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克尔的征途

2017-10-16 14:56赵灵敏
南方人物周刊 2017年30期
关键词:安吉拉基民盟科尔

赵灵敏

全球政局的飞速变化让很多人无所适从,而只有默克尔始终在那里,发型依旧,观念依旧,统治风格依旧,能做事,可信赖,不装模作样、不莽撞任性、不自吹自擂,也不垂头丧气

9月24日,德国举行了新一届联邦议会选举,63岁的现任总理默克尔领导的联盟党获得了33%左右的议席,尽管得票率有所下降,但仍然保住了第一大党的地位,默克尔第三次连任已成定局。对于这一结果,德国国内外反应平静,没有几个月前马克龙战胜勒庞当选法国总统时那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事实上,尽管近年来国际政坛“黑天鹅”事件频发,但几乎没有人认为德国大选会有类似的意外发生,人们对默克尔太有信心了,以至于此次大选最大的悬念不是谁会当总理,而是未来的执政联盟是什么组合。

12年前的2005年9月18日,默克尔代表联盟党击败了时任总理施罗德,成为继一千多年前神圣罗马帝国的狄奥凡诺(Theophanu)女皇(956-991年)之后,第一位领导日耳曼的女性。当时,大部分人认为这位来自东德的女性不过是一个过渡人物,谁也没想到她后来力压群雄,三次连任。尽管德国总理普遍任职时间较长,康拉德·阿登纳担任联邦总理13年,赫尔穆特·施密特将近9年,赫尔穆特·科尔16年,格尔哈德·施罗德7年,但在社交媒体兴盛、民众注意力极度分散和分化的今天,三次连任仍然堪称奇迹。不仅如此,她通过在欧洲债务危机和难民危机中的出色表现,把德国的国际地位提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并让自己成了人们心目中的“欧洲女皇”。

如果为想成为政治领袖的人撰写指南,默克尔很可能是一个反面教材:她身形略胖,衣着普通,表达能力不佳,欠缺个人魅力,也不太使用社交媒体,似乎更像一个家庭主妇而不是一个大国领袖。事实上,“妈妈”正是德国人给默克尔起的外号,听起来倍感温暖,却有强烈的讽刺她乏味、欠缺个人魅力的意味,但到了今天,这个称呼已几无嘲讽之意,而成了让人心安的代名词。本次大选,联盟党的竞选口号也再三强调了这一点:“为了一个我们热爱且生活美好的德国。”没有煽情语言,没有宏伟目标,却切中百姓所需。它提醒选民国家在默克尔领导下经济繁荣、社会稳定的现实,同时传递清晰信号:“想继续过好日子,就选我们。”

而在全世界范围内,民众对默克尔的领导能力也持有相当正面的看法。今年6月美国皮尤研究中心的民意调查显示,默克尔登上全球“最受信任的领导人”榜首。能得到这一殊荣,美国在特朗普领导下的混乱局面,欧洲一体化进程的停滞不前,英国在脱欧问题上的进退两难,都是重要的心理参照物。过去12年里,全球政局风云变幻,恐怖袭击、金融危机频发,地缘政治动荡,右翼在欧洲崛起,社交媒体和人工智能兴起;美国换了三位总统,英国换了四任首相,法国换了四位总理,意大利的政府则更迭了七次。这飞速的变化让很多人无所适从,而只有默克尔始终在那里,发型依旧,观念依旧,统治风格依旧,能做事,可信赖,不装模作样、不莽撞任性、不自吹自擂,也不垂头丧气。

然而,12年的总理岁月不可能是看起来那样风轻云淡,始终如一的背后,是内心的笃定、日复一日的坚持以及必要时刻的妥协和调整。默克尔是瓦格纳歌剧的忠实粉丝,她这样评价《尼伯龙根的指环》这部演出时间长达16小时的歌剧:“如果事情一开始就错了,反而可以成就某些人,但永远都不会回到好的结果上来。起步对,步步皆对。”这或许就是这位总理的人生座右铭:一开始就要做对,一步接一步,有条理,有计划,从容不迫。

