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沁逸
【摘 要】本文用电影文本细读的方式,以罗伯特·麦基的著作《故事》为参照,利用麦基所阐释的银幕剧作原理的结构与人物部分,来分析犯罪悬疑电影《记忆大师》中的主要人物沈汉强的人物心理、人际关系及电影结构。
【关键词】罗伯特·麦基;剧作原理;人物;结构
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17)17-0088-02
电影《记忆大师》是包裹着软科技外壳、内核还是讲述情感的犯罪题材悬疑推理片,影片的音效、气氛营造和美学风格在国产电影中都是少有的,主演黄渤、段奕宏等都贡献出了卓越的演技。故事讲述的是作家江丰误载记忆从而引出了两宗杀人案的内幕,为了洗脱罪名、保护妻子,江丰和看不见的“对手”角逐。不同于以往偏向动作戏的犯罪题材片,本片糅合悬疑推理因素,主打“烧脑”,所以故事并没有在开头就明确正邪双方的角色,而是通过作家江丰不断重载杀手的记忆,将隐藏的事件慢慢拼凑出来。故事主要讲述的是记忆和情感,所以会更多的展示人际关系和人物的内心冲突,要求人物具有深刻性和复杂性。
一、人物塑造与人物
片中双男主人物的塑造都很丰富、复杂、饱满。这里主要讨论警察沈汉强的人物塑造,虽然作家江丰是贯穿整部影片、借其之眼叙述故事、影响故事走向并最终解决矛盾冲突的核心人物,但是核心事件牵扯出的两宗杀人案的始作俑者——神秘杀手,其心理层次更丰富、反差也更大。
罗伯特·麦基在其著作《故事》中写道,“人物性格真相在人处于压力之下,做出选择时得到揭示——压力越大,揭示越深,其选择便越真实地体现了人物的本性。”人物塑造,是一切可以观察到的人的素质总和。通过影片的展示,从表面上看,沈汉强是下属雷子眼中敬业的好上司,是医生陈姗姗可以信赖的朋友、工作伙伴,是江丰在警局中唯一相信他所说的、可以依靠的、愿意帮助他破案的好警察。无论其面貌如何,职业是什么,开的什么车,穿的什么衣服,想要透过这层表象得知人物真正面貌的唯一方法就是看他如何在压力之下作出选择,在追逐欲望的过程中采取哪种行动。
下面我们来看看沈汉强在三则事件下,迫于压力下是如何行动的。行动一,是当沈汉强还是个小男孩时目睹母亲经历的一系列家暴事件后促成的杀母事件。小沈的父亲常年家暴,沈母不堪忍受带小沈回娘家避难,沈母的妹妹试图打电话报警,被母亲拦下。沈父这时找来,以剁手指要挟,沈母最终选择原谅他,重新回到家暴的噩梦生活中。有一次沈母再遇家暴后洗澡,让小沈拿止痛药,小沈拿了安眠药给母亲服下,沈母吃药后溺水身亡。行动二,是影片开头交代的李慧兰被害事件。在又一次家暴前夕,李慧兰的女儿晓芸害怕,打电话给警察沈汉强求助,沈汉强到李慧兰家查看情况,碰上李慧兰丈夫李航醉酒归来家暴李慧兰,在和她的撕扯中自己撞门晕倒。沈汉强劝说李慧兰离开丈夫,李慧兰不同意且误会沈汉强对她有感情觉得他很恶心,在言语的刺激下,面对跟其母亲一样心甘情愿受家暴而不愿反抗和抽离的李慧兰,沈汉强一怒之下将其推下楼梯,用酒瓶砸晕、闷死李慧兰后栽赃嫁祸于李航。行动三,影片最后高潮部分,沈汉强嫁祸陈姗姗。音乐厅嫁祸陈姗姗事件后,江丰再一次被抓入警局,在沈汉强“劝说”江丰不要失控变成怪物的心理攻势下,江丰同意去删除记忆。第二天,江丰被带走去做记忆删除手术,临走前根据记忆给警局画了一幅沈母的画像。