并在各大社交媒体上更新自己的训练视频，他的妻子阿德里安在推特上发起“让波什回来”的话题标签，而他的朋友更是穿着印有“让波什回来”字样的衣服观看了季后赛，但这些举动并没有让波什得到足够支持的声音。球员工会开启了静音模式，韦德在表示会力挺好友的同时，也要补充一句：“如果我不对他表示我的顾虑，那我才不是真朋友。对我来说，克里斯最重要的是他五个孩子和妻子，他的家庭都指望着他。”其他的NBA球员在这个敏感问题上也无法选择立场，现实就是，没人愿意看到波什在踏上球场的某一刻，因为血凝块升级为血栓而倒在地板上。endprint

波什的手机里一直存着一张他两年前住院时拍的照片，照片上的他躺在迈阿密教会医院的病床上，鼻子里还插着氧气管。但照片上看不到的是还有两根直达他胸腔的橡皮管，那是用于吸除胸腔里的积液。当时，波什由于肺部出现血凝块，整整静养了半年时间才能进行各种恢复性训练。“能不能继续打球，甚至能不能继续活下去，我从来没想过会是那么严重。那次大病彻底改变了我的人生观。当你对自己在球队中扮演的角色不满意，没有比赛状态甚至是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和你作对时，其实事情根本没有那么糟；当我和队友们开始厌倦了枯燥的防守训练课时，其实事情根本没有那么糟；当球队连续输了四场比赛，好像天塌下来时，其实事情根本没有那么糟。”波什看着手机上的这张照片，若有所思地说道，“我的命差点就没了，这才是最糟糕的事情，没什么比这个更糟了。”

2015年2月1日，波什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当时热火在波士顿花园球馆挑战凯尔特人，他们最终以83比75击败了对手。在比赛过程中，波什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有些喘不上气的感觉。“我们赢了那场球，但是我发现自己几乎没法呼吸。”波什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说，“我简直有点喘不过来，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我尝试深呼吸调整一下，可是我发现自己办不到。”其实，在赛前波什就觉得身体有些异样，但他并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也没有让热火的教练组知道这件事。

“以后我肯定不會再这么做了。”对于自己当时的逞能，波什想想都有些后怕，“听上去有些疯狂，不是吗？我希望自己不要再做这样的傻事，能够活下来我真的算是运气不错了。我把它当成一个教训，告诫自己不要总想着当一个顽强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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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波什早该引起重视。据他自己回忆，从2015年1月中旬到洛杉矶打客场时起，他的左肋附近就不时出现一些类似抽筋的感觉。有时候，他自己都能看到肌肉小幅度地抽搐一两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时的波什自言自语。当时检查显示是肋间肌肉撕裂，所以当他睡觉的时候，还给自己穿上了一个加热袋，用于缓解疼痛感。

他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个小问题，然后去拜访了一个脊椎推拿的专家，进行了一些简单的治疗。由于当时队中的罗尔·邓和韦德也是伤病缠身，波什就想着为了球队的战绩再坚持一下，没有和教练组沟通伤情。在对活塞的那场比赛中，虽然呼吸有些困难，但他还是砍下了34分，对尼克斯一战他也得到了32分。

一天晚上，热火主教练斯波斯特拉正要离开美航球馆，突然在车库里遇见了波什，他看见波什倚靠在车库的墙上，表情有些痛苦。“你没事吧？”斯波斯特拉有点紧张地问道。“没事，就是有点喘不上气，可能今天的比赛有点太累了。”波什回应道。

后来的全明星周末，波什到海地去休养了几天，可是他感觉胸口越来越疼痛。返回迈阿密后，他来到教会医院进行了一次详细的检查，最后医生确诊在他的肺部发现了血凝块，据医生推测，这些血凝块形成的原因很可能是两个多月前那次左小腿的撞伤。

当波什把医生的确诊报告递给妻子阿德里安时，她第一时间打开了搜索引擎，第一个蹦出来的结果就是前开拓者球员科西刚刚死于肺血栓。波什入院的前36个小时，医生一直为他的生命担心，直至监测数据显示抗凝血药物生效后，他们才松了一口气。接下来的6天，波什开始担心自己的职业生涯，他知道当时那个赛季已经没戏了，但他更想了解自己多久能够康复，以及这样的病会不会复发。医生如此警惕，因为这确实是一种很严重的病，如果处理不当，就会影响正常的呼吸，甚至致死。使用抗凝血药物和血液稀释是主要的治疗方法，不过抗凝药物存在一个副作用，那就是会增加出血的风险，出血后也不易止血，而篮球等剧烈运动会增加血管出血的机会。

和一年前相比，波什第二次出现血凝块的部位是小腿，就是医学上所谓的“下肢静脉血栓”。据专业医生介绍，下肢静脉血栓形成后，除少量能自行消融外，大部分会扩散到整个肢体的深静脉主干。最大的影响是血栓脱落后可能会堵塞肺动脉，引发肺栓塞，其致死速度甚至快于心梗。因此，下肢静脉血栓本身不可怕，可怕的是有一定可能性会变异为肺栓塞。热火队医也表示：“最担心的是血凝块有可能转移到肺部。”当时，不少昔日的篮球名将相继去世，但大多都是像达瑞尔·道金斯、摩西·马龙这样的内线球员。大个子球员的健康问题已经逐渐引起大家的重视。“我们确实要好好思考一下该怎么办了。”波什说。

