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少飞
几年前读《鲁迅日记》,里面光提到旧书肆琉璃厂就有四百八十处之多,而刘半农、郑振铎、冯友兰、姜德明无不是旧书肆的常客。自号“书蠹”的我,在刚拿工资的年龄时,便以聚书为乐。每至节假日,经常一头栽进书窟,一架架、一本本地翻看,自称“八封田中看菜花”。从书脊、版本到价格都要仔细阅读、权衡,书友宏明君谓“老太太点鸭蛋”。
在我的万卷藏书中,不乏有心儀之书。如明万历版的梅膺祚《字汇》、1949年版的吴岩译《哥萨克》。当然,我特意收藏的还是千余册衢州地方文史。如清代衢州人詹熙于1895年写的一部《花柳深情传》。此书名列孙楷第《中国通俗小说书目》和蔡践编著的《不可不知的三百部国学名著》,汉学家韩南甚至认为是“最早中国的现代小说”。又如民国版的《北山小集》四十卷。此书的作者是宋代的衢州人程俱,其职位大抵相当于国家图书馆馆长。由中华书局出版的《衢州历史文献集成》,其中收录的《北山小集》即以我收藏的为底本。
某日,和宏明君买“七·五”国家规划重点项目的古籍,才二点八元一本,买“疯”了,两人各得十余册。第二天备足“阿堵物”再去时,店主竟马上提价为五元一本。清人孙庆增《藏书纪要》中云:“购求书籍,是最难事,亦最美事、最韵事、最乐事。”我想当如是。
余秋雨在《藏书忧》中写道:“走进书房,就像走进漫长的历史,鸟瞰着辽阔的世界,游弋于无数闪闪烁烁的智能星座之间,我突然变得琐小,又突然变得宏大。书房成为一个典仪,操持着生命的盈亏胀缩。”
是啊!天朗气清之时,避开喧嚣的人群,无碍、自得地面对书籍,窗外鸡禽关关弄舌,间或雨滴阶前,谁不拥有灵魂化瘀般舒展的心程。
巫子斋虽不是琅嬛福地,但由于时常打扫拂拭,倒也干净、静宜,大约是我常以理书为乐吧!譬如《李太白全集》前置一酒壶,《巴尔扎克传》前放点咖啡,古典文学著作前放张京剧脸谱,《艺海拾贝》前放些贝壳,倒有几分雅意。《张爱玲文集》一定要置于角落,外加一些旧屋椽,让她苍凉凄艳吧!一本盗版的希特勒《我的奋斗》,我得将其置于《金庸全集》中,并暗自思忖:这回希特勒一定被“降龙十八掌”、“九阳神功”打得死翘翘了。
这时,你可以须眉开张、心神超逸地取一本书,倒不一定净齿、焚香,但一定要净心。没有功利、压力,没有人间蝇营狗苟,放浪形骸地与古人谈心,与洋人对话,神接千古,思腾中外。
读史不可无酒!可以学着古人边感慨边读,驰骋纵逸、不限其思。读文不可无茶!屈原之骚、庄生之书、相如之赋、李杜之诗,抗志绝俗,品之当如“西溪楼前啖新笋”。
当春花满、散朱碧,无限春风潇湘意时,不管深邃、婉约、豪放的诗词都适应。而燠热的夏天,一本《世说新语》,其魏晋飘逸之风如“虎跑泉下试新茶”,一扫暑气。到了空庭秋月、回风交急、窗外树影婆娑之时,读《野草》,你一定可以看到一袭长衫下叛逆、彷徨、孤愤的先生。在《野草》中,你一定会知道什么是坚韧,什么是人生。而当山窗寒夜、雪洒竹林,一部厚厚的古典名著,拥衾小酌而读之,简直是神仙。
我读书,故我在。不亦快哉!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