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内蒙，我是从远方回来的孩子（组诗）

娜仁琪琪格

菊丽玛，允许我在泪眼中回望大青沟

我先是在一朵飞奔的云朵中 认出了雪花马

然后 就是万千朵白云 万千匹雪花马

美丽的菊麗玛 我的眼泪奔涌而出的时候

你微笑着看着我

你是骑着雪花马 疾驰而来

把它又指派给了我

一个人的眼泪默默涌出的时候

就 是心里的积聚得到了出口 一个人的眼泪流出的时候

是看到了至亲的人 美丽的菊丽玛

允许我哭 允许我心底翻起酸楚 隐隐地疼

允许我在泪眼中 回望大青沟

——我们的冲忽乐

八 百里旱海 三百里草原 它横卧在哲里木盟南部的原野上

我来时 白云飞渡 天空湛蓝

沿木质的栈道拾级而下 便进入了林海

浓郁的绿荫搭起了凉棚

我在这里缓缓地走 沁凉渗入每一寸肌肤

沁 凉在阳光的罅隙 在古木的遒劲沧桑中伸出

枝蔓 浅溪

美 丽的菊丽玛 在冲忽乐 就是在无处不在的你中

行走 那些鸟鸣 花开是你的

那 些水流的清澈是你的 那些跃动的音符是你的

我 没来得及到达 浩荡着碧波潋滟的小青湖是你的

“沙漠绿洲”“沙海明珠”

这样的描述是不够的

挥手道别 我不是作别大青沟的蓊郁葱茏

也不是天空中奔涌而来 低垂而下的云朵

美丽的菊丽玛 那些暗流 隐喻都在路上

随同我在科尔沁 慢慢就浮了出来

正如那落日 晚霞 给出的瑰丽 惊心动魄之后

乌云 沙尘暴 突然袭来

骤雨 淋湿了每一个远来的客人

珠日河草原，所有的草尖都挂着水珠

从 达尔罕王府到珠日河草原 是一场微雨 接着一场微雨

一阵花香 接着一阵花香的距离

而 在前夜 我用苍宇 穹庐 飞渡的云海 一枚硕大的月亮

以及整个孝庄园的寂静 丈量了一次又一次

清 晨 告别小木屋 静默在小木屋前面的秋千摇椅

我还没来得及坐过

告 别小草 花儿 站在神树下和来自内蒙其他地区的姐妹们合影

这一去 又是经年

珠日河草原 所有的草尖都挂着水珠

闪 动日月华光的海 汪洋的花香 我不能为你们停下来

奔向哲里木赛马场 已急不可待

人流正涌聚那里 人流正在向那里汇集

我看见奔涌而来的人群不是人群 是纵横的支脉

我的马队就在这里 我的族人就在这里

彪悍的 威武的 英俊的 都在那里

身着节日的盛装

我 多想亲近他们 就像我想亲近每一株小草 每一朵小花

可是 我的脚步停不下来

我担心 走失了队伍 走丢了某一个谁

我回来 已不是我一个人回来

在哲里木赛马场，发现自己的那匹马

细雨沐浴后的珠日河草原 花香流溢

湿漉漉的哲里木赛马场 水气蔓延

潮湿收起了氢气球的翅膀

在观礼台 终于等来了那一刻

礼 炮燃起 缤纷绚丽的烟花 拉开万马奔腾的序幕

实在等得太久了 当号令响起

风涌而出的骏马 每一个都是离弦的箭

骑手们不是端坐于马上 而是飞身跃起

勒 紧马缰 他们在马背上表演的是风驰电掣的绝技

我 所等待的正是这热血沸腾 在飞奔的马蹄 狂飙的英姿里

望过去 已是尘烟飞腾的历史

我的祖先横跨欧亚大陆的雄姿 气吞山河

我的血液中圈养着一匹海青马

经常在梦幻中放任它 云天万里 采集月光

在哲里木赛马场 我放任它是一支离弦的箭

在彪悍的队伍中 所向披靡

采 来草原最耀眼 最明媚 香气亦淡亦浓的花束

在哲里木赛马场 每个人找到了自己的那匹马

追逐的目光 发现了它 认领了它

并奖赏了它——

远山装着巨大的神秘

草原之上是墨绿的丛林 而后就是连绵的山峦

一个人走向海日罕① 浓郁低矮的灌木

向我交出了神秘 咻咻的小兽的喘息

近在咫尺

静默着坐下来 便触摸到了柔软的绒毛

漫卷的云遮住烈日 将天空压低

此时 我是离天庭最近的人 此时凡尘远离了我

纷扰远离了我 我只管静默着望向天际

瞬息万变的瑰丽 屏住了我的呼吸

啊 再没有什么可纷扰我 撼动我

在 扎鲁特草原 在连绵的山岭 在草原与丛林的结合处

我把自己坐成了一株花红 坐成寂静中的寂静

阳光罅隙的瀑布 沐浴了我

淹没了我

①海日罕：蒙古语，山岳、高山的意思。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