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走得太快,却还是留下谶语作为路标

2017-09-30 08:21魏忠
中国信息技术教育 2017年17期
关键词:秦可卿路标贾宝玉

魏忠

先看近十年的诺贝尔文学奖,选取的视角不同得出的结论自然也不同。在我看来只有两类:一类是诺贝尔文学奖颁奖词中所讲的,奖励其对文学方法的贡献;另一类是赞美其描写视角对人类的启示。

描写方法:鲍勃·迪伦,音乐与诗意;斯维特拉娜·阿列克谢耶维奇,复调书写;马里奥·巴尔加斯·略萨,对权力结构进行了细致的描绘;赫塔·米勒,专注于诗歌以及散文的率真;爱丽丝·门罗,短篇并成体系。

表达视角:帕特里克·莫迪亚诺,记忆的艺术;莫言,幻觉现实主义;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凝练、透彻的意象;让·马·居·勒克莱齐奥,背叛、诗意冒险和感性迷狂;多丽丝·莱辛,用怀疑、热情、构想的力量来审视。

上述文字一改我过去文章的写法,也是最无趣的一种,原因是我想用其来说明,这是文学手法的第一人称方式——“我”的视角,这也总是被几乎所有的文学刊物的编辑作为拒稿的初步筛选条件。在世界名著中,這种视角一般只用在主人公有特殊性格或者异常经历的情况,如《阿甘正传》和《尘埃落定》,主人公是智障,用他们的眼睛看世界,显然要比站在正常人的角度看他们更有趣。

在成熟作品中,使用最多的是第三人称叙述,跟随着主人公,或者一个(或几个)叙述者展开故事,只讲他参与的、看到的、听到的事情。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想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就只能在描写方法和表现手法上有独特之处,如鲍勃·迪伦的音乐、赫塔·米勒的短篇和内在逻辑、赫塔·米勒的诗歌,以及非常多的基于民族特点的独特表现手法对文学史的贡献。

然而,第三人称的叙述局限性也很大,非常多的作家获奖就是因为站在独特的视角,甚至魔幻和梦境、超现实的视角,描写只有“上帝”能够观察到的世界,如角度、过去、将来、意识流等。这种写法的难处在于只要过了线,就会使作品提前剧透而毫无乐趣,正如小时候常讲的故事的开头和结尾:“从前有一个美貌而善良的姑娘……”“……从此王子和公主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文学作品的春秋手法,总是领先技术太多。多少年后技术发达了,我们才发现虽然文字是蹩脚的使者,却也是领先的路标,而文学作为全人类的思想,它不仅仅是文字的引导者,更是最好的和根本上的教育工作者。在没有多媒体的400年前,曹雪芹用的“上帝视角”可以秒杀近20年的所有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

对于曹雪芹在《红楼梦》第十五回中二丫头的路标,我认为是15年后的巧姐提前穿越。《红楼梦》第五回,写贾宝玉到秦可卿家里午休做梦,梦到了所有主要角色的结局,这在文学写法上一般是大忌,曹雪芹妙就妙在用“梦”这种雾里看花和“诗”这种或隐或现的路标,再加上后面各种环境变量和有可能故意遗失的后八十回,将上帝视角的春秋笔法发挥到极致。整个《红楼梦》可以说围绕着秦可卿对王熙凤说的遗言和对贾宝玉梦境的暗示,最终开悟贾宝玉。而曹雪芹用一个悲剧撰写人生,如果说结局并不美好,但从人生来说,又有谁能说贾宝玉的一生不是充满了人生的精彩和丰富呢?只是曹雪芹的灵魂走得太快,只留下文字作为路标。

作为对比,秦可卿临终对王熙凤做了两点交代:第一,让王熙凤在祖坟旁多买田地,没收家产是不会没收祖坟的家产的;第二,让王熙凤把学校办到祖坟旁边,以后即使被抄家,子孙清贫也能有个教育的安顿。只可惜,这种第一人称的教育者虽然看到了只有上帝能看到的未来将发生的事,而被教育的王熙凤还是听不进去,正如我父亲当年以第一人称教育我一样,说得都对,但很烦人,也正如祥林嫂不断述说自己的苦难一样,听众虽有爱心,但并不领情。