这时候沈汉强开始展开了他的终极栽赃计划,让陈姗姗带张代晨去老房子,然后自己再去老房子除掉陈姗姗,并对外宣称陈姗姗是凶手,想要谋害张代晨。可是他没有料到,江丰在手术前一刻,通过记忆重载看到了镜子中童年的自己。江丰领悟到了原来吃了安眠药溺死的神秘女子是凶手的母亲,他赶紧冲出来告诉警察雷子这个关键信息,并赶去花房解救张代晨。但沈汉强这时候应该已经从雷子处得知了江丰没删记忆直接跑出来了,他支开徒弟去接李晓芸。然后自己只好临时调整计划——先打晕代晨、姗姗,让赶来的江丰误以为代晨已经被姗姗杀死,刺激江丰杀掉姗姗,然后自己为了阻止江丰再把江丰干掉。
二、结构与人物
上述三则主要的事件构成了影片的框架结构,麦基在故事中还说道,“结构的功能就是提供不断加强的压力,把人物逼向越来越困难的两难之境,迫使他们作出越来越艰难的冒险抉择和行动,逐渐揭示出其真实本性,甚至直逼其无意识的自我。”从这系列行动中揭示出沈汉强的人物深层性格特质之一是,懦弱。行动一中,沈汉强还是个没有反抗力量的小男孩,他痛恨他的父亲家暴母亲,他对母亲有深深的依赖和爱,因为他对母亲的爱让他不忍心看到她再被继续家暴、再陷入泥潭之中,他选择了一种懦弱的解决方式,用安眠药杀死自己的母亲。这是当时没有力量对抗父亲的小男孩在绝望之中唯一能做的,虽然让母亲从家暴中解脱了,但是从此以后他背负着这段罪恶,逃离不了这段童年阴影。尽管日后他长成了一名体格健硕、看似勇敢无畏的好警察,可是从心理上,当他遇到这类家暴事件时,他还是没有办法摆脱出小时候处理事件的思维模式,他并没有真正成为一个有责任感、有担当的成年男人,他依旧用极端且懦弱的手法去解决同样的问题。这便是行动二中的李慧兰被害事件。在李慧兰事件中,我们通过江丰的记忆重载能看到沈汉强杀害李慧兰前,与李慧兰母女的一些交往事件。沈汉强接触李慧兰案后,为了让跟自己母亲有同样遭遇的李慧兰远离丈夫的家暴,他主动帮助李慧兰离家出走,将其关在老家花房内。同时,在此期间每天接李晓芸放学回家,将其送到远处路边,让李晓芸自己走回家。带吃的和书去花房找李慧兰,告知其女儿现状。无论是出于他的职业,还是自己母亲曾遭受的经历让他产生共情,还是他个人真的对李慧兰本人产生了男女之情,从沈汉强对李慧兰母女的这些帮助来看,他是真心实意想要帮助李慧兰这样遭受家暴的女人。在不知道他身份的时候,他为李慧兰提供逃离的住所、接她女儿放学这些帮助,对于一个朋友而言或许已经算是尽力而为了。但是當我们知晓了他的真实身份后再来回顾这一段,就会觉得沈汉强这个人物是个外强中干的懦弱之人,因为他不仅是个男人还是个警察。他的这些暗中帮助并没有起实际作用,似乎还不如陈姗姗这样的女性来得勇敢,所以在线索引向陈姗姗是疑犯的时候才没有那么违和,因为这些看起来确实是个力量有限的女性所能提供的帮助。作为警察的沈汉强,是国家暴力机关的执行者,是维护社会公平正义的责任人,和普通民众相比,他们和法律更密切,更应该懂得凭借自身的权力和职责来维护受家暴的女性。而他的所作所为并没有体现出一点,更像一个见不得光的第三者,默默地给李慧兰母女支持。
