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变生命质地，然后改变作文

栏目开场白

作永远是个性化的，每个人遇到的写作困惑或障碍也是不同的。困惑来自思考与探索，有困惑方有进步。我们开设这个栏目，旨在搜集同学们写作中遇到的典型问题，有针对性地为大家解除病灶。“问道”还含有寻路的意思，旨在通过这些书信，帮助你悟得写作的基本规律，掌握写作的基本技巧。

特邀作文名师徐飞老师为大家“坐诊”。徐飞老师有丰富的作文教学经验，出版《从此爱上写作：高中写作三十讲》、“原点作文”丛书等。

这几天，陆续有学生、家长朋友问我：到了高中如何学好语文，尤其是写好作文？是的，初中和高中的语文学习有一些差别，但也有一些共通的地方。我想和你先聊聊语文的那些事儿，语文学好了，作文也不会差。

语文就是你我一生的修行

鲍鹏山先生说：“我接触过很多学历很高的青年，他们彬彬有礼，专业很好；但一谈到他们专业以外的诸多社会问题，就会发现他们的判断力往往很低。”可以推测，这些学历很高、专业很好的青年，他们的语文应该没有学好——即便能取得不错的语文分数，但他们依然没有学好语文。

有本核心期刊《语文学习》，封面上有一句：“语文学习的外延与生活的外延相等。”这句老话已流传了几十年，它朴素而直白地道出了语文的秘密。语文和你我的生活、生命密切相关，是你我一生最幸福的修行。开口发声，是语文；书写便条，是语文；陶醉月下，是语文；临窗而泣，是语文；电梯里对陌生人的淡淡一笑，是语文；将一只误入室内的小鸟开窗放走，还是语文……你活在这世界上的每一天，都可以进行语文的修行。

只可惜，有些人不能自觉地用语文的眼光来打量生活、观照自身。这语文的眼光，就是语文学习的意识。一个人如果对某方面缺少意识，就会视而不见；而如果对某方面有意识，就会对这方面的事物格外留心，有所发现，有所创造。比如，一个没有根雕意识的樵夫，即使拥有一大堆再完美的根雕材料他也只会当作生火用的木料；而根雕艺术家不同，他会从漫山遍野的木料中发现为数极少的根雕材料，并把它雕刻成艺术品。樵夫与根雕艺术家的差距，就是一种意识的有无。同样，语文学习的差距，也在于能否带着语文意识过好每一天。

也许你会说，你现在的生活比较单调，不够丰富。我想，即便生活足够缤纷多彩，也不会自动转化为语文学习的资源，关键取决于你对生活有没有特殊感受。你能否怀着一颗初心，以新奇、发亮的眼睛打量周围的世界，从习焉不察的事物中发现常常被忽略掉的风景？你能否从每天路过的街道上，发现卖小笼包的女子今天换了一支好看的發簪？你能否发现蹒跚学步的小孩那肉嘟嘟的手指紧扣着爸爸的中拇指？你能否发现路旁的木槿花今天的颜色变得更红艳了？……心灵的眼睛睁开了，语文的世界就会缤纷绚烂起来。

对习以为常的生活场景，你也要学会用“只如初见”的好奇般的眼睛来打量，从熟悉的地方也能发现让你心动的风景。偶尔，你也可外出旅行。旅行的意义，不是放松心情，也不是开阔眼界，而是让自己换一种新的眼光，甚至一种新的生活方式，给生命罩上一层美的光辉。带着语文的眼光，诗意行走，从每一处风景中读出生命的光华。席慕蓉这样吟唱：

我们去看烟火好吗

去，去看那

繁花之中如何再生繁花

梦境之上如何再生梦境

让我们并肩走过荒凉的河岸仰望星空

生命的狂喜与刺痛

都在这顷刻

宛如烟火

一个人如果被这样的烟花感动，被一种美给深深击伤，从此他的生命就有了不一样的光彩。一个受过创伤的心灵，是丰富而高贵的。语文，归根结底就是心灵的修炼与生命的觉解。陶渊明《归去来兮辞》里有一句“园日涉以成趣”。陶渊明天天去一个破园子，非但不厌倦，反而觉得很有趣味。这是因为陶渊明的心灵层次很丰富。一个人内心有万顷碧涛，眼前才会有碧涛万顷。

