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希文
东北往事划拉秋
文/刘希文
在过去的大东北地区,一进入秋天,村中的老百姓便开始到已经收割完的大地里去捡拾一些诸如高粱、谷子、苞米等庄稼,那时民间老百姓管这种行为叫划拉秋。这个民俗在东北民间已经延续了许多年,受益的当然是老百姓自己了。
也许有人会问,庄稼地都已经收割完了,还能拾捡到啥啊?
我告诉你,那时咱东北乡村的老百姓家里都很困难,有的人家人口多,吃不饱,全靠秋天时拣点嘎码的,好拿回家填补一下。要说能捡到啥,这可不一定,有的人会双手空空,有的人还真能捡到不少粮食呢。
俗话说,民以食为天。没有粮食,老百姓的日子会不好过的;没有粮食,老百姓会六神无主,没有主心骨的。
不管在什么年代,粮食问题是首要的问题,最起码得保障百姓能吃得饱。只有这样,百姓才能安居乐业,社会才能和谐稳定。
过去的大东北地区,从6月份小麦成熟,到8月高粱红的季节,一直到10月份庄稼收割完毕,到处可见三三两两的庄稼汉和农家妇女夹个破袋子,在大地里左右逡巡着,眼睛在四下撒摸着,希望能捡到一些粮食。
划拉秋首先是捡拾麦穗。
六七十年代的东北乡村,小麦还是采取人工收割的方式。生产队的社员们在打头的带领下,在麦地里一字排开,哈腰用镰刀一点点把小麦收割下来,捆成捆,再摞起来,然后用马车运到生产队的大场院里,等着用马拉磙子把小麦籽粒碾下来。
由于是人工收割,为此落下的麦穗有不少,大多为麦穗头,没有麦秆了,被人的脚印和马车的车辙印压在地里。
那时,一片麦地收割完后,得用马车一点点往回拉,有时一天也拉不完,生产队就得派社员晚上看麦子,以防止被人偷走。
等到这一片麦地拉完之后,就可以敞开让老百姓来拾秋了,随便捡拾麦穗。
白面
我家西院的任大娘家里人口多,孩子们年龄小,正在长身体阶段,每顿饭吃得也多。家里经常是无米做饭,就得靠家里人去野外划拉秋来解决一点燃眉之急。
每到捡麦穗时,任大娘是全家出动,六七口人每人夹一个破袋子,在麦地里左右踅摸。把踩在泥土里的麦穗头抠出来,晚上回到家把捡到的所有麦穗划拉在一起,能有一瓦盆之多。
就这样,任大娘家在麦收之后的半个月之内,能捡拾差不多有一麻袋麦穗,这下可是不少。
任大爷想方设法把这些麦穗抹成白面,除了全家吃一顿嘎达汤之外,剩下的白面全部留给家里的老老太太。
因为老老太太那时已经是八十多岁了,牙口不好,满口牙几乎全部掉光了,只能喝点稀的东西。平时老老太太是喝苞米面粥,时间长了经常会恶心,为此这些白面可算是救了急了。
任大娘是一位十分孝顺勤劳的山东媳妇,家里就这点白面,全都给老老太太了,但是她一点怨言都没有。天天三顿饭给老老太太做白面糊糊,热乎乎的端到炕前。有时,家里的孩子眼馋,也想吃一口,但是任大娘说啥也不行,并告诫孩子们,你们的老奶奶身体不好,必须得吃白面,你们年龄小,得让着老奶奶。而且你们要学会有孝心,因为老奶奶是从小把你们的爹一口口喂养大的。
每年,任大娘家在麦地里捡回的麦穗,磨成面后几乎都给老老太太做白面糊糊了,老老太太也非常高兴,非常宽心。虽说年龄大,但是她不糊涂,心里也惦念着任大娘和孩子们,有时也偷偷背着任大娘把白面糊糊给孙子们尝一点。
靠着捡麦穗和划拉秋,任大娘家度过了十分艰难的粮荒那几年,而老老太太一直活到九十多岁高龄,最后含笑去了天国。邻居们都说,老老太太是摊上好媳妇了,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啊。
高粱
在大东北乡村,到了秋收之后,大地里可捡拾的东西那多了去了,什么苞米棒子、高粱穗子、黄豆夹子、毛嗑头子、谷子穗子,还有的老百姓拿着二尺挠子去大地里遛土豆和胡萝卜等等。因为捡拾这些东西是没有成本的,只要肯付出就能有不错的收成。
如果说,能捡拾的那些粮食作物都能捡到,可以说,咱东北乡村的老百姓生活上会有一定改善的。
高粱穗子是很不容易能捡到的。因为在过去的东北乡村,生产队秋收时不是把高粱杆割下来,放倒了再把高粱穗子割下,而是高粱站杆时先把高粱穗子用镰刀刷下来,捆好了直
接运到生产队的大场院里了。这样一来,高粱穗子就很难有漏下的,火红的穗子谁都能看得见。所以,在过去的年代里,要是想捡拾高粱穗子是很难的。