史林·沙法赞德是迈阿密一位胸腔科的医学专家，他指出研究表明个子高的人的血栓病发病率并没有明显高于身高正常的人，但是职业球员的发病率却会超过正常人。沙法赞德给出的原因是职业球员容易受伤，由于赛程密集，他们往往在比赛后就得赶飞机。“如果在比赛中造成了血管的损伤，接着在飞机上坐上六个小时却没有移动或者补充水分，那么血栓就很容易形成。”他说道。前NBA球员伯·金贝尔当时便建议波什选择直接退役，因为他不想看到好友汉克·盖瑟斯猝死球场的场面发生在波什身上。1990年，盖瑟斯在一场比赛中突然去世，金贝尔称盖瑟斯出事前就知道自己的心脏出了问题，但他仍然坚持要打球，最后倒在了球场上。“波什还可以做很多事情，盖瑟斯当年也有很多选择，他本可以成为一名演员，或者做些别的。”金贝尔说道。“没有必要冒这样的风险，我建议波什一定不要回来打球。波什也有孩子，他的孩子们需要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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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热火队医的诊断结果已经足以让波什挡在比赛之外，至于他被买断后去其他球队继续比赛的可能性也是无乎其微的，即便有那也是用人品去和热火互相伤害——根据劳资协定，只要球员单赛季出场超过10次，他的该赛季薪金就将继续存在于球队整体薪金中。如果波什未来为任何一支球队出战25场以上，他这份合同里的年薪就还要算到热火的空间里，这会给计划重建的热火造成不小的负担，可能还要交奢侈税。但现在，联盟官方确认了波什被裁的情况，对于波什剩余薪水的支付，大部分是可以走保险程序的，因此就算有球队“敢”签下波什，热火损失也不大，况且联盟上下并没有哪支球队愿意去冒如此大的风险。endprint

在此之前，曾有人建议骑士、火箭等多家球队可以冒险签下波什，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只要波什没有恢复百分之百的健康，就没有球队愿意与他签约。“可能会有球队对他感兴趣的。”一位来自西部的球队高管说道，“但是，签下波什所带来的风险，远比他对于球队的提升要大。”事实上，这也绝非是危言耸听。首先，现阶段波什的确很有可能继续因病缺阵。其次，如果他重返赛场，还有可能出现其他一些人们难以预料的情况。因此，即便波什现在只有33岁，并且还保持着不错的竞技状态，但是依旧没有哪支球队愿意签下他。“除非他的健康状况在最近这段时间内迅速转好，否则球队队医是不会同意签下波什的。”一位消息人士说道，“因为一旦意外出现，想要挽回无疑会变得非常困难。”

虽说在此前NHL（国际冰球联盟）曾经有过血凝块病人重返赛场这样的先例，但是根据热火队医的诊断结果来看，波什现在依旧不具备在NBA赛场上打球的条件，因此，虽然波什在今年夏天成为了完全自由球员，但他依旧可能会面临着无球可打的尴尬局面。所以，理性的选择退役对波什而言是最后的结果。

事实上，波什从来就没有想过自己会有一段像蒂姆·邓肯那样的篮球生涯。在2014年接受采访时，当被问到是否会像邓肯那样坚持打到40岁时，波什的回答是：“不可能，我还有孩子需要照顾，我家庭里的每个人都需要我。”但这样理性的选择又是最艰难的——放下未必不是勇敢的表现。波什现在需要的做是，冷静地面对身体健康的红灯，别再过多与纠结是“退役”还是“被退役”。

波什的球商也许很难再派上用场，但以他的高情商和智商，以及面对媒体这么多年留给大家的那种睿智的印象，在篮球圈内找到一份体现自我价值的工作一点也不难。比如在养伤期间，他曾短暂加盟TNT担任解说员。在解说首秀中，他对身边的三位搭档克里斯·韦伯、伊塞亚·托马斯和拜伦·戴维斯诉说了自己的心情：“我的身体很健康，感觉很好，仍然在训练，为打球做好准备。但孩子们问我何时才能回到球场，我无法保证，他们给了我很大压力。”随后他的话锋一转：“其实做一个球迷欣赏比赛的感觉还是很好的。”不过从最近根据波什在社交媒体平台发布的消息来看，他如果退役之后应该是先要成为一名计算机程序员。“我在很小的时候就对代码非常感兴趣，而到了网络高度发达的时代，我开始真正意识到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波什在采访时说，“如果我决定退役，我肯定会加入一些编程俱乐部学习代码，学习计算机知识。”

其实波什这么说真的是谦虚了，他算是一个计算机天才，由于家庭条件优秀，他小时候就有机会接触电脑，而且在高中的时候就已经具备了网络工程师的资格了。上大学之后，他整个大一除了打球，还学了一年的编程，当时很多老师都觉得如果波什不去NBA，凭借他的才能也可以在一家优秀的科技公司工作。除此之外，波什还有机会投身商界和真人秀。去年，波什就曾现身赌城拉斯维加斯参加电子产品展。而最近，他在Instagram上发布了一张自己在参加节目《深夜秀》时，与主持人詹姆斯·科登的合照。“今晚在《深夜秀》节目看我谈论音乐、吉他、做父亲的生活和更多！谢谢邀请我@j_corden！”波什这样写道。科登除了主持《深夜秀》节目外，还是著名节目《拼车卡拉秀》的主持人，斯蒂芬·库里等人和其他很多知名歌手都曾参加过，他还在今年主持了第59届格莱美奖颁奖典礼。

不管怎樣，篮球诚可贵，生命价更高，没有人会冒着失去生命的危险去打球。篮球只是波什的工作，但人生却不只有工作，现在的波什已经深刻意识到这一点。“对我来说，现在就是做些喜欢的事，利用空余时间寻找答案。有时会破坏我的心情，有时还有一丝绝望。我在寻找一些东西，如今已有了一些有趣的答案。我现在跟着自己的心走，努力让自己开心。我仍在继续研究自己的情况，如何在场下发挥作用，我正在度过这一关，希望能尽快找到答案，做我想做的事。不过现在，我还没找到答案。”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