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的反导选择题：岸基“宙斯盾”还是“萨德”？

张亦驰

据日本《朝日新闻》6月23日报道，日本防卫省确定将在2018年度预算案中计入引进陆基“宙斯盾”新型反导系统的相关经费，曾一同列入候选的“萨德”反导系统最终被舍弃。由于岸基“宙斯盾”系统的拦截范围被认为远超“萨德”系统，这一举动引发了各界极大忧虑。实际上，岸基“宙斯盾”不是一个最近才出现的选项，日本已经评估过很长时间。笔者认为，岸基“宙斯盾”不会给日本带来之前所不具备的、额外的反导防御能力，引进“萨德”反倒更有利于日本形成多层的导弹防御网络，岸基“宙斯盾”对日本未必是一个理智的选择。

岸基“宙斯盾”的优势

日本评估引进岸基“宙斯盾”，不是今年刚刚开始的事。按照日本媒体的说法，早在2014年日本就已经开始“正式研究引进‘岸上宙斯盾和‘萨德两型地基反导系统。”这之后，不断有西方和日本媒体跟踪关注此事。在2015年的报道中，西方媒体出现了美国为向日本出口岸基“宙斯盾”铺平道路这样的标题。从目前的报道来看，日本政府还是最终决定引进岸基“宙斯盾”系统。

为什么媒體认为日本更应该选择岸基“宙斯盾”？一个重要观点是，质优价廉。

日本《读卖新闻》5月13日的报道称，日本政府认为，从防空能力和性价比方面讲，岸基“宙斯盾”比美国最新式“萨德”反导系统更适合日本。这篇文章认为，日本当前的导弹防御态势是双重防御，第一重是搭载于“宙斯盾”舰上的“标准”3拦截导弹在约500千米高空的大气层外进行拦截。如果拦截失败，就由第二重的“爱国者”3地对空导弹在地面以上十几千米处进进行射击。岸基“宙斯盾”是把安装在“宙斯盾”舰上的具备导弹防御能力和防空能力的装备，固定设置在了陆地上。“宙斯盾”舰需要200～300名乘员，但岸基“宙斯盾”只需要十分之一的人员，便于24小时警戒。文章称，引入后，海上“宙斯盾”舰与陆上的岸基“宙斯盾”、“爱国者”3导弹构成三重拦截态势，提高了拦截的概率。

第二个优势是便宜。岸基“宙斯盾”系统平均每套花800亿日元（1日元约合0.0088美元）。岸基“宙斯盾”中预计使用的、日美正在联合开发的“标准”3 BlockⅡA导弹射程，可以达到1 000千米以上，预计2017年度内完成开发。如果使用“标准”3 BlockⅡA导弹，两套就可以防护日本全境。“萨德”反导系统平均每套约合1 250亿日元，覆盖日本全境需要6套，因此，与岸基“宙斯盾”相比，在性价比上处于劣势。

文章还认为，“萨德”还需要在东京首都圈设置发出强烈电磁波的雷达，在部署地点的选择上比较困难（实际上岸基“宙斯盾”也要给雷达选址，其雷达辐射也不小）。另外，中国和俄罗斯认为“萨德”系统的雷达会监视到本国的军事活动，强烈反对美军在韩国部署“萨德”系统，如果日本引入，势必会招致同样的反对（实际上，日本已经部署了两套前沿部署模式的AN/ TPY-2雷达了）。

5月5日，发表在在thedrive网上署名Tyler Rogoway的作者文章观点与之高度相似。文章认为，一个“萨德”连耗资大约11亿美元，而日本需要6套“萨德”才能覆盖全境。而一套岸基“宙斯盾”只需要8亿美元，而且两套就能覆盖相同的面积。一部岸基“宙斯盾”将与“爱国者”3一起，一道为日本提供双层的陆基反导防护。作者认为，岸基“宙斯盾”恰能满足日本独特的防御需求，“如果日本不买，那简直太奇怪了”。