东德岁月

1954年秋天,刚从神学院毕业不久的霍斯特·卡斯納(Horst Kasner)从西德重要港口城市汉堡出发,一路向东,打算回到自己家乡柏林。路途上,他想必遭遇了不少充满疑问的目光。因为在五年前的1949年,二战中战败的德国已经被一分为二,美英法三国在西部占领区成立了德意志联邦共和国,东部苏联占领区则成立了德意志民主共和国,而出于对苏联的恐惧和失去自由的担心,很多身处东部的德国人都在想方设法突破严格的边境管制到西边去,霍斯特·卡斯纳却反其道而行之,欣然接受了教会的任命,带着他的妻子和那刚出生数周、仍在襁褓中的女儿安吉拉,一路向东。驱使他这么做的是一个简单而坚定的信念:在东德高压的政治环境下,人们一定更加需要牧师的指引与看护,而愿意留守的东德牧师却明显不够。这位年轻牧师就这样在当年冬天于柏林郊区的一个小乡镇定居了下来,到当地的一座教堂担任牧师。

不过,卡斯纳一家跟西德亲友的联系一直没有中断,因此不断得到来自西德的生活用品,后来当了总理的安吉拉回忆,她从小到大穿的全是西德服装,全家也能读到西德出版物,收听、收看西德的电视广播。总之,她成长过程中不乏西方文化的熏染。不过,在提倡无神论的东德,宗教被认为是人民的鸦片,当牧师的父亲因此不受当局的信任,女儿也不得不夹着尾巴做人,所以安吉拉自小便懂得跟别人和睦相处,随遇而安,不争论,但也不承诺,谨小慎微。她违背父母的意愿参加了少先队,因为她发现,非队员学习成绩再优秀,也得不到校方奖励,而她十分渴望学校的表扬。显然,安吉拉担心自己的聪明才智得不到充分发展,因此选择了随大流。

尽管如此,在整个学生时代,她并不是校园里的明星或“女神”,这是因为她生活简朴,衣着浅淡,不施脂粉,发型呆板——看起来就像钢盔扣在脑袋上似的,也不会卖弄风情,在一众青春靓丽的同学面前相形见绌,以致有同学讥笑她是“灰老鼠”。而且,安吉拉的身体协调性很差,她曾经这样评论自己:“在体育课上,我是那种能在三米板上站一整节课、一直到第45分钟才开始跳的人。”因此毫不奇怪,在高中同学们的印象里,安吉拉从未有过男友,属于“没被吻过的一族”。

不过,安吉拉本人对此安之若素,也没有迹象显示她因此憎恶年轻漂亮的女性,这是因为她知道自己的优势所在:学业优秀,有一颗漂亮理性的大脑。1973年到1978年,她在莱比锡大学物理系学习。在毕业前一年,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看起来毫无女性魅力的安吉拉竟然结婚了,对象是同班同学乌尔利希·默克尔,安吉拉·卡斯纳就此成了安吉拉·默克尔。这段婚姻只维系了五年时间,结束时两人为一台洗衣机寸步不让,安吉拉几乎在一夜之间从俩人在东柏林共有的房子里搬出去了,两人自此形同陌路,前夫对安吉拉的最大影响就是默克尔这个姓氏。endprint

多年后,安吉拉·默克尔回忆起这段婚姻时说:“那时人人都结婚,所以我也结婚。今天这话听起来很蠢,但当时我确实没有以谨慎的态度去对待婚姻。我对婚姻的真正的意义并没有了解。”不过当发现事情不妥时,这个看似平稳的女子,可没有许多人面对此类事情的犹豫摇摆久拖不决,她直接了当,果断止损。直到1998年,安吉拉才再次结婚,这次的对象同样是一位物理学家,这位绍尔先生和安吉拉一样低调沉默,拒绝秀恩爱、接受采访等一切花架子,对私生活守口如瓶,两人因此情投意合。

大学毕业时,安吉拉原打算在一家工程院校任职。然而在被告知作为任用条件,她需要向东德国家安全部(STASI,斯塔西)汇报其同事的日常言行之后,她以“天生不会保密”为由婉拒了,并继续求学于原东德科学院,最终在1986年获得博士学位后留校,在物理化学研究中心从事科研学术工作。显然,默克尔的性格中虽然有随大流的一面,但仍有自己清晰的底线和原则。可以想象,如果她抵挡不住诱惑为斯塔西做线人的话,德国统一后必定会被揭发出来,从政肯定是别想了。

