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投资里的“异类”

受访者/王利杰

文/毛文琦

天使投资里的“异类”

受访者/王利杰

文/毛文琦

“投势、赌人、修心，我的投资理念就这六个字。”

作者：王利杰

出版社：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出版时间：2017年6月

异类，其实是一种出类拔萃

《中欧商业评论》（以下简称CBR）：可以详细说说“投资异类”的概念吗？

王利杰：一方面，我本人算是个投资界的异类吧。我是从做论坛转型的，2008年做了“移动2.0论坛”，2011年创办PreAngel品牌。刚开始做投资时，单笔金额特别小，5万元。2011年时，400万元投了50家公司，这个做法也比较另类。另一方面，我比较喜欢投资那种异类的创始人。真正能做投资的，肯定是一边投黑马，一边投白马。白马选手能让你比较稳地赚到钱，但是真正赚到大钱，或者说在整个行业里能够取得巨大成就的，通常是黑马选手。所谓的黑马就是早期没有人投，但最终能成功。黑马在早期往往是与众不同的，可以归为异类。美国作家格拉德威尔《异类》一书也让我颇受启发。Outlier，原意就是异常值。他文中的异类，我看其实讲的就是那些出类拔萃的人。另类呢，可能没有异类这样带有一个褒义在里面。

PreAngle如今管理10亿元人民币，但它一直在裂变，算是投资公司中比较特殊的“异类”，现在是一个基金家族。我主张一票通过制，就是一个合伙人想投就投。最好的做法就是裂变出来，自己的基金自己募，自己募的基金自己决策。我在每个子基金中只占小股，不超过20%。每个子基金负责人彼此之间很独立，但大家经常在一个大群里讨论。我本人掌握的是喔赢资本及荷多资本。因为现在绝大部分的天使投资还是喜欢投两三百万，我无非就是帮它们对接各种各样的人脉关系，帮它们敲开一扇门。

CBR：如果用比较凝练的语言来概括你的投资模式，你会怎样描述呢？

王利杰：投势、赌人、修心，我的投资理念就这六个字。投势是投趋势。赌人就是说人是最大的不确定因素。起步低的人可以做得越来越好，起步高的人可能做得越来越差，早期对人的判断未必是准的。修心就是说你想赚到大钱，其实要跟企业长跑，过程中起起伏伏经历很多事情，但你还坚持不走，这个时候要的是信仰，对这个事的信仰，对这个时代的信仰，对这个团队的信仰，所以说要修自己的心。

我是不主张退出的。如果你投对了，就不应该退出。当然了，基金到期是必须退出的，那就让基金尽可能做得长线一点。我们的天使基金最长的是23年。打个比方，要赚到腾讯的钱，到第十三年才能有可观数量。不要总想着退，这会让你错过最大的红利。雪球越滚越大，退得早错过的更大。一个公司上市，你从100万元变成1亿元，如果再等七年就可能变成10亿元了。前面的7年虽然一百倍，但只赚1亿元，后面的7年虽然只有10倍，但能多赚9亿元。

王利杰

十分之一的成功概率，博取一千倍的回报

CBR：你在书中提到，天使投资人的投资风格可分为五种，保守策略、稳妥策略、激进策略、极致策略和运势策略。你属于哪一种？

王利杰：我还是算比较追求极致的吧。大部分投资人在现实中采用第三种。如果要我给自己打分，今年开始刚及格。重新出发，未来还有40分的空间。

过去6年的投法，是不及格的。按今天的标准，可能80%的公司我都投错了，这才学到了教训。60分，意思就是60%的公司投对了。是对还是错，要有方法论来评论，并不能直接按单个项目赚没赚到钱来衡量。有些项目赚了钱，但其实投资是错的，因为它可能是以1%的概率，搏20倍的回报。最后赚了20倍，但冒的是99%的风险。赚的是运气，这个决策本身是不对的。运气抵不过概率，如果你方法错了，从概率上讲，你就是注定要输钱的。反过来，有些项目没有赚到钱，只要它确实属于10%的概率博取1000倍回报的那种，就是对的。

必须要有方法，才能在市场上长期地生存。十分之一的成功概率，博取一千倍的回报。现在我投的每一个项目都符合这个公式。两个核心，一是怎么判断项目的成功概率大于十分之一，一是如何知道一个项目的回报率可能有1 000倍。

CBR：成功率和什么相关？

王利杰：与赛道上的玩家数量直接相关，而不是创业者靠不靠谱。我们往往说投资就是投人，神化CEO个人的能力，这是一个误区。他的成功率取决于赛道上有多少个玩家。打个比方，如果单车共享赛道上有100个玩家，你刚进来，那你的成功率不会超过1%，前面的玩家有指数级的优势，后来者胜算非常低。所以说你投一个项目，整个赛道不能超过10家公司，这才是十分之一的概率。

这就意味着作为天使投资人，要足够敏锐，足够早。有个判断方法，如果你投的时候一点都不纠结，那估计时机已经比较晚了。如果五年内能火，那这个时间OK。如果要等十年，你的基金是等不起的，那才是真的太早了。对早晚的感知，完全取决对市场的认知，对时代的认知。当然这也有赌的成分。

比如我开始投军民融合，就坚定地认为拐点已经来了。现在无人机泛滥，那就有反无人机的需求，边防、公安、特警、政府都需要反无人机。民间的反无人机项目就是我投的，这就是军民融合。而两个月前，军民融合成了国家战略。但我们投资这个领域，包括反恐直升机，那都是三年前就开始了。紫燕无人机和人人飞（反无人机），一个矛，一个盾。三年前投，很多人觉得不靠谱，投的时候肯定纠结。