除了旅行外，你还可选择几部电影来看。值得一看的好电影可多了，如《十月的天空》《入殓师》《逆光飞翔》《叫我第一名》《当幸福来敲门》《成为简·奥斯汀》《放牛班的春天》《海上钢琴师》《剪刀手爱德华》《霸王别姬》《死亡诗社》《美丽人生》《千与千寻》《国王的演讲》《辛德勒的名单》《冲出亚马逊》《拯救大兵瑞恩》《血战钢锯岭》《V字仇杀队》《小鞋子》《小男孩》《钢琴家》《花开花落》《刺猬的优雅》《与玛格丽特共度的午后》《天使爱美丽》《蝴蝶》《7号房的礼物》《伟大辩手》《三傻大闹宝莱坞》《我的个神啊》《摔跤吧，爸爸》《楚门的世界》《万物理论》《霍金传记电影》……

看电影最重要的是要“走心”。电影不能白看，看完你要道出个子丑寅卯来，哪怕是只言片语，也不妨写下来，聊作存记。比如我在看《荒野猎人》后就写了两段文字：

看《荒野猎人》，我感受到一股原始的、野蛮的力量。这部电影撩开了人性深处的面纱，每一个人是猎人，也是被猎者。

格拉斯（莱昂纳多饰演）是一位出色的猎人，猎杀的动物无数，但他也是被猎者，他的波尼族妻子还有儿子霍克，都先后被人杀死。复仇之火在格拉斯胸中熊熊燃烧，他在生死挣扎的边缘几次写下“菲茨杰拉德杀了我儿子”。与其说是生存的本能，不如说是复仇的欲望，使他在绝境中表现出惊人的意志。复仇虽然成功，但他被刺得鲜血迸溅的心还能复原吗？这注定是一条没有胜者的复仇之路。人对动物的猎杀，人对人的猎杀，人性深处的荒野就这样醒目地呈现面前。

2017年，上海中考作文题是“就这样，埋下一颗种子”。我也希望你，就这样，埋下语文的种子，带着美与诗意，带着发现的眼光，过好每一天，让每一天都过得神清气爽、天清地宁。

语文学到深处，就是修炼出朝阳般光明喜气的心灵，走向成熟而又能重返简单。

被阅读照亮的生命如此美好

作文的提升，一方面来自生活的观察、体悟，另一方面来自阅读的思考、积淀。后者更为重要。

高中学习与初中学习自然是不同的。如果说初中语文学习还是在海滩游玩，偶尔也会到浅海潜游一番，那么高中语文学习就是劈波斩浪向深海进发。碧波深处有奇珍，而只有那些不畏艰险又能忍住寂寞的人才能觅到。endprint

高中阶段是智力发展、思维深化、人格形成的关键期，你所读过的书会参与到你生命的构造中来。新东方创始人之一王强有本读书随笔《读书毁了我》，书名耐人寻味——读书不断摧毁旧我，读书也正不断重建新我。仅凭课上认真听讲，成不了语文高手，语文高手主要是靠课外大量读寫而练就的。进入高中后，你要好好读一些书，让这些好书重构你的灵魂。

推荐几本小说，如《金蔷薇》《追风筝的人》《朗读者》《汤姆叔叔的小屋》。如果你有耐性，还可以读一些大部头的小说，如《约翰·克利斯朵夫》《战争与和平》……

你可以找到自己喜爱的作家，找他们的散文集来读，如张晓风的《一一风荷举》《细数那些叫思念的羊》、龙应台的《目送》《亲爱的安德烈》、王开岭的《精神明亮的人》、高尔泰的《寻找家园》……

你还可以读些传记或回忆录，如《巨流河》《富兰克林自传》《生命的思索：史怀哲自传》《人类群星闪耀时》《数学传奇：那些难以企及的人物》《生命的奋进：大师的青少年时代》……

如果你对古文、古诗词感兴趣，可以读《浮生六记》《左传》《唐诗宋词里的趣事》《大唐诗人往事》《唐诗宋词十七讲》……

《红楼梦》是高一年级的必读书，你若感兴趣，暑假里就可先读起来。经典常读常新，每次阅读都会有新的发现。你在读《红楼梦》的时候，可参读《蒋勋读红楼》。蒋勋老师会教你如何读书，如何发现生命美学，如何走进人性的深处。