1989年11月9日,在苏联领导人戈尔巴乔夫“新思维”的影响下,矗立了28年、阻止东德民众前往西边的柏林墙倒塌了,二战后建立的雅尔塔体系在欧洲出现了松动,东德人压抑多年的政治热情喷薄而出。默克尔也不例外,她迅速投身政治这个最具活力的领域,加入了当时新成立的政党“民主觉醒”。1990年3月,东德进行了首次也是唯一一次一人一票的选举,默克尔成为德梅齐埃(Lothar de Maizière)政府的副发言人。作为副手,默克尔没有上台展示的机会,却在幕后任劳任怨地做了很多工作,由此得到了德梅齐埃的赏识,让她跟随自己出访各国,默克尔开始登上了国家级的政治舞台。半年之后,时任西德总理科尔施展八面玲珑的外交手段,获得了几个大国的同意,完成了德国统一,“民主觉醒”也最终并入了西德的执政党基民盟。默克尔的东德岁月就这样结束了。

这段36年的岁月,在默克尔身上打上了终身的烙印。首先是生活层面。2010年9月在接受创刊于东德的《超级周刊》的采访时她称,“我总是一看到吃的东西就想买,尽管有时并不需要。因为曾经生活在一个物资短缺的社会中,你会尽你所能把能看到的弄到手。”更重要的是理念的影响,以致她后来不顾全国的反对,公开赞成伊拉克战争;在欧洲难民危机爆发时,她顶住压力敞开国门接收难民。

移开对手

从1989年开始投身政治到2005年成为德国总理,默克尔16年里完成了其他政客奋斗一生都未必能实现的目标,在德国政坛的上升速度堪称惊人。在这一过程中,她超常的学习和领悟能力、历史赋予的机遇和运气都是重要的推动因素,不过,来自前总理赫尔穆特·科尔的赏识和提拔是最关键的一步。科尔自1982年开始担任德国总理,因为一手促成了德国在1990年10月3日的再次统一,声望如日中天。而在与出身东德的默克尔仅仅会面两次后,科尔即将其确定为统一后首届内阁的妇女青年部部长人选,一下子将默克尔提拔到德国政坛的领导阶层。科尔有一次叫默克尔“小姑娘(das M?dchen)”,默克尔从此获得了“科尔的小姑娘”的绰号。由于统一后的德国政坛实际上由西德人主导,在当时的波恩基民盟总部内,默克尔这个来自东边的新人几乎没有什么人脉。因此,科尔的青睐对默克尔至关重要,是默克尔真正的“贵人”。

但當这位“贵人”犯了错、成了自己和党派前进的绊脚石时,默克尔的冷酷和决绝让所有人大吃一惊。1998年9月,科尔在连续执政四届后依然无意让位,自己再次出面竞选,最后败给了施罗德。1998年11月, 被称为科尔“王储”的沃尔夫冈·朔伊布勒(Wolfgang Sch?uble)接替科尔担任基民盟主席,科尔担任名誉主席,默克尔被任命为基民盟总书记。1999年12月12日,科尔政治献金丑闻曝光,而他本人一直拒绝说出献金的来源。正在基民盟高层左右为难之时,默克尔在《法兰克福汇报》上发表署名文章,指责科尔的行为已经损害了党,敦促他说出更多政治献金的细节,并呼吁基民盟学会在没有科尔的情况下“自立”。此举既与政治导师科尔划清界限,又打击了对手朔伊布勒和人气正旺的黑森州州长科赫。这三人先后辞职,默克尔就任基民盟主席,开启了问鼎总理宝座之路。

默克尔对恩人反戈一击的背叛行为,让很多人至今无法释怀。虽然默克尔和科尔后来进行了和解,但也仅限于在公开场合维持形象而已,两人从未真正言归于好。2001年,科尔的前妻自杀,2017年2月,科尔的大儿子瓦尔特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认为,默克尔在科尔政治献金问题上的表现“可鄙”,并指责“默克尔女士对我母亲的死亡起了并非不重要的作用”。在科尔2017年6月去世时,尽管默克尔公开表达了最大的敬意和感谢,但德国《明镜》周刊仍然不忘旧事重提:“在科尔的眼中,默克尔是他从无名政治新手的大海中打捞出来,而作为感恩又在捐款丑闻的黑暗时刻把刀刺入他背脊的女士。”

