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海诗歌

致一条河流

两个人走了好远好远，也没有看到河流的尽头

我们知道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就像我们刚认识时，我不知道你内心的清纯

你也看不到我内心潺潺的流水

两个人和一群人去，都是一样的

无非是看看同样的风景

但是，有时候我却会想起很多人

很多曾和我一起爬山的人

爬着爬着，她们就不见了

我们沿着一条安静的河流

我们想跟着这静走到河的尽头

我们走着走着，时间便慢下来

我们的渴望来自一座村庄

我们的失望也来自一座村庄

老 屋

在老屋的堂前

被杂草覆盖的记忆通向台阶

我回来时，老屋老了

多少安静的日子

只剩下能够站立的骨架

众多的词语无法从我口中逃离

没有一棵木头属于自己

老屋真的老了，母亲站在堂前

老屋没有衣裳，像母亲的脸颊

没有一块更好的面纱，用来遮挡风雨

老屋被遗弃了，像母亲的脸颊

被时间遗弃了，然后满脸的皱纹

母亲每天都要去看老屋，看祖辈们的智慧

看着看着，我看见老屋在北风中

像极了母亲的影子，像极了母亲的孪生姐妹

老屋瘦了，母亲的脸上又增加了几道皱纹

色 差

黑色，在阳光底下

从黄色肤色到黑色里

这些用来表达某个意象特定的字样

先剥开一层灵魂，让黑色渗透

肤色与人种有关？

在地域与民族的重建处

语言与语言被质疑

那些词和词语的组成

阳光射杀的分子，在行程里变色

被遮挡的部分和裸露的部分

与一条线的边际

穷人在一头，富贵在另一头

证 词

相撞的睡眠，在黑夜深处

暴露，在软绵绵的床垫

生活的囚牢里，美好的背后

带着和夹杂着人性的硬伤

肮脏的，丑陋的，一一浮出水面

这在之前的优雅，高尚，绅士

在被公认文明的森林

预谋与诱惑正在繁殖

红尘带着欲望的证词

驮着蠕动躯体的列车

正大光明地驶进黑暗

另一棵梧桐

当我决定，在这里安身立命

闪电穿过黑夜而来

当我孤身一人走过这通红的街口

不只是月光，故乡也渐行渐远

我抛开脚下的土地，我剥开影中的皮

瞻仰朝拜黄昏的号角，笛鸣声涌来吧！

走在大吉村的巷子，黑夜下着雨

石匠的铁锤跟在我的后面

声音清脆，夜空饥渴

一盏盏闪闪的灯光，像掉在孤岛上的星斗

我把自己的身子缩小，有一条黑色的路

通往流血的伤口，一棵梧桐死在胡同

它开过的花曾把那份芳香

埋葬在我们路过的森林

另一棵梧桐在今夜又来到胡同

流年碎影

因为我的身子渺小

所以，当我走过每一座村庄

便因此把头放得更低，在社会的浪潮

我每走过一条路，总要先看着别人走完

正如这个季节，我看到杨柳的垂体

我才想起我冰冷的心脏

在一春天的边缘徘徊

我喜欢看流水的样子，也喜欢流水回家的声音

更喜欢流水底下的礁石，因为石头

我才会学会了听一个季节变更的呓语

它带着一些遗憾，也带着一些希望

我看过水鸟在河边觅食

看它们悄悄地飞进河岸的墙洞，再飞出来

看它的翅膀轻轻滑过水面，它們嬉戏

正如我的童年，一晃眼

消失了这么多年，再回到那条小河沟

二十多个这样的春天

一去便没有回音

临近黑

门外下雨满地，沙沙作响的嘶吼

野兽躲进黑暗，在夜色的歌声中

城市像一口腐烂的棺材

我们像弱小的蚂蚁爬过地球的心脏

我们每天都在移动着前进

为了以后更好的生活，也为了有一天精彩的死去

我们时常把我们身体内最真的部分割弃

像秃鹫一层层剥开死人的皮肉，直到看到白色的骨头

接近死亡，在阳光的塑像里躺着

那千年的老木与石头，风吹日晒

海面上滔滔不绝的火焰

像一阵狂哮的风吹进了社会的边际

大吉村的人们提起自己的灵魂

时时刻刻地敲响生命的钟声

走吧！带上墓碑与坟石

血红的太阳，伸出你的双手吧

丈量这一切最清醒的时刻

这低沉的号角，低过土地

低过我的身子，低过我的乳名

到植物园

因为一个花期多余的碎片

我们从黑暗中走出，苦难还在前行

一条小路伸向密林

傍晚的坟墓高过山头

我们从一棵树旁经过

风从背心深处吹进河流

也许，需要在黑暗里才能完成

我们谈论天空，今夜没有月光

我们走在石头后面，草芽冒出

那声音像从瓶口里爬出

我们紧紧地跟着黑暗的部位

爬上去，又走出来

和黑色撞击的寂静，在粉红色里

凋谢后，接近所有在前进的人群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