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炜
冯建军跟顾经理闹矛盾,一气之下请了两天假,赶回老家去躲清静。他老爸见他回来了,就让他爬上房顶去换两块红瓦。今年春上这房子漏雨了,老爸想上去换瓦,毕竟年岁大了,力不从心,想请人吧,又觉得不值当,就拖到了今天。
冯建军抱着两块红瓦上了房,谁知脚下一空,接着就是“哗啦啦”一阵响——房顶塌了!他也从房顶摔到了地上。尘雾腾腾中,老爸冲进来喊:“建军,建军——”冯建军连忙爬起身说他没事,只是身上被磕青了,没大碍。
尘雾散去,他们才看清楚,有两根檩条烂糟了,怕是房子早就漏了雨,雨水浸着檩条,檩条糟朽了。这一上人就塌了。冯建军对老爸说:“换房顶吧。”
换房顶是一个大工程。先要把房里的东西都搬到西房里去,爷俩直忙到天黑,这才搬完。冯建军刚想歇歇,顾经理打来电话,让他赶快看个邮件,然后做个策划,周一交。
冯建军一听就跳起来,急切地喊道:“顾经理,我正想找您请假呢。我家房子塌了,我正在家修房子呢,得请一个星期的假。”顾经理不紧不慢地说道:“这个项目涉及公司几百万元的收入。你家的困难暂时克服一下。做完了策划,你再修房子吧。你的假我不能批。”顾经理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冯建军气得直跺脚,可又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啊。他打开邮件正看着,老爸走到他屋里来,跟他商量修房顶的事。修房顶是个麻烦事,需要许多材料,老爸掰着手指头,一样一样数着,冯建军一样一样记着。还没记完,他的头就大了。如此烦琐,没个把月做不下来啊。可顾经理却不给他假,还让他做策划。冯建军急得直冒火。
第二天一早,冯建军被一阵敲门声吵醒了。他见门外站着个小伙子,就问道:“啥事儿啊?”小伙子问道:“你家房子塌了?”冯建军点点头说:“是啊。”小伙子高兴地说:“那可太好了。我来看看你家修房顶都需要啥!”
自家的房顶塌了,小伙子却很高兴,冯建军心里暗暗生气。他狠狠地白了小伙子一眼,不满地说道:“我家房子塌了,你用得着这么高兴吗?”小伙子忙说:“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会说话。我的意思是,你家房子塌了,我准备盖房的材料就有了用场。”
小伙子自我介绍说他叫宋阳。他家里准备给他盖新房结婚,准备了全套的建筑材料。谁知他们村被开发区征用了,这些建房材料就用不上了,扔了实在可惜。昨天晚上,他看到县贴吧里有人贴出一条信息,说冯家屯里有户人家房顶塌了,急需材料。他看了喜出望外,天蒙蒙亮就赶了过来。
冯建军惊得眼珠子险些掉下来。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奇地问道:“你说你家有全套的材料?”宋阳点点头说:“真是全套的。多少根檩条多少个柁,多少根椽子多少个柱,多少个锔子多少根钉,多少层荆芭多少个吉利兽,都齐齐的了。你今天拉来,明天就能施工了。”
冯建军顿时兴奋起来。农村的房子也是有规矩的,一样的房子一样的尺寸,那些材料刚好合适啊。两人很快谈妥了价钱,冯建军当下雇了车,跟着宋阳去拉材料,他老爸就去找施工队。
忙到傍晚,材料都拉回来了,老爸也定好了施工队,明天一早就可以施工了。事情都定好了,冯建军心里也踏实了,不觉就想到了那个策划方案。他灵机一动,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很新颖的切入点,不一会儿,他的策划方案做好了,发给了顾经理。
三天后,房頂已经铺上了黄泥,等泥干了,就能在上面铺红瓦了。这时,冯建军才能腾出工夫,想想那个一直困扰他的问题。是谁帮他在县贴吧里发了那条消息呢?他也看到了那条信息,发帖人用的是个昵称。他想到了几位朋友,但发微信询问,他们都说不是。还有谁会这么热心地帮助他呢?
他正在胡思乱想时,顾经理的电话过来了:“策划书我看了,做得不错,但有些细节不太理想,我找人去做。你这几天挺辛苦的,我给你三天倒休。对了,房顶上抹完了黄泥,记得要喷水,让黄泥慢慢地干。如果一下子就晒干了,容易裂,房子就会漏雨。”说完,顾经理就挂断了电话。
冯建军不觉笑了,真没想到,顾经理还懂盖房的事。但是,笑意很快就在他脸上凝固了。顾经理怎么知道他家房顶上抹完黄泥了?他家房子的进度,顾经理居然一清二楚。难道是顾经理发的那个帖子?
冯建军很不喜欢顾经理,老是冷着一张臭脸,不苟言笑的样子,除了工作,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想跟他说。前几天,顾经理对他做的一个策划不满意,让他连着返工了几回。他这才气急,跑到了乡下。
他给顾经理打了个电话,问:“顾经理,在县贴吧里发帖子的是你吗?”顾经理说:“是我。”冯建军说:“谢谢你。你怎么知道那里有人家会有材料?”顾经理淡淡地说:“最近开发区搞拆迁,自然有些人家的材料会没了用场,你家正好要用,这不正合适吗?我得给你节约时间,让你赶紧回来干活儿!”
挂上电话,冯建军暗暗地想,没想到顾经理这么聪明,又这么热心,但表面上却总装出一副冷傲的样子。他找老爸说了房顶泼水的事。老爸一拍脑袋说,这么重要的事险些忘了。确实有这么个讲究。他转而又问:“谁告诉你的?”冯建军说:“我们顾经理。”老爸说:“他是个好人呀。”
冯建军撇撇嘴说:“他也就碰巧赶上了吧。”他老爸却摇了摇头,说:“我听你说他是在城里长大的吧,没住过咱们这样的老房子吧,那他之前未必知道房顶上的黄泥要泼水阴干这回事。没准儿啊,人家就是真心实意打听来的。”冯建军心里咯噔一下。但他还是不输嘴地说:“那他干吗总是绷着一张脸啊?”老爸说:“他毕竟是个领导,要跟你们都混成了哥们儿,没了威严,给你们布置活儿,你们未必会痛痛快快地干。”冯建军不说话了。
又过了三天,房顶上了红瓦,大功告成。冯建军也要回城去上班了。老爸特意寻来一架长梯子,搭到院子里的大槐树上,让冯建军爬上槐树,摘下来一盆槐花。老爸先把槐花洗净,又在盆里倒上玉米面、小米面和白面,放好了各种调料,然后和成面团,烧起大柴锅,烙了好几张焦脆甜香的煳饼。老爸把煳饼交给冯建军:“跟顾经理说,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冯建军使劲地点了点头。
一路上,那馋人的甜香味儿一直跟随着他。这是老爸的心意,也是他的心意啊……
(发稿编辑/黄素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