不过,没有这看起来不光彩的一步,默克尔的上位过程不可能这么快速和顺利。也许是吸取了在此事的处理上过分露骨的教训,默克尔在此后和政敌的较量中,手腕日益娴熟,不再采取这种短兵相接、无回旋余地的粗暴方式,而更多是通过防患于未然、明升暗降等更为温柔平滑的手段,不动声色地移开而不是清除对手。德国前总统伍尔夫能力很强,是个潜在威胁,于是默克尔推荐他做没有实权的总统;巴登-符腾堡州州长厄廷格是默克尔的潜在对手,默克尔将他晋升为欧盟委员,到布鲁塞尔任职,就此远离了德国政坛;社民党前党魁施泰因迈尔曾是默克尔最危险的竞争对手,民意支持率与她不相上下,默克尔说服党内反对派,推举他接替伍尔夫担任联邦总统,在给足面子之余又消除了大患,皆大欢喜。有人统计,自默克尔加入基民盟以来,倒在她前进路上的同党男性政治家已超过十人,包括因博士论文抄袭丑闻出局的前国防部长古滕贝格、因以权谋私丑闻下台的前总统伍尔夫,等等。这样一来,基民盟除了团结在默克尔周围之外,几乎没有其他的选择。endprint

人道主义

和清除政敌的手法日益圆融同步,随着年龄的增长和政治历练的深厚,默克尔渐渐形成了自己稳定的政治风格:静观其变,不轻易表态,看清风向后谋定而后动,兼收并蓄。作为前环境部长,她曾因全球变暖而大力提倡核能,但在福岛核电站事故后,她许诺在2022年前关闭国内所有的核电反应堆。她曾坚定反对全国最低工资制,但2013年最低工资被写进了执政党基民盟的竞选纲领里面。而这一风格,在备受争议的欧洲难民危机中表现得最淋漓尽致。

因为战乱的影响,自2013年以来,大量北非中东的难民通过海路涌入欧洲,并在2015年年中达到了高潮。2015年7月,默克尔上了一档名为《德国好生活》的电视节目,面对巴勒斯坦难民少女雷姆可能面临被驱逐出境的哭诉,默克尔还认为“有时候政治很残酷”,并告诉这位少女:“黎巴嫩的巴勒斯坦难民营里有成千上万的人,如果我们说‘你们都来德国吧,非洲国家的人都可以来德国,那我们就根本应付不过来了。”在女孩被这一答复弄哭了之后,默克尔给了她一个拥抱以示安慰,但并未答应收留她。彼时,默克尔还因为回答得过于理性、同情心不足而受到了批评,但当时德国主流民意就是这样看待此事的。

到了9月份,当三岁的叙利亚小难民艾兰伏尸海滩的照片上了欧洲媒体的头条时,舆论一夜之间发生了反转,很多国家同意接纳叙利亚难民的民意飙升。一项民调显示,高达70%的加拿大人认为政府在此问题上应做得更多;原本坚持对难民配额说“不”的英国首相,也松口表示“未来5年收2万”;甚至一直持消极态度的美国也开始立场松动,奥巴马政府在短短两天内,就把下一财年愿意接纳的叙利亚难民总数翻了一番。默克尔的态度也积极起来,开始同意无限制地接收难民。

这样一来,2015年一年就有超过100万难民涌入德国。德国人以最大的热情对待和安置难民,然而很快,德国社会就发现事情不对。仅仅在2015年9月,德国西格马林根(Sigmaringen)医院里就发生了40次难民攻击并对护士进行性骚扰的事件,为此医院决定雇佣保安人员保护护士。2016年新年夜,德国科隆、慕尼黑等多个城市都发生了大规模的难民性侵、抢劫、偷窃等事件。2016年7月18日到25日的一周时间里,德国境内连续发生四起由穆斯林难民实施的恐怖袭击事件,震惊了德国社会。渐渐地,德国人对难民的态度再次变得复杂起来。这种态度最直接反映在选举上,9月,在梅克伦堡-前波莫瑞州举行的地方选举中,反对接收难民的极右翼德国新选择党大胜,将默克尔的基民盟挤到了第三的位置上。默克尔的支持率骤降,不再是德国最受欢迎的政治家。