还有一个就是区块链。现在还属于极少数投资人在投的，我们三年前也开始了。这里需要注意的是，你对成功率要有认知。如果市场上有10家，你投的这家水平是别人的两倍，也只意味着有20%的概率能成功，其他9家加起来有80%的成功概率。如果它有20%的成功率，最后回报能帮你翻5倍，那这个项目它就等于白干。

CBR：回报率来自哪里？

王利杰：首先来自产业势能。这个产业有多大，冠军就能够做多大的市值，因为它赢家通吃。市场够大，比如本身是千亿美元需求的市场，还是百亿美元的需求市场，是回报的首要基础。

其次，成为大市场的垄断者。市场给第一名的市盈率远高于第二名。垄断者的想象空间大，试错空间也大。如果在这个行业垄断，进入另外一个行业的机会也大得多。

因此，我们追求有垄断可能性的赛道，而且追求能垄断赛道的CEO，这样才可能有1000倍的空间。

“我们追求有垄断可能性的赛道，而且追求能垄断赛道的CEO，这样才可能有1 000倍的空间。”

偏执狂也是一种异类

CBR：赛道讲整个大的势能，具体到创始人，你怎么看待他起的作用？

王利杰：创始人就是在正确的时机介入到正确的赛道，这是创始人的第一个要点。一定要在正确的时机入场，只能早不能晚。投资人不愿意投早十年，但是创业者不比别人早十年，先发优势从哪积累呀。哪怕不创业，在大公司工作，也是一种积累。

时机决定了你是借势还是跟风。坦率讲，我认为罗永浩是跟风的。他值得肯定的是工匠精神，但当你站到更高维度去看他的创业，会发现他和雷军站在一个赛道，却比雷军晚了两年。如果罗永浩2012年5月不去学雷军的互联网思维做手机，而是做一个别的智能产品，比如电动平衡车之类的，没准儿以他的创业能力他会好很多。

时机错了，从创业者的角度来讲，再有能耐也没用。我们曾经有个失败案例，做手机产品做得很好，但比罗永浩还晚两年。百度投的天使轮，我们当年投了他1 000万元。但时机错了就晚了，这也是我们交的学费。

第二点就是别翻船。不翻船才能借到势。水涨才能船高，船高你不翻，才能吃到这个红利，才能冲这个浪。很多早期借到势的创业者，最后消失了，都是因为他们翻船了，还是怪自己或者认知不足，或者努力不足，或者运气不佳。我在书里提到看人五个点：一是认知，对创业的认知，对势能的认知，对时机的认知，价值观、决策算法等等。二是领导力，怎么用人？三是自控力。不光把别人管好，还要把自己管好，这是少数人。四是偏执狂，为了达到目的，是否连生命都愿意牺牲，这就是所谓的使命感。第五就是不留退路。

CBR：偏执狂和不留退路看起来有点相似？

王利杰：其实也没有那么相似。有的人不留退路，但人际交往是个正常人。有的人就是偏执，偏执到身边几乎没人能做他的朋友。和他聊天很难受，但你又觉得他的确愿意把命搭在这件事上，还是愿意支持他。他有时会显得特别神经，你把他介绍给一个投资人，会特别担心他跟人家吵起来。

CBR：你投过这类人吗？

王利杰：对，我们投的好多都是偏执狂。比如做军用直升机的，做机器人视觉的，印象最深的是九樱天下的CEO张斌。

我第一次见到张斌，是因为他的副总裁。接触下来，我发现他就是我心目中的“偏执狂”。他性格上太偏执，不愿阿谀奉承，也不愿见风使舵，评价起人来毫无隐讳很直接，瞧不起谁就瞧不起谁。而且一门心思创业，想做的都是大事。到现在也不会开车，也没买车，没有任何追求个人享受生活的迹象，正常人想的那些他都不太想。看问题永远是看本质。

第一次见面，他的认知就碾压了我。我喜欢能碾压我的人。我跟他聊天，吸收的营养大于他从我这吸收的营养，这种就是我比较喜欢的创始人。他每个阶段所讲的都在刷新我的认知，即便他做的东西在实践中觉得很难推行。当然他从逻辑上也是对的，但是执行中可能缺很多资源。巧合的是，基本上每次产品准备上线，国家总会出个支持政策。时代给了他这个机会。

大部分投资人跟他聊完，都不喜欢他。但九樱天下很值得聊。首先他的初心特别好，出发点是解决国计民生的大问题。九樱天下完全用市场化手段，设立了“国民第二社保”，作为国家社保的补充，瞄准养老和医保，采取的模式叫作消费社保，客户消费，商家返佣，返到公共钱包里。这笔钱作为新“社保基金”，满足消费者生病、养老的补充报销问题。比如医生多点执业时，让医生赚门诊挂号费的钱，而不是拿药费回扣。医生的高额挂号费九樱天下报销。怎样才能享受到这个福利呢？客户连续三个月在指定社交商业圈每月消费1 500元，那么就能享受补充报销。它本质上很像互助保险，但钱不是用户自己交，而是商家交。商家是在周边认证的，并不是九樱天下自己开。如此，老百姓能实现真正的免费医疗，而且是在民营医院。除了医疗还有养老。目前第一个产品是社区居家养老，针对75岁以上的人，这是刚需，也是现金流项目。养老无非几个刚需：一是吃饭。让邻居做饭，养老人员送饭。二是保洁，也是邻居参与。三是体检，医生上门，一周两次。此外，每个社区招配全职护工。在重庆已经做了一年，试点做了3个社区，民政局考察后很支持，给了7000个社区。

每次张斌和我聊，我都觉得很兴奋。他的项目我认为投的风险是最高的，但收益率也是最高的。如果做成了，就是个万亿级市值的公司。做不成，那反正就做不成吧。毕竟他做的事难，是挑战制高点的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