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军
摘 要: 从元人周仁《登爽亭记》和宋人郑延年《瑞麦记》可以考证出十堰市竹山县宋代曾有一登爽亭,可与宋代醉翁亭、喜雨亭并称为姊妹三亭。可惜的是,此亭于明清时期因兵祸等原因已形体消亡。
关键词: 十堰市;竹山县;登爽亭
中图分类号: K928.7;G127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2095-8153(2017)04-0036-03
安微滁州有醉翁亭,陕西凤翔有喜雨亭,宋代初建时质朴不扬,然而由于宋人欧阳修写了《醉翁亭记》,苏轼写了《喜雨亭记》,遂使二亭声名大震,游人不绝。我想,十堰古代是否也有一个像二亭那样年代久远而又有文人为之作记的什么亭呢?以前我会说没有,可是自从点校过元人周仁《登爽亭记》和宋人郑延年《瑞麦记》二文后,我的回答是有,这就是十堰市竹山县的登爽亭。
周仁《登爽亭记》写道:
至正五年(1345),岁在乙酉,塔失公奉朝命来监竹邑。下车之际,莅政惟勤,抚字在念。越明年丙戌(1346),政通年丰,盗息户增,四邻之民各遂其业。公欲兴利起废,有次第焉。暇日访寻幽胜,於邑治之东大梵寺侧,探其遗址。土阜突起,中平如掌,前挹霍峰,独拔于霄,群山环拱,夸奇竞秀;下俯竹江,澄深无底,支流奔泉,涵合渟蓄,左右林、峦、溪、壑,映带尤美。时诸父老佥曰:此世传古登爽亭也。名公钜卿咸有诗文刻诸石,惟宋贤姚叔勉绍兴壬午年(1162)尝按治是邑,留题,末章云“登临宴乐襟怀爽”,至今一百八十余年尚为邦人美谈,络绎不绝,则登爽之名其传远矣,讵不信然?公慨然有志:新其亭,复其名。首捐已俸,爰率诸生父老,乐其役者益众,工匠售其艺者益勤。经始于是年(1346)之夏,毕工于是年之秋,亭成,俾寺住山僧守愚住之,晨夕洒扫以终焉。一日领僚属、父老觞咏于中,公于是乎凭栏槛以徘徊,纳江山于指顾,属予为记。
这一段文字主要告诉我们,塔失公于至正五年(1345)“奉朝命来监竹邑”,第二年,即至正六年丙戌(1346),便在竹山县治东登爽亭遗址处重新建起了登爽亭。新亭建于当年的夏天,落成于当年的秋天。
重建的登爽亭形貌如何?周文语焉不详,但是从时人刘洁《登爽亭》诗句看,其制貌风韵并非等闲。诗人写道:
水竹风烟万壑秋,高亭新构曲江头。
浑如玄圃四香阁,仿佛瀛洲十二楼。
玛瑙杯传琥珀酝,水晶帘挂珊瑚钩。
适来登眺开琼宴,乘兴应须仰白鸥。
诗的第一二句点明诗作于“高亭新构”的时间是“万壑秋”,这正与周文所说的至正六年(1346)秋重修登爽亭工程完成的时间吻合。“曲江头”点明登爽亭的方位是在“邑治之东”“中平如掌”的土阜隙地,在它的下方,堵河绕城由西北而东南,又由东南折向正北。诗的第三四句写登爽亭的壮丽和精巧,作者把她比作“玄圃”、“瀛洲十二楼”、“四香阁”。“玄圃”和“瀛洲”是神话传说中仙人居住的地方。“四香阁”是唐朝宰相杨国忠的楼阁,杨国忠穷奢极欲,用沉香为阁,檀香为栏,用麝香、乳香拌和粉饰阁壁。诗的第五六句写登爽亭琼宴席上,饮用的酒浆是“琥珀酝”,用的酒器是“玛瑙杯”,阁门垂挂的是“水晶帘”,佩饰的是“珊瑚钩”。诗的结尾处,更描绘出了饮者乘兴举杯,开窗远眺,与堵河水面上翻飞的白鸥相戏成趣的美丽画卷。塔失公是元室显贵,其祖父和父兄都是朝廷重臣,他本人累官至大司农,他在竹山执政多年,由他主持重修的登爽亭,其美观与精美程度是可以想见的,诗作者如上描写并不为过。
周仁文中只是说塔失公重建了登爽亭,至于创建人是谁,是什么时代创建的?却是只字未提。周仁其人,生平事迹不详,但从塔失公让他为重建的登爽亭作记,而且记文表现出了非一般的识力和气度,显然他是塔失公眼中一位值得信赖的饱学之士。他在文中不谈登爽亭最初创建的事,自是有他的犯难之处,原因是元代州县地方文献资料十分奇缺。欣喜的是周仁当年没有看到的文籍,我們今天却能寻得,比如宋人郑延年《瑞麦记》一文,周仁当年是不曾看到的,正是这一篇难得的宋季短文给我们提供了登爽亭创建于何人何时这一问题的蛛丝马迹。