于是,默克尔再次调整政策,虽然没有明说要减少接收难民,但开始对难民进行甄别,强行遣返“不合格的难民”,而由于到德国必经的马其顿、奥地利和塞尔维亚三国协作关闭了“巴尔干通道”,进入德国的难民开始大大减少,2017年人数会远低于20万人。这样一来,难民问题对默克尔的伤害大大减弱。

在总结这场危机时,默克尔表示:“如果可能的话,我将让时间倒退回许多许多年前,这样我就能让自己、整个政府以及所有负责人员更好地准备应对2015年夏末让我们措手不及的局面。”显然,她对自己的应对不算满意。然而,德国能像匈牙利那样一直拒绝接收难民吗?恐怕不能。德国有纳粹大屠杀的历史包袱,又是欧洲的大国,如果它放弃人道主义原则,只管独善其身,不理难民死活的话,且不说对自身软实力的影响,德国国内外的舆论也会把默克尔压垮。“禁穆令”对特朗普和美国形象的伤害,可以作为前车之鉴。而在经历了挣扎和纠结之后,德国仍然选择了人道主义,在各国自扫门前雪的当下,这对德国和默克尔道义形象的提升,作用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上,也就是在难民危机中,默克尔领导下的德国才被公认为当之无愧的欧洲中流砥柱。

最后四年

《默克尔传》的作者斯蒂凡·柯内琉斯,已跟随采访默克尔25年,作为唯一一位能够查阅默克尔私人资料的德国知名记者,他有机会看到一个不为常人所知的默克尔。他的最大感受是,这个人没啥秘密,她本人就是我们看到的那个样子。默克尔身上有不少正面的特质——有好奇心,求知欲强、好学。她在思索一个问题时,首先会全面彻底地了解那个问题。无论思考的是养老金计算公式、房市泡沫还是南海问题,她都要看事实。默克尔每一次出国访问,几乎都是以造访学术单位画上句号——她在印度尼西亚拜访了海啸警报中心,在加拿大则参观了海洋研究院。2014年60大寿时,她的庆祝方式是邀请著名历史学家奥斯特哈梅尔为来宾作题为《过去——历史的时间平行线》的报告。这一切都非常默克尔:低调、务实、系统、分析、按部就班。

在今天这个众声喧哗的时代,领导人的产生堪比真人秀,务求语不惊人死不休,这样的领导人,看起来酷炫,却往往是花架子,解决不了真问题。而默克尔完全站在了这种风潮的反面,她的朴实无华和以解决问题为导向的务实,是当今世界的一股清流,也可能才是领导力的本质。有人会质疑默克尔没有主见,随波逐流,但她能体察民情,放得下自己,不断调整自己的行为,这无疑比特朗普式的固执己见更难能可贵。从根本上讲,她对民意和时代的变化有着难能可贵的谦卑,这对身处高位的人来说,绝不是容易的事。

但历史将如何评价默克尔,现在还很难预料。媒体当下的称赞或贬低不是最重要的,决定默克尔历史地位的,是她能给德国留下什么长远的遗产。8000万人的德国在一年左右的时间里一下子吸纳了150万的难民,这些人的融合未来将是大问题,他们对德国的国家特性和主流文化会产生什么样的长远威胁,殊难预料。如果融合得好,这些主要来自叙利亚、受教育程度相对较好的难民,可能会成为未来德国经济的生力军。而如果融合失败,德国内部的分裂和对立将会日甚一日,默克尔就成了德国乃至欧洲的罪人。

反对接收难民、反对欧洲一体化的极右翼新選择党在此次德国大选中获得了12.6%的选票,不但第一次跻身议会,而且一下子成了第三大党,这是对默克尔难民政策的重大警告,也意味着德国社会和政坛的对立在加剧。而未来四年应该是默克尔总理生涯的最后4年,她能否避免科尔那样晚节不保的下场,功成身退,对德国和她自己都至关重要。

编辑 孙凌宇 rwzkzx@126.com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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