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云昭的诗

2017-09-26 04:19陈云昭
扬子江 2017年5期
关键词:家常江面天际

陈云昭

2014,雨

雨敲击窗户。

我并没有醒来

但,我的意识却和这密集

雨声混合在一起。

世界被裹进一滴雨。

我也跟随,急速下坠

一阵雨在梦中苏醒

我敲击窗户,

试图和雨混合在一起。

傍 晚

傍晚降临了,

它与往日的时辰分秒不差。

橘子花在恶臭的水边盛大地开放。

男人和女人们大声说笑,

谈论纤细的往事和新衣裳。

不远处发电厂的烟尘幻化成美丽的形状。

无 题

傍晚多安宁。

风,带来远方麦子成熟的气息,

几个老人在收割最后一块油菜秆。

曠野上升起夜色来临前的祷告。

我走上熟悉的小路,没有悲伤

心里只是装着一片薄云,以及

那条天际线。

傍晚多安宁,

事物恢复原有的秩序。

我的愿望实现了:

玫瑰色的周末,

一句简短的问候。

故 事

我又坐到窗前,

把头埋进另一个世界。

好些年来,

我连坐姿都没有变,

那阵风中仍然有哭泣停留的意味。

眼前的黑色中仍然有失踪者的背影。

我已经学会用一种注视

代替一种思索。

无数个黑夜流进我的眼睛,

在每一具身体都行将熄灭之时,

总有那么一个窗前的注视,

试图抚慰某一个受伤的命运。

上坟的人又回来了

上坟的人又回到故乡。

他又看到

一片宽阔的冬小麦上,

宝石蓝的黄昏。

他熟悉这样的色彩仿若熟悉自己的皮肤。

没什么可以更改的,

上坟的人心想:

河水,石头桥,沙土路,红砖房

……

除了人,走了

或者永远走了。

农庄上有的房子坍塌了,

坟场地里多了几座新坟。

上坟的人脚步沉缓,

他心想要是碰上一两个乡邻,

倒可以说上几句家常。

可是,农庄把自己让给了自己,

只有浪荡的风认出上坟人的脚步,

只有它仍然和上坟人说着多年前说过的家常。

上坟的人又回来了,

一片农庄变成冬小麦上安静的黑塑料袋。

二月十九日

暮色降临,

他还在打理小庭院,

想把它变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去掉苦涩,去掉疑惑,去掉进取的力道

……

年轮已经涉及他最敏感的部位,

他了解这一切,并且对此心怀感谢。

春风又回来了,

他坐下来歇息,擦拭额头。

周围都安静下来,

暮色也在他身上完成了必要的仪式。

面向江面的人

面向江面的人,

渴望自己被弹射入一段格律,

或跳入丹青水墨的尺度——

帆影重重,烟波上的黑白。

面向江面的人说:

江面的公式丢了,

看江时请闭起眼。

但面向江面的人,

仍能听到一种旷古的节律,

密植在江水追赶江水。

面向江面的人,

闭起眼,

她微微扬起嘴角,

仿佛品尝到一道抽象的美味。

此刻,一种时间坍塌。

霜是自然最小的女儿,

她安静,独处

在每一处低矮的地方。

她临摹出远山和湖泊的身影,

还有寒夜的战兢兢。

她把每一双清晨诞生的眼睛,

引入地面最可爱温顺的时刻,

引入一个少年对世界素白的探望。

每一次看到这一片霜,

我都像受到一次赞美,

我的心再一次变得柔弱。

张家港河

一阵风吹开九月的缝隙,

水面像一只羊那样咀嚼。

河两岸的灰迹追咬形式,

天空像雨后的有毒蘑菇。

低矮的民房从天际涌出,

黄昏在钢铁中溃退奔跑。

夜读W·H·奥登

——自画像一种

我旅行至,

沿途我尝试过四季和雨滴。

和 几位姑娘挨近,亲昵,一同做梦。有那么几次吻

让我难忘——那么精致的故乡,

匀称的爱,特殊的体积,膨胀的果实。

我还尝试去做不寻常的梦,但

我 的梦寻常到更寻常:通向小学堂的路、衰败的自行车,

出 门前的踌躇,高耸至天际的喇叭……我瘦弱的中学时代。

除了那只娇小绵软的手

我再无其他抱负。

今天,我寄居一盏灯下,

仍然想着去尝试

尝试和那只受惊的甲虫握手。读你,

读你“更离奇的今天”和“信”。

你说“此刻某些事情正可做个了断”,

可我仍是那个无法被词所派遣的卑微者,

总担心说得太多而词不达意

……

欲言又止。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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