这位作者也注意到了日本目前已经拥有“宙斯盾”舰这一事实。文章称，日本拥有6艘“宙斯盾”舰，其中4艘装备了弹道导弹防御系统，另外两艘将在2018年前完成升级。这些舰艇也能执行与岸基“宙斯盾”相似的任务，但这需要保持一定数量的“宙斯盾舰”连续在日本海上执行任务，以反制朝鲜的威胁。文章认为，这些舰艇非常昂贵，而且是“多任务资产”，如果始终让它们在近海无限期地担任哨兵任务将是这种能力的一种浪费。在日本西海岸安装两套“宙斯盾”系统将解放日本的“高端驱逐舰舰队”，并允许它们执行更具灵活性的防务任务。

据称，一艘“爱宕”级驱逐舰的成本，可供日本采购两套岸基“宙斯盾”系统，能够针对朝鲜的中程弹道导弹提供持续的监测和弹道导弹防御覆盖。另外，通过升级，这些系统还能用来拦截飞机和巡航导弹，而不仅仅是弹道导弹。例如，岸基“宙斯盾”理论上能够装备“标准”6导弹，它能够拦截处于末端的中近程弹道导弹，也能对付空气动力目标。而且“标准”6还具备对地面和水面目标的攻击能力。因此，岸基“宙斯盾”系统还能够作为一种潜在的岸防系统工作。它还能能够接受第三方的资料，例如巡逻机，卫星或海上舰船的信息。

thedrive网的另一篇文章甚至认为，岸基“宙斯盾”理论上还能整合日本打算引进的“战斧”巡航导弹。把“战斧”固定部署在岸基“宙斯盾”的垂直发射系统中，要比装在可到处机动的舰艇上的攻击性小一些，可能容易以被周边国家，特别是中国接受。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

在一些媒体看来，日本引进岸上“宙斯盾”简直是一个完美无缺的方案。但是他们忽视了反导系统之间的衔接与配合。实际上，岸基“宙斯盾”不会给日本带来额外的防护能力，反而会在“宙斯盾”和“爱国者”3之间留下一个防空空白区。

不引进岸基“宙斯盾”，日本也具备了“宙斯盾”和“爱国者”3的双层反导网，如果引进“萨德”，那将获得三层防护网。至于“解放”其昂贵的“宙斯盾舰”的说法，实际上，“宙斯盾舰”针对朝鲜的主要用途就是反导，战时用于反导是物尽所用。如果日本打算用导弹防御系统防御朝鲜弹道导弹的话，部署在本土的岸基“宙斯盾”显然不是一个好的选项。

人们之所以认为岸基“宙斯盾”远比“萨德”系统强大，是因为它配备的“标准”3系列拦截弹具有更大的拦截高度和拦截距离。例如，“标准”3 BlockⅠB拦截弹和日美正在联合研发的“标准”3 BlockⅡA，最大拦截高度估计分别高于600/1 000千米、最大拦截距离估计大于1 200/2 000千米，“标准”3 BlockⅠB可拦截近、中程弹道导弹，而“标准”3 BlockⅡA型导弹具有更先进的动能杀伤弹头和更大弹径，可拦截中程、中远程弹道导弹。未来的“标准”3 BlockⅡB型将具备拦截远程和洲际弹道导弹的能力。这种纸面性能远超“萨德”系统大约200千米的最大拦截距离和大约180千米的最大拦截高度。

但是“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萨德”系统作为末端区域反导系统，有一项性能是“标准”3不能做到的，它能够兼顾大气层内外拦截。目前一个普遍流行但未经证实的观点是，其拦截低界为40千米，高界150千米，但笔者认为其拦截低界可达20～30千米。这样才能与“爱国者”3形成无缝衔接，这也才对得起它使用的侧窗红外成像制导和能量管理机动等为了使其具备大气层内拦截能力而采用的复杂技术。在雷锡恩公司公布的一个宣传片中显示，其“萨德”反导系统的拦截低界，实际上已经与“爱国者”系统的杀伤区有了一定的重合，而后者对弹道导弹的拦截高度在25千米左右。所以，“萨德”系统的拦截低界在25千米左右是合适的。而“标准”3的拦截低界则大大超过100千米。