郑延年在《瑞麦记》文中写道:
庆元己未(1199),延年承乏是邑。越明年春,适值小旱,麦未能秀。亟率同僚分祷,群望甘雨随至,远近沾足,二麦勃兴。四月既望,邑民李祖振之田得异麦二枝,其一五穗,其一两岐。父老惊喜,叹未曾有此。惟圣君在上,诚赞化育,叶气克溢,无远弗届,感祥召瑞,不问僻邑。抑亦邦伯宣化之勤所致,延年惟谨于奉行耳。是岁,二麦大熟,兆不虚矣。先是县治东有隙地,南望霍山之上,诸峰如簇,浓绿浅翠,迭见层出,因创小亭。凡溪山在处,可一览而尽得。工告毕功,异麦适至,遂因扁曰:“喜丰”,以侈邑人歌舞之情。
这段话告诉我们,郑氏在宋宁宗赵扩庆元己未年(1199)任竹山知县时,为了尽览山水美景,在县治东隙地处创建小亭一座;小亭建成之后,第二年竹山喜获丰收,郑氏于是为小亭书写扁额“喜丰”二字。笔者按宋元时代的竹山县治,均在竹山城内中心儒学偏西的地方,距离县治以东隙地不远。由此可以看出,宋人郑延年创建喜丰亭的地点,与以后元人塔失公重建登爽亭的处所,是同一个地方。依当时情势,在县治东隙地处如此一个面积不大的高垲之地,只能建一个亭子,而不能建两个亭子。这样看来,喜丰亭和登爽亭,只是两个称呼,一个实体。这个实体,先名“喜丰”,后名“登爽”。命名“喜丰”的人,是竹山知县郑延年,改名“登爽”的人,仍然是郑延年,因为在当时只有他对前任姚叔勉在绍兴壬午年(1162)任竹山知县时写的‘“登临宴乐襟怀爽”的诗句最为熟悉,而且也只有他最有资格为自己创建的亭定名。由此我们说,登爽亭创建于宋代庆元已未年(1199)竹山知县郑延年之手,她和滁州醉翁亭、凤翔喜雨亭一样,同是宋代建筑,具有同样悠久的历史。
至此,有关登爽亭的情况便可作如下梳理:(1)登爽亭创建于宋代庆元已未年(1199),创建人是竹山知县郑延年;(2)登爽亭先名“喜丰”后名“登爽”,“登爽”二字缘于宋人姚叔勉在绍兴壬午年(1162)任竹山知县时写的“登临宴乐襟怀爽”诗句;(3)初创时的登爽亭到元代至正五年(1345)前,已坍毁不存,塔失公于至正六年(1346)将其重建。
以上谈的是登爽亭在宋元时代创建与重建的情况,那么到了明清时代登爽亭的命运又是怎样呢?万历《郧阳府志卷之二十一·古迹》中介绍说:“登爽亭,县东百余步,宋姚叔勉有诗‘登临宴乐襟怀爽,故名。”清康熙十九年《郧阳府志卷之二十三·古迹》,清同治《竹山县志卷之二十五·古迹》,均是大体如上介绍。这说明登爽亭在明代万历年间已经坍毁,直至清朝末期,仅仅存有空名而己。不然,府志县志作者不会把它放在“古迹”栏中介绍。所谓古迹,名存实亡,空有遗迹遗址而已。当然明清期间或许也有人对登爽亭的重建作过一定程度的努力,但其久处坍废的状况,是不容怀疑的。后来在她的基址上又建起了奎星楼,不仅形体消亡,连遗址也不存在了,甚至她的名字也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记忆。然而她的姊妹亭醉翁亭和喜雨亭却不是这样,历代有人修葺,艳容永驻,游人如织。相比之下,她是自愧不如了。
元人周仁在《登爽亭记》结尾处写道:
呜乎,滁无欧阳修,醉翁空影;巴无滕子京,岳阳绝响。虽然,斯亭之建,规模仅备,若克广嗣葺,使传不坏,岂能无望于后来执政之君子?公曰:是吾志也,请书于石,庶继任者尚监于兹。
周氏在这里表达了塔失公以及他本人期待“后来执政之君子”对登爽亭“克广嗣葺,使传不坏”的美好愿望。笔者读此,亦深有感,登爽亭在明清时代的厄运,自当是闭塞山区的兵连祸结所致,而今天的新竹山、新十堰却是改革发展的艳阳高照,百业勃兴,理应让这一座历史悠久的庸乡古亭重现昔日的光彩,让她与她的姊妹亭醉翁亭和喜雨亭一起分享今日无比绚丽多彩的时光,共同为今天建设文明、和谐、美满的小康社会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