关于读书，我特别强调——做读书笔记。未经表述的阅读是肤浅的；只有经过文字输出，所读内容才能穿过你的身体留下痕迹。语文高手大多有自己的读书笔记本，2014年江苏高考理科状元吴呈杰同学高中阶段的读书笔记就达五十余万字，2013年福建高考唯一满分作文的作者白杏钰的语文学习秘诀也是读书笔记，她说：

“进入高中后，我养成的最好的阅读习惯便是做阅读笔记。以前我读书，读过之后不会做任何记号，常常会忘记自己读过的某些精彩段落。在老师提出做阅读笔记的建议后，我开始实施这个方法，并很快地喜欢上阅读笔记。我做阅读笔记并不是单纯地摘抄，而是每抄一段便会用不同颜色的笔写上一小段自己的感悟，有时候我的感悟甚至写得比摘抄的段落长得多。这样一来，我做阅读笔记，不仅能反复品味精彩的段落，还能不时地练一下手写点东西，在过了一段时间之后还能拿出笔记本重读，一举多得。”

高中三年，你打算做多少读书笔记呢？

带一支笔，仗剑天涯

巴尔扎克曾说：“拿破仑用剑没有办到的，我要用笔来完成。”他说到做到，创作了“资本主义社会的百科全书”——《人间喜剧》，展示了19世纪前期整个法国的社会生活。

也许，你没有这样高远的志向，你并不想成为作家。即便你没有立志以文字为业，但我还是要告诉你，会写永远是所有职业的基本功。俗语说，人有三表，相貌，口才，书写。书写，即你所写的字和文章。在平常学习过程中，建议你多练练字。软笔、硬笔都练练。一手好字，会助你驰骋考场、快意人生。

但我今天更想强调的是，写作对于精神成长的重要性。美国学者查尔斯·布考斯基对写作有过一段精彩的论述：“通常它是唯一的东西，在你和不可能性之间……什么也不能拯救你，除了写作。它撑着每堵墙不使它们倒下，阻止一大帮人马冲进来。它炸开黑暗。写作是最终的精神病医生，是所有上帝中最慈善的上帝。”当你写作，你享受的其实是和自己在一起的美好时光。

为什么你曾经那么害怕、讨厌写作呢？因为你没有将写作看作是心灵的自然流淌，写作是“流”出来的，而不是“作”出来的。当你看着一个字一个字从心里流出来，就像我此刻，看着一个字一个字灿然开花，室内如此静谧，这是一种多大的恩典啊。

你能不能每天坚持写点东西，哪怕只有两三百字？是的，写作不一定非要写成一篇完成的长文章，也可以是相对独立的小品文，只要有真意、真趣，写短小的文章也能润泽文笔、淬炼思想。

余杰在北大读书期间，大量读书大量写作，他写校园里的老师、同学，写北大的一景一物，写时事评论，甚至写世界、宇宙所发生的一切。他写的很多文字都是片段式、随笔式，写好了就丢进抽屉。他的写作成为一种生活方式和存在需要。他的文字以手抄本的形式在北京九所名牌大学中悄悄流传，后来汇集成《火与冰》出版。读他的文字，让人过瘾，你会体验到思维高峰状态的欣喜。我不妨摘录一则给大家读读。

去年我长了智齿，反复发炎，痛得我死去活来，最后只得去北京口腔医院把它拔掉。

后来我想，“智齿”真是一个有趣的命名。智齿就是一颗多余的而且还会惹祸的牙齿。“智慧的牙齿”只会带来痛苦——因为它的“智慧”吗？

智慧与痛苦是孪生兄弟，明知痛苦，我们还要追求智慧。这是人与动物最明显的区别。

照常人看，不就是拔掉一颗牙齿、简单得不值一提的小事吗？但余杰偏偏“小题大做”，从中却领悟出深刻的人生哲理。

《火与冰》里有不少文字都沾着“火气”，一副“愤青”的面孔。我倒是很喜欢这种“愤青”的模样。一个人年少时如果不能“愤童”“愤少”或“愤青”一回，真是辜负了鲜衣怒马、“恰同学少年”的快意时光。

我是不是有点偏题了？是不是没有能解决你的困惑？

其实，我想说的是，不要把语文学习当成理科那样去学，语文成绩也不是靠刷题能刷出来的。记住：语文成绩，一定孕育在能量充足的生命场里。同样，只有改变生命质地，才能改变作文！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