如果朝鲜对日本实施弹道导弹攻击，用1 000千米左右射程的导弹即可实现。对于射程1 000千米左右的戰术弹道导弹，一般而言其弹道顶点高度大约250千米左右，相当一部分飞行时间其弹道的高度小于100千米，特别是在末端，这是“标准”3所无法拦截的。也就是说，如果拦截朝鲜射向日本的弹道导弹，“标准”3在很多情况下是无能为力的。

以拦截朝鲜弹道导弹为例，通常配置是，一艘“宙斯盾”舰靠近朝鲜海岸附近部署，一旦朝鲜发射导弹，先由预警卫星粗略获得信息，然后由作为反导前哨舰的“宙斯盾”舰的AN/SPY-1雷达对出现在地平线以上的弹道导弹进行精确跟踪。如果时间来得及，部署在日本海的“宙斯盾”舰将发射“标准”3进行首次拦截。随着弹道导弹的飞行高度上升，部署在日本本土的AN/TPY-2雷达将能够对其进行精确跟踪。如果预警足够及时，其首次拦截点将在日本海上空。如果首次拦截未能成功，需要进行第二次拦截。但是如果进行拦截效果评估后再发射第二枚拦截弹，这时候朝鲜弹道导弹已经开始下降了，一旦接近日本本土上空，那基本上已经处于末端了，其飞行高度可能已经在“标准”3拦截包线以下了。当然，这一点还需要更精密的计算。

实际上，岸基“宙斯盾”系统的任务很大程度上是能够依靠日本海上自卫队的“金刚”和“爱宕”级“宙斯盾”驱逐舰完成的，岸基“宙斯盾”具备的能力，上述驱逐舰经过升级完全可以达到，而且部署更为灵活。如果日本海上自卫队能够将多艘“宙斯盾”舰在日本海甚至日本本土以东海面进行梯次部署，可对来袭导弹实施拦截，其拦截能力远超固定部署的岸基“宙斯盾”。

当然，岸基“宙斯盾”理论上也可以搭载“标准”6拦截弹，对来袭弹道导弹实施末端拦截，“标准”6也只能对弹道导弹进行末端点防御，其拦截能力与“爱国者”3相当或略强，最大拦截高度相当，大约是30千米，其拦截效果远不及负责区域拦截的“萨德”。

这样的话，在“标准”3拦截低界（100千米）与“标准”6和“爱国者”3之间将存在一个很大的空白区。如果使用“萨德”系统，恰好可以弥补“标准”3系列拦截弹和“爱国者”3之间的空白区，构成一个完善的防御网络。而且，“萨德”系统是一种可机动部署的反导系统，使用的灵活性也比岸基“宙斯盾”系统更强。岸基“宙斯盾”要防御东亚、朝鲜的弹道导弹，未来可能还要拦截“路过”其头顶的远程和洲际导弹，那么其阵地选址将很难兼顾。

未来，进一步增大射程的“萨德”ER系统，不仅具备更大的拦截包线，也具备对飞行高度较低（通常在100千米以下）的高超音速飞行器的拦截潜力，这又是岸基“宙斯盾”所不具备的。而且，末端拦截相对于中段拦截也有自己的优势，再入段的假目标往往都会烧毁，便于识别真假。

从经济上看，“萨德”系统最昂贵的部分是其AN/TPY-2雷达，拦截弹的价格可能还不如“标准”3系列高。而日本已经部署了两套TPY-2雷达，如果日本没有足够的钱，只需要为其配备发射系统等其它子系统便可。而且，岸基“宙斯盾”实际上也需要“萨德”的TPY-2雷达提供帮助。

日本与欧洲的不同

可可能能会会有有人人问问，，既既然然岸岸基基““宙宙斯斯盾盾””和和““宙宙斯斯盾盾舰舰””以以及及““萨萨德德””相相比比，，在在反反导导上上有有那那么么多多缺缺点点，，那那为为何何美美国国还还在在欧欧洲洲部部署署岸岸基基““宙宙斯斯盾盾””呢呢？？