秦可卿对贾宝玉的说教就有效得多,先在梦中让贾宝玉预先体味到放纵的欲,再剧透悲惨的情,这却是宝玉自己做的梦,然后再用后面十多年去体会和验证,最后走向大佛的境界。举一个小例子,在第五回贾宝玉看到了王熙凤的女儿巧姐纺织的画,而刘姥姥又说出了是因在织女牛郎相会那天生而起名“巧姐”的谶语,再到第十五回秦可卿葬礼路过一个农庄,贾宝玉突然看到一个漂亮的织女在纺线,顿时有所感觉。这一回,王熙凤因为对秦可卿关照的“多买地和在祖坟旁办学校”根本不在意,因此这个织女王熙凤因上厕所是根本看不见的,而贾宝玉第二次见到这个女孩时,王熙凤却又已经钻进了轿子,而贾宝玉想追,却发现织女已经带着一群孩子,过自己的日子去了。这一晃二丫头给宝玉留下了路标,也给我们留下了路标,二丫头是不是巧姐呢?如果是,曹雪芹用的超现实的写法可谓超越文学史400年;如果不是,整部《红楼梦》充满了这种让人遐想和启示的东西结合在一起,却又是绝对成功的体验小说。作者写文字有两种期望:一种是让千万个人爱不释手,另一种是让读过的人读他多遍,而这两点曹雪芹都成功了。

如果教育工作者的课程,能够如曹雪芹的作品一般,让千万名学生都喜欢,又让千万名学生如贾宝玉一样即使明知结局,也要充满情爱地走过人生,那么教育工作者是否就是成功了呢?

只可惜,曹雪芹走得太远,只为我们留下了路标,而400年后曹雪芹的路标逐渐被技术所展现和理解。虽然等到教育技术跟上脚步,尚待时日,但“上帝视角”的启示,却对我们具有非常重要的教育意义。

2003年,《模拟城市4》由美国艺电旗下的Maxis所制作发行,这款3D游戏允许玩家以三个视角——上帝、市长、凡人来扮演城市的角色。从此,曹雪芹的春秋笔法有了一个专属的名词:上帝视角。游戏要好玩,一定要有剧本、谶语,教育要想成功,成为杜威所说的“教育的目的是让教育继续下去”,那么读者和学生“猜”的过程的实践,就要和教学场景铺设的信息条件密切相关。

我经常在想,人生最美好的时光是哪一阶段。当然,这个问题如果问绝大多数人,得到的结论是相当一致的,也就是从3岁到25岁左右吧。但是,人类社会却又给我们开了一个玩笑,让最美好年龄的我们去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大学读书,读这些书的目的是什么呢?第一人称的“市长”或者教师总告诉人们,是“为了25岁以后奉献社会”。这个“市长”太可恶,凡人好不容易在人间走一遭,历经苦难,而人生最美好的时间就已经OVER了。好在,“上帝”在笑。

正如近年来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所展现的多重的“上帝视角”所带给人们的,文学的高度就是思想的高度,而思想的谶语,就是教育的路标。贾宝玉的前世、林黛玉的前世,有各自的情缘,还有带给现世的灵物,即使在第五回知道结局,曹雪芹的教师章法还是恰到好处地用佛、用道、用“情可亲”给贾宝玉这个学生提供了过程的精彩。即使贾宝玉知道人都会死、情终会尽、家都会散,但是这种“教师打点猜谜”的负熵结构,还是让贾宝玉的青春充满了精彩和感悟,而不是从小就遁入空门,这何尝不是人生更大的精彩呢?

那么,教育和校园,又是什么呢?教育是人们经历历程的过程,而校园是青春王国的“大观园”载体,即使学生早就知道要毕业,要散,要学会知识,要面临中年人生平静期,要与心爱的同学分离,与暗恋的女同学没有结果。然而,如果设计得合适,让信息空间的前世——校友、老师、故事的历史图层沉淀;让校园学习的现世——实验室、仪器、设备、社交网络、知识点等即插即用;让校园的来世——如果这样、如果那样,给学生、师生、团队以各种可能。如果像上述那样,教师干什么?干上帝干的事情,干曹雪芹干的事情。每一届学生都是一届作品,每一僧、一道、一可卿,都有一个宝玉;每一钗正册、副册都有独特的谶语,那么,学校是不是人生最美好的地方呢?

基于以上设想,我一直致力于体验校园及其信息化的构想,而我的伙伴叶铭博士总是能将这所大观园一步一步地设计出来。我在想,学生进入实验室,能否打开手机,找到自己,如上帝那般进入某种模式。摇一摇能找到设备,拍一拍能回溯过去,扫一扫能进入场景,过去和历史沉浸在校园再随时可取,现在的资源全息可获,未来的情况可随时进入增强模式——考试、作品、测验、团队、创新。教师如同导演,不断在校园中设计路标,如佛,如道,如可卿。

也许青春必定逝去,也许学生都要离校,但如果有了全息模式的校园,是否青春更加精彩,就像谁都不会否认大观园的回忆一样。也许我有一天失去黛玉,怜惜宝钗,困窘无比,但是正因为在美好的校园待过,有遭一日也突然受佛引导,受道启发,绝卿而去,自己成了道,成了佛,成了教师,那么,下一观我的大观园,小宝玉、小黛玉更加幸福,更加美好,大观园中的我,一起与僧道可卿留下合适的谶语。

以下是我设想的、叶铭博士设计的、已经在部分高校部分实现的“全息视角实验室”。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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