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谈录：我明白先锋是什么意思

○[俄]邓月娘 桑 克

访谈录：我明白先锋是什么意思

○[俄]邓月娘 桑 克

提问：邓月娘（Yulia Dreyzis莫斯科大学亚非学院中文系副教授）

回答：桑克（Sangke中国诗人）

时间：2017年6月2日20时31分

邓月娘（以下简称邓）：你对诗歌语言的看法如何？诗歌的语言应该是什么样的？诗人与诗的关系是什么？

桑克（以下简称桑）：从诗歌语言的本质来说，它其实是一种非常特殊的语言，它既和日常语言极其相似，但又有自己非常自由的个性，这就是说，它有时相当规矩，但是有时又相当不规矩，它甚至集破坏性和建设性于一身。诗人依靠语言而生存，有时又与之进行你死我活的斗争。这么说吧，诗是诗人写出来的，但是诗本身又会反哺诗人，它们之间的关系大多数时候看起来既甜蜜又烦恼。

邓：你对中国诗歌传统的态度怎么样？

桑：如果存在这样一个诗歌传统，我想肯定就存在继承与反继承的问题（中国古典诗歌只是一种非常重要的文学资源，至于它的诗歌传统是否仍然存在，对今天的诗歌写作是否有效，还需要仔细观察和思考）。问题是这样一个传统究竟是什么样的，每个人的描述其实并不相同，甚至存在不同的个人描述谱系。对我来说，既存在一个新诗传统，又存在一个现代诗传统。新诗传统大多数情况下是指一种历史概念，是由胡适等人开始的；而现代诗传统则是一个诗学概念，它和现代主义诗歌有关，又和现代性诗歌有关，它强调的是一种追求创新和追求自由表达的诗歌方式。

邓：对你影响最深的是哪一位诗人或哪些作品？

桑：影响我的诗人和作品非常多，比如中学的时候是普希金，或者说我当时以为仅仅是普希金，后来我才发现这种影响之中还包括普希金的翻译者查良铮先生，也就是诗人穆旦先生。大学三年级的时候我成为艾略特以及《荒原》的拥趸，之后则是奥登以及白银时代的帕斯捷尔纳克和曼杰施塔姆这些俄苏诗人。中国诗人我喜欢的更多，仅仅古代诗人就包括何逊、杜甫、李商隐……

邓：你觉得中国当代诗歌最大特点是什么？

桑：我觉得我的阅读量还不足以回答这个问题，但是我可以简单谈谈我的模糊印象——个人性或者私人性比较突出，我不知道这么回答是否可以，因为我一向觉得中国当代诗的主要生态应该是或者就是每个人都必须埋头去写自己的东西，想怎么写就怎么写，而且写什么都行。当然这主要还不是道德勇气的问题，而是能力和水平的技术问题或者视野问题。

邓：在你看来，谁是中国当代诗坛上最有意思的人物？谁最积极？谁最先锋？

桑：你还真把我给问住了，不少诗人都很有意思或者说有趣，但是你非要说谁最有意思，还真不好比较，不过我还是想起一个诗人，你认识胡续冬吗？他这个人还有他的诗都特别好玩儿，当然他还有不少作品非常严肃。你说的积极是什么意思？我没有太明白，不知道怎么说。先锋的意思我是明白的，就是勇于创新，无论是整体还是局部，但是如果我说最先锋的人是我好像也没有什么权威性。开句玩笑啦，我确实不知道是谁。

邓：俄罗斯目前有较多诗人是在网上而出名的。你如何看待网上写作？

桑：我觉得挺好的，没什么对啊错的。中国两千年左右在网上写诗的人很多，我还参与创办诗生活网——它的规模和影响在汉语文化圈里还是比较大的。现在在网上写诗的人可能也很多，不过我已经不怎么参与其中了，所以许多事情都不清楚。

邓：方言写作有未来吗？

桑：应该有吧，虽然我自己几乎不用任何方言。我呢，虽然生在东北，但是由于生活在移民区，所以完全不会说东北方言，一生都只能用普通话。刚才我说的胡续冬就是比较早地进行“方言写作”（如果存在这样一种概念的话）而且取得成绩的诗人。

邓：中国诗人有双语者吗？以汉语为基础的双语写作有可能吗？

桑：我不清楚这个，虽然我自己也翻译东西，但是从来也没有想过用中文之外的语言写诗什么的，而且我在思考问题的时候大多数的时候也都是使用中文的。不过从理论上来说，双语写作当然是可能的，但是之后会发生什么我没思考过，所以也就无法提供有价值的看法。

邓：俄罗斯一大部分当代诗歌是以读者为主要受众，都是所谓“给眼睛看的”，念起来让听众听而不给他们诗文看，便会失去其魅力。中国情况如何，有类似现象吗？

桑：当然有。但是我一向觉得现代诗的主要特点就是“给眼睛看的”，因为看的诗，内容以及魅力其实更丰富，听的诗似乎就没这么丰富。当然有人可能并不同意我的意见。听的诗当然也有理由存在，包括我自己的部分作品（我自己也算是一个不错的朗读者），但是为了听的魅力而损失其他魅力我还是不大情愿的。而且我觉得听和看有时也不是对立的，它们完全可以融合在一起，不过在单纯的看的诗中，没有“听”的位置也是极为正常的。如果一首诗仅仅是为了听而存在，我可能会不太喜欢，甚至感觉与之格格不入。

邓：众所周知，诗歌中有时候存在着我们日常用的语言当中无法存在的现象。因此，可以说诗歌语言本身对一般口语来讲就是一种偏差或偏移。你支持这种看法吗？

桑：我肯定是支持的。因为口语／日常语言的信息含量以及承载能力其实是非常有限的，且不说它在语言的复杂性方面也显得不够，它主要是提供一种轮廓模糊的或者带有方向性的东西。如果你要进行精确表达（写诗）的话，我想还是得使用包含日常语言成分在内（其中存在各种特殊用法）的文学语言／书面语。

邓：太感谢你了！

桑:不客气，应该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