之二是,暴力。这一点毋庸置疑,如果童年弑母是出于对母亲的爱、对于自身弱小的无奈的话。那么,第二次犯罪则是有意而为之。如果沈汉强推李慧兰的那一下是一时冲动,理智被怒其不争而蒙蔽。那么,接下来他拿起酒瓶把李慧兰砸晕、极其残忍地将其闷死并且栽赃嫁祸就是头脑清醒时的故意犯罪。平日里的沈汉强,没有一副凶神恶煞的面孔,相反,他是别人眼中尽职尽责、让人有安全感的人民警察。正是掩藏在这样一副纯良的面孔下,却充斥着暗流涌动的暴力因素,从江丰和沈汉强人格逐渐合一所产生的变化,如杀人犯式的眼神、越发严重的暴力倾向中可见一斑。从小生活在家暴环境中的沈汉强从心理上是排斥、憎恨这一行为的,所以在日常生活中,他会有意识地避免成为一个像他父亲一般恶劣的、有家暴的男人。但是前面曾说到,迫于压力下人物在作出艰难选择的同时,会直逼那个无意识的自我。从遗传学的角度看,暴力基因是会遗传给后代的,所以这也就不难解释沈汉强为什么会有暴力这项隐藏的性格特质,再加上迫于压力的特殊情境,人物潜藏在性格中的因素由此被激发出,暴力的性格特质得以体现。结构不仅仅是一个展示人格的器皿,因为结构和人物互为表里,结构即是人物,人物即是结构。
三、人物关系与人物
影片中的人物关系也很值得探究。沈警察和李晓芸的关系,实际上就是成年后的他与从前的自己的关系。当李晓芸承受父母关系给她带来伤害的时候,他这个朋友给她以安慰,影片中躲上二楼的沈警察给李晓芸戴上耳机听音乐,好像戴上了耳机就隔绝了世界,就可以暂时忘掉现实的烦恼一样,我们不难想象,小时候的沈汉强也是这样给自己安慰的,无论是弑母前忍受家庭暴力折磨时,还是背负了罪恶后,面对他力所不能及的矛盾,他只有选择逃避,因为他还是个孩子。但是成年后的沈汉强给李晓芸有过什么实质性的支持吗?影片中并没有表现出。两人因为相似的童年遭遇所以惺惺相惜,有强烈的共情,但是,成年后拥有更多解决能力的沈汉强是否采取了更为理性、更有责任感的行动为李晓芸做些什么以彌补曾经自己的缺失吗?以前他做不到对抗父亲是因为力量有限,现在他是个体格健壮、职责就是惩戒罪犯的警察,但是他没用最合理正当的方式处理,还是用十几年前的弱者思维,将家暴的过错推给了不敢反抗、没有反抗能力的受害者,认为这是她们的咎由自取,他为李慧兰偷偷和丈夫联系、不肯离开丈夫的行为失望。沈汉强和李慧兰的关系就是曾经的自己和母亲的关系,他杀害了李慧兰没有任何的惭愧,反而在内心里为她高兴,终于帮她解脱,和十几年前如出一辙。带着一丝爱和同情,因为他就是这样解脱了他的母亲,因为他一直都没有走出过痛苦的记忆。作家江丰和沈警察就是侦查和反侦察的关系,这对关系就不多说了,较有社会意义的是作家江丰和徐静蕾饰演的老婆张代晨的关系,其中有一段也是徐静蕾贡献出演技的一段,张代晨喝醉了回家和江丰吐露心事,简单的人物对白,就刻画出当下婚姻中都会面临的家庭和工作如何平衡的问题、夫妻双方哪一个牺牲事业成全家庭的问题。徐静蕾通过这一小段醉酒后的喃喃自语,把一个曾经心高气傲、自视不凡的新女性逐渐趋于平庸却又心有不甘的情绪给演出来了。
四、结语
假设,在这一些列事件中,沈汉强没有采取极端的杀人方式解决问题,而是用积极、正面的法律途径解决,那么这个人物的塑造就是天翻地覆的变化,导致这个故事的结构可能就变成了突破童年阴影、完成自我成长、高潮治愈解脱的另一个故事了。接着,可能整个影片的风格和基调也会改变,不再是在潮湿的泰国取景,不会选择复古的场景搭配未来的线条感,不会用冰冷又灰暗的色调。或许这个故事的色调会加入暖黄,场景搬移到洒满阳光的加州。所以,人物对一个故事而言,可不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