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杰陪我们一起备课

张兴渠

那是上世纪1954年或1955年光景的事吧，我刚从京剧团调到一所中学教高中语文。正遇到语文分离成“文学”和“汉语”两个科目。文学选的文章是按文学史分期先后编辑而成的。凑巧的是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许杰先生带领学生前来实习。经过研究，教研组搞一次“公开课”来迎接实习生的到来。

经过一番研究，將杜甫的名作《登高》诗作为公开课的教材。教研组长是纪渊，他是众望所归的公开课的执教老师，况且他与许杰又有师生之谊，早在抗战时代，许杰一度在福建建阳任暨南大学教授一职，纪渊正在该校读书，谈起当年的师生情就格外亲切。

我与许杰先生也有点交往，我在震旦读书时，许先生在复旦任教，他平时也来震旦任教，他与梅林、贾植芳等也有交情，在交流会上见过面，谈过话，后来华师大成立了，在震旦任过教的施蛰存、费明君等因院校调整后都调到师大去了。我与他谈起这些，都很亲切。因此许先生与我言笑，都比较放松。

曾听人说，许杰为人厚道，乐善好施，提携后学不遗余力，如今看来果然如此。他的一言一行，都引起我们的关注。一天近黄昏，他慨然和我们说，要和我们一起备公开课，说着就把我们（纪渊、顾恒和我）领到上海万航渡路上的一家茶楼，一边品茗，一边备课，形式新鲜，不拘一格。他说，要讲好课，贵在知己、知彼、知作者，三者缺一不可，否则，就如“盲人识日”失其真、变其样，欲有所成，不啻痴人说梦。他还说，袁枚有言：“做人不可以有我，作文不可以无我”，“不可无我者”作者才能有创意、有坚持，给人耳目一新之感。不然人云亦云，拾人牙慧，还有什么新意可言？教学上也当如此啊！说着，他还把近作《鲁迅小说讲话》（泥土社出版）分赠给我们留作纪念。语文课本里选用鲁迅作品较多，送我们此书，对我们而言礼物正中下怀。我们纷纷表示感谢！

我作为试教者，在与他交谈、他赐予的书中得到不少启迪。我知道，他送书也是对我们的一种鼓励。

及至纪渊上公开课，他一上台就滔滔不绝发挥超常，引得下面听课的师生阵阵掌声。许杰先生对此评之曰：纪是红花，我是绿叶，红花虽艳，还得绿叶扶啊！我说的是玩笑话，别当真。然而大家却心服口服。

世事多变，好景不常，“反右”运动中华师大中文系主任许杰被打成右派分子。纪渊因是许杰的学生，也被打成右派，加之家庭失和，承受双重打击，整日一副很沮丧的样子。顾恒也因任单位民盟组织委员，平时说话不太注意，被枪打出头鸟——划为右派。我呢，因单位领导认为我年轻，就网开一面，幸免于难。

弹指一挥间，半个多世纪过去了。我每当读杜诗《登高》中“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就会想起许杰陪我们备课的往事。他诲人不倦的亲切身影与有着诚挚友谊的纪渊、顾恒就会浮现在我眼前。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