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有泉
桂南地区包括南宁、钦州、防城港和北海四地,或为政治、文化中心,或为沿海经济发达之开放城市。既得风气之先,又有厚重的历史积淀,浓郁的现代气息和古老的海洋文化交汇、融通,便形成了四地独具特色的时代文化氛围。而以此为背景孕育生成的当地诗歌,无疑也深深地打上了这一烙印,彰显出浓郁的地域文化特色。
南宁既是一座古老的城市,又是西部地区的现代都会,在古老与现代的时空中流荡的诗歌音符也自然既贮满了古老的意蕴,又飘溢着浓浓的现代气息。因而,在邕籍诗人的审美视域中,我们可以听到现代社会进行时中城市发展的足音——“城市还是这座城市/而走在城市里/湖边上的老人 小孩/以及小狗/步子已经一律变得/幸福 从容”(拓夫《记忆之城:湖在南边》);也可以看到历史漫语中古老文明的履痕——“古战场上的马蹄声渐行渐远了/五象岭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壮民歌/依江傍水的邕州老街告诉我说/这是盛唐分娩的南宁,这是绿城”(黄尚宁《盛唐分娩的南宁》)。南宁长期为岭南地区的重要城市和政治中心,城建历史已达一千六百多年,文化积淀深厚。现在,南宁又是北部湾经济区的核心城市和国家“一带一路”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门户城市。所以,在诗人们的笔下,每一处地理景观的抒写都自觉不自觉地融入了对这座城市的发展、变迁的深刻体悟,在古今时空的转换中发出对这座城市由衷的赞美和惊叹。城的南面本来没有湖,但随着城市空间的向外“辐射”,不仅有了供市民休憩的湖,也有了充分享受现代生活的一代代“幸福”“从容”的市民。而像五象、仙葫这样的新区,无疑正是近年来南宁城市发展的表征。五象湖新区据说是未来南宁的中心,现在已初具规模,是绿城南宁的又一处花园式居民区,“绿城以南……会说话的五象/有斑斓多姿的园博花海/有肆意蔓延的阳光草坪”(伍迁《会说话的五象》)。正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置身于南宁这样的风水宝地,日之所见处处繁花绿树,赏心悦目,难怪诗人们在抒写家乡风物和畅怀历史遗迹之时,少有乡关之思、兴衰之感,而会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声赞叹——由盛唐分娩、经过战火洗礼的南宁,如今是“此起彼伏”回荡着声声壮家儿女幸福歌声的“民歌之乡”……诗人这样发自内心地赞美和彰显故乡的生态之美,讴歌家乡的古老文明和现代生活,可以说是《广西诗歌地理》集中南宁籍地理诗的总的抒情色调。
与南宁不同,钦州、北海、防城港是广西的沿海地区,经济发达,旅游资源丰富,既具有现代意味,又处处弥漫着古老的海洋文化的气息。因而,就这部《广西诗歌地理》而言,诗人们在抒写三地的山水、民俗和人文景观时,几乎都牵涉到了海洋,处处充溢着蔚蓝的色调。如杨克笔下的涠洲岛、冯艺笔下的海角亭、黄河清笔下的银滩、文青笔下的金海湾、龙歌笔下的京岛、韦斌笔下的三娘湾……摄入诗人审美视域的这些景观,无不是镶嵌在祖国南海之滨的一粒粒珍珠。这其中庞白的《红树林》最具特色——“每一根枝条,都便超越了时光/每一根枝条,都是阳光的味道/庄严而不沉重,决绝而不苦涩/在南方这片海湾/和海堤、土地、人在一起……”红树林景区位于北海市区东南方十余公里处,是一处极富滨海湿地风情的旅游景点。但诗人在此并未仅仅停留在自然景观的描述上,而是将红树林的自然生长属性人性化、人情化,其造型或像“木桩”般“无比枯寂”,或像“经幡”般“慈爱满天”;其生长的每一根枝条,又是那样的“庄严而不沉重,决绝而不苦涩”,独立自在地挺立于大地,又与蓝天、碧海、土地、渔夫和谐共处,生死相依,共同构筑成一幅生命的壮丽图景。
在蔚蓝的北部湾海岸,我们不仅可以欣賞到独特的自然景观,在这个多民族聚居之地,其浓郁的民族风情也足以让我们流连忘返。如祝迎笔下的一座小渔村:“晚归的渔船折射的光影/乌雷的歌声在渔网间滑行/只剩油画涂抹的一笔厚重/白鹭高飞,丛鸟低鸣/它们仍在寻找渴望的姿势……”(《乌雷渔村》)乌雷渔村是一座有着千余年历史的小渔村,其悠久的历史所凝聚而成的渔村风情和别具特色的渔家生活为诗人提供了丰富的想象空间。从眼前归帆点点、渔歌声声,油画般似真似幻的渔村晚归图,到两千多年前马援将军平叛归来的战马形影,再到远处吹来的渔家号子和月光下那个撬牡蛎的美丽少妇的倩影,诗人穿越时空,从渔村的正面翻过背面,从现在回到过去,从过去又返回现实,在渔村千余年的历史流变中,不仅仅只有眼前的“温婉而抒情”,还有过往时代的“忧伤与苦涩”,只有二者融合方建构出一个古老而现代的渔村——一颗镶缀在南海之滨的美丽珍珠。
蓝色的海洋文化是我们中华文明中最稀缺的部分,我们透过桂南诗人的部分咏叹当地风光的诗作,可以一见其真容,虽说仅为浅尝辄止,但也难能可贵。尤其是诗人们从不拘于现实的景观,而能深入历史,将诗笔游走于远古与现实之间,使我们从中能够更加完整和清晰地体认到这一有别于内陆文化的表征——神秘、美丽、瑰奇,以及开放性、开拓性和多元化,这也许正是这部《广西诗歌地理》集文本之外的意义吧。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