欧欧洲洲与与日日本本的的相相似似之之处处在在于于，，他他们们与与所所要要拦拦截截的的目目标标国国之之间间都都存存在在一一个个宽宽度度为为11 000000多多千千米米的的海海，，欧欧洲洲与与伊伊朗朗之之间间有有黑黑海海，，而而日日本本和和朝朝鲜鲜之之间间有有日日本本海海。。理理论论上上，，在在黑黑海海也也可可部部署署““宙宙斯斯盾盾””舰舰充充当当前前哨哨舰舰和和拦拦截截舰舰。。但但是是欧欧洲洲的的纵纵深深很很大大，，在在罗罗马马尼尼亚亚和和波波兰兰部部署署的的两两处处反反导导阵阵地地可可以以额额外外提提供供两两次次拦拦截截，，但但是是日日本本的的领领土土相相对对于于朝朝鲜鲜方方向向只只有有110000千千米米到到220000千千米米的的纵纵深深，，而而且且这这基基本本处处于于对对方方弹弹道道导导弹弹的的末末端端了了。。这这对对于于射射程程11 000000～～22 000000千千米米的的““标标准准””33来来说说，，纵纵深深太太小小，，基基本本发发挥挥不不出出其其射射程程优优势势。。

第第二二个个原原因因是是，，假假设设伊伊朗朗向向欧欧洲洲发发射射弹弹道道导导弹弹，，特特别别是是射射向向北北欧欧的的弹弹道道导导弹弹，，其其射射程程超超过过33 000000千千米米，，已已经經属属于于中中远远程程弹弹道道导导弹弹，，这这很很可可能能是是““萨萨德德””这这种种主主要要针针对对中中近近程程弹弹道道导导弹弹的的防防御御系系统统所所无无法法拦拦截截的的。。而而且且““萨萨德德””系系统统是是机机动动部部署署的的，，战战时时紧紧急急向向欧欧洲洲大大陆陆运运送送都都来来得得及及，，而而没没必必要要提提前前将将其其固固定定部部署署于于欧欧洲洲。。

第第三三个个原原因因是是，，在在欧欧洲洲部部署署岸岸基基““宙宙斯斯盾盾””的的一一个个重重要要目目标标是针对俄罗斯，经过升级的“标准”3拦截弹理论上是能够拦截洲际弹道导弹的，这无疑是给俄罗斯的洲际导弹系统安装了一个铁篱笆。需要注意的是，岸基“宙斯盾”是原封不动的集成了“宙斯盾舰”的4个相控阵天线和两套发射机和接收机，进而实现360的探测覆盖。如果部署在欧洲的岸基“宙斯盾”只是单一地针对伊朗，3个阵面（最大搜索覆盖角度360度，最大制导覆盖角度270度）甚至2个阵面基本就能实现了，进而大大减少成本，然而美国并没有这么做，这实际际上上就就是是出出于于应应对对俄俄罗罗斯斯洲洲际际弹弹道道导导弹弹的的需需求求。。

实际上，即便在日本部署岸基“宙斯盾”，一些媒体和专家的分析也并未考虑到实际情况。例如，将“标准”6与“标准”3部署在同一地点的垂直发射系统中，以分层抗击弹道导弹的想法，而且“标准”6还能反舰。实际运用中却不能这样。“标准”3作为中段反导系统肯定要靠前部署，大致在保卫目标的前方进行中段拦截，目前日本规划的也是在海岸附近。而“标准”6用于反导时，它是一个末段点防御系统，这就需要整个系统稍稍靠后部署。“标准”3和“标准”6的部署显然是不能兼顾的。

美国在欧洲部署反导系统，一个重要目的便是用其拦截可能射向本国的弹道导弹。对于美国来说，如果建设岸基“宙斯盾”，那必然盘算着未来使用“标准”3 BlockⅡB导弹之后，拦截东亚用来攻击美国的弹道导弹。东亚洲际弹道导弹攻击美国通常会走两条路径，一条是经过北极，另一条是经过西太平洋。显然，在日本本土无法拦截经过北极的那批导弹，而对于经过西太的弹道导弹虽具备拦截可能，但正如我们上面分析的，它并不比舰载的“宙斯盾”系统更具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