黄豆地里的黄豆熟了之后,所有的枝枝丫丫都已经干枯了。有时熟透了的黄豆夹就会自动炸开了,黄豆散落在地上,收割时,经常会看到黄豆地里有许多的黄豆粒陷在泥土中。另外,由于黄豆成熟之后,枝枝丫丫十分扎手,那时东北乡村的农民们没有手套,收割时左手抓黄豆秸秆,右手上镰刀。即使农民们的手中茧子再多、再厚,也防不住黄豆秸秆的锋利,经常会看到收割黄豆时农民们的左手被扎得血呼林啦的。
由于害怕扎手,有些农民就偷奸取巧,经常会把黄豆秸秆落下一些不割了,这就为老百姓划拉秋提供了许多的方便条件。为此,东北乡村的老百姓捡拾黄豆是很多的。他们把嵌在土里的黄豆粒抠出来,把黄豆秸秆捡回家,把黄豆秸秆铺在地上,用棒子使劲一敲打,上面的黄豆就下来了。
黄豆捡到家,一是把黄豆做成大豆腐,家里炖上一顿水豆腐是非常好吃的。二是把黄豆炒熟了,小孩子们没事闲嘎达呀吃。不过,那时经常会有许多的小孩子吃完炒黄豆,再喝点凉水,叮当五二的放臭屁,熏得别人离得远远的。
我也经常和母亲去捡拾黄豆,把黄豆炒熟了,再放进盐水中侵泡一宿,第二天起来吃盐豆。那是一道非常好吃的东北乡村小吃。
那时,我记得生产队每年开春都会划出一块地种毛嗑,俗称向日葵。秋收时,毛嗑的大头都会收回去,而那些没有太成熟的小头毛嗑就不收了,老百姓把这些毛嗑捡回家,再晾晒几天,也成了一种好吃的东西。
经常会在乡村里村头的大柳树下看到,一帮老娘们坐在树下,叽叽喳喳在唠着东家长、西家短的。还有的老娘们在扯大烂,说一些骚嗑,逗引和聊吃一些老爷们。这时,老娘们的手里会拿上一个毛嗑头,一边嗑着,一边扯着,一边吐着瓜子皮。一会的功夫,满地是毛嗑皮子,她们还不时地放一些骚嗑,引得大伙不时好声地大笑。
在那个年代,我觉得划拉秋收获最多的粮食就是苞米棒子。
那时,苞米种植面积最多,漫山遍野全是。而且苞米棒子的收成也是最好的,为此,老百姓划拉秋的主要目标就是苞米棒子。
收割时,是首先将站立的苞米棒子撂倒,二、三十棵攒成一个铺子。等到这一片苞米地里的所有苞米全部撂倒之后,社员们再去苞米铺子把苞米棒子掰下来,把带皮的苞米棒子扔在铺子旁边攒成堆,最后上马车。在马车四边立上柱子,柱子之间用木
板挡住,把苞米棒子扔进马车,再拉回生产队的场院里,等着扒苞米、搓苞米。
俗话说,干啥吃啥,卖啥就吆喝啥。
由于不少农民还会有小农意识,他们在苞米铺子掰苞米时,故意地不全部把苞米棒子掰下来,而是留几个苞米棒子,并藏在铺子最底下,别人也难以看得出来。等到这一片苞米地全部收完后,那些藏匿苞米棒子的农民们就会在半夜偷偷来到苞米地,把他们藏匿的苞米棒子收回家,这比划拉秋可省事多了。不过,这种人毕竟还是少数,否则都这么干,那生产队还不黄铺关门了吗?
在划拉秋的季节里,老百姓趋之若鹜满地找苞米是最壮观的场面。
你看,一大片苞米地生产队收完之后,全村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还有邻村的一些老娘们圪蹴窝里夹一个破袋子,满地溜达。他们的眼珠子四处乱转,脚丫子四处乱串,直接冲着苞米铺子使劲,用劲力气把苞米铺子翻个底朝上。虽说社员们已经把苞米铺子中的苞米棒子收拾得很干净了,但是还会有“漏网之鱼”的,加之有一些没有上来果实的苞米小棒子和只有十几个粒被社员丢弃的苞米棒子,翻完一个苞米铺子是绝对有不少收获的。
翻完这个铺子,他们又冲向下一个铺子。
可以说,在一大片收拾完的苞米地里,手脚麻利,速度快,眼睛尖,力气大的老百姓会弄到差不多一小袋子苞米棒子的。
把这些划拉到的苞米棒子弄回家,磨成苞米面和小楂子,吃着就是香。当年新下来的苞米面有一股特殊的香味,就是贴成的大饼子都有一种清爽的味道。
在过去的日子里,老百姓划拉秋,能划拉到不少粮食作物,临时解决一下家里粮食不够吃的困境。另外,那时还有的农民们会打猎,经常也会打回一些山鸡、野兔,来给家里人打打牙祭,能省下一点粮食。
俗话说,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
在那个贫苦的年代,只要咱东北乡村的农民们手不懒,腿勤快,肯于下力气,家里是饿不死人的。反之,你要是懒蛋子,整天不愿意干活,那么饿死你也是活该,别人不会同情你的。
如今,咱大东北乡村的老百姓地都归自己家了,秋收时是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基本上该收的全部都收回来了,没有落下的了,你就是想再去划拉秋,恐怕也会空手而归的,白搭人力不说,而且会白白浪费许多时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