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泥
一
带朋友去段家楼。一次又一次。
院子里的古柏参天,一年四季,不论何时,都呈现出深深的绿。高大的梧桐树,落叶飘荡下来,覆了满地,那种繁华过后的沧桑,如水,一波連着一波。
百年前的门窗,推开时,吱吱呀呀地,仿佛在问我,你,又来了?
是,我微微笑着,在心里做答。
被磨得已经没有颜色地板,依旧锃亮的壁炉,灰白的墙壁,微微的尘土的味道,仿佛都那么熟悉。木质的楼梯,被行人磨得有了弧形的缺口,但踏上去,仍让人觉得安全,有种舒适感。
一块黄梨木,静置于卧室的一角,上面用高浮雕和透雕手法,雕有缠缠绕绕的枝叶和果实累累的葡萄,虽沉旧,但那种无与伦比的高贵、古朴,尽管岁月流转,却怎么也掩不住它精美绝伦的光华。它原来只是楼里的一块墙裙,其余的,在这百年的光阴里渐渐都失散了,只有它,幸运地守在这最初的地方,见证了当年的繁华和过往岁月中的沉浮。
因为唯一,所以格外珍贵。
二楼的外墙上印着毛主席语录,墙角处的墙皮有的已经剥落,露出整齐的红砖。由于资金的问题,这栋花楼,一直没有被粉刷,但心里真的庆幸,它还保持着岁月的痕迹。没有被人为地修茸一新。
新物事,总有种咄咄逼人的气势,而旧的物事,会呈现也一种绵长久远的温和,让人生出一种说不出的亲切与厚重。
旧的感觉,真好。
二
与他很久很久没有联络,几乎是断了音讯的那一种。
一日,他打来电话,正是我摔伤了,卧病在床的第二天早晨。
很是意外。我问,何事?
他答,这一日,总是觉得心神不宁,感觉你有什么事发生似的,故问候。
怎么这么不小心?他关切地问,仿佛是责备。
眼睛湿漉漉的。却有暖意,自心底缓缓漾起。旧日里,那些往事一下子呼啸而来。恍见青春年少时,马樱花树下,相随相伴纯真的笑脸。
尽管隔了千山万水,旧日的朋友,从没觉得距离是距离。
三
听旧歌,张敏明唱《我的中国心》,无论何时何处,心总会疼一下。
那年,一台录音机,一盘翻录的旧磁带,与他听了很多遍。
那年,雪很大。走了很远的路,脸冻得通红,心里却有只梅花鹿在不停在跳。黑夜中,那扇窗透出的灯光,远远望去,有说不出的温暖。
那年,炉火很旺。
那年,我很年轻。
那年,一首歌成了记忆永远的背景。
四
衣橱里,有很多旧衣服。一直不舍得送人。
有些,只穿过半天,便永远挂在那里。比如,结婚当天穿的旗袍。
有的,穿了很多年,洗得绵软服帖,只是已不能再穿,依旧不舍得丢弃。比如,那件宝石蓝的连衣裙。
很多旧衣服,挂在那里,就像自己的岁月整齐地排列在那里,从年少青春,到如今岁月苍茫。
旧的日子,被关在暗处,打开时,总有芬芳一闪。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