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霍建起电影的诗意风格(上)

2017-09-21 09:08胡月
北方文学·上旬 2017年26期
关键词:诗意

一、霍建起的生平概述和创作背景

霍建起是我国诗意电影的继承者之一,目前我国现存的较完善的诗化电影研究包括费穆的《小城之春》和吴贻弓的《城南旧事》,之后也涌现出不少文艺片导演,他们沿着前辈们的脚印走来,在新时期的发展中慢慢摸索,呈现出风格各异的文艺片姿态。第四代导演张暖忻在影片《青春祭》中展现了傣族旖旎的风光和淳朴的风土人情,以一位女性的视角深情讲述了文革期间惆怅的青春往事。由陈凯歌执导,张艺谋担任摄像的影片《黄土地》以突破常规的开放式构图打破了一贯的审美体系,影片将视角投放到边远的山村,他们试图以古老的民俗化视角赢得国际影坛的关注。到如今,我国电影业薪火相传、上下求索,涌现出一批蜚声中外的文艺片大导。在众多的文艺片导演中,始终延续诗意风格的当属霍建起。

1958年霍建起出生于北京,与张艺谋、陈凯歌等同期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即中国电影史上常提到的北京电影学院78级的影视人。“文革”是那个年代人们永远无法忘记的岁月,也是这批电影人无法忽略的遭遇,当更多的电影人有机会重新掌镜时,大量有关文革题材的影片纷纷进入观众的视线,包括陈凯歌拍摄的《霸王别姬》、《黄土地》、张艺谋的《活着》、陈冲执导的《天浴》、戴思杰的《巴尔扎克与小裁缝》等一大批深刻的影片。相较于同龄人,霍建起的境遇不算差,文革期间,霍建起被分配到北京郊区的怀柔水库当了两年知青。两年的知青时光他没有受多大苦。在怀柔他有机会亲近自然、深入乡村生活、体味底层人民的生活百态。导演个人的生活经历、教育环境和时代背景都会对导演的风格形成影响。霍建起的生活没有大的坎坷,所以,他的影片没有《霸王别姬》和《活着》等影片中所传达出的压抑感,他对特殊年代的鲜有控诉更多的是一种平和的态度,导演的个人气质是很鲜明的投射到影片当中的。无论是早期的《赢家》《那人那山那狗》《暖》到如今的《1980年代的爱情》《大唐玄奘》,他的影片始终透露着“哀而不伤,平静有力”的情绪。

他戏称自己为“第五代半”导演,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78级的他最开始担任美工师,属于大器晚成的类型。不同于第五代导演对古老民俗的奇观化展示,也不同于第六代导演执着坚持的边缘化意识以及对青春迷茫的记录。他的影片有着对青春、往昔的回忆,携带了些许伤感情愫。霍建起偏爱农村题材却不是暴露农村的封闭落后,在他的影片里没有绝望、破败,多的是一份静静流淌的生活节奏,平淡却充满善良。影片《暖》、《那人那山那狗》、《1980年代的爱情》为观众缓缓呈现了金黄黄的稻谷堆、高耸绵延的青山、漾起丝丝涟漪的河流、白墙黛瓦的别致小院。规避第五代导演宏大的叙事,霍建起选择生活流式的散文化叙事策略,以平和的视角关照每一个渺小的个体,给影片营造出温暖深情地意蕴。

二、对诗意的理解

诗意是对艺术作品的极高评价,东西方对诗意的运用也颇为不同。在苏联,导演谢尔盖·爱森斯坦执导的《战舰波将金号》中有一個段落,用三个蒙太奇镜头连接雄狮有睡到站立的过程象征了国家的觉醒,这一创新性的镜头运用体现了诗意。在日本,小津安二郎擅用低仰镜头和固定的长镜头拍摄影片,侯孝贤偏爱用长镜头。长镜头又叫镜头内部蒙太奇,通过镜头内部前后景的调度、背景音乐的配合、影像的色调共同实现导演对作品的设想。快的蒙太奇剪辑和慢的长镜头都可以呈现诗化意味,那么,诗意绝非某种电影手段可以实现的,笔者认为很难给诗意下一个明确的定义。例如泰戈尔的诗句“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你可以评价这句翻译对仗工整,也可以认为词语元素美,甚至可以赞同这句话具有极高的哲思,但是很难给它下定义。同样,也很难给诗电影下定义。20世纪50年代苏联“诗电影”的倡导者米哈依尔·卡拉托佐夫认为摄影不应是客观记录而应该是带入情绪的摄影。[1]笔者认为诗电影更接近于一种情绪、一种特别的气质、一种难于言状的韵律,它产生于梦幻与现实之间。

诗意是霍建起影片的重要标签,影片中融合了不少中国历史文化的元素,延续了中国传统文化和宣扬了美好的民族性格。电影理论上称“诗电影”是指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在欧洲出现的一种创作主张。在经历了先锋派电影运动以及欧美电影的冲击后,人们开始从人与自然的诗意角度探寻电影的未知面。这种诗意魅力并无明确的定义,可以通过叙事策略、光影、表演、对白、背景音乐、对比、象征、暗示等手段来表达导演的构思。

三、审美的意境

中华文化非常推崇“天人合一”的境界,人与自然是息息相通、水乳交融的整体[2],所谓“天地氤氲,万物化醇,男女构精,万物化生”,其实就是当下讲求的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的理念。《秋之白华》是一部将诗意唯美的自然环境与人物命运融合得极佳的一部作品,影片讲述了在风起云涌的革命时期,共产党早期领袖瞿秋白和爱人杨之华之间的情感故事。影片的选景和色调的把握非常的迷人。影片一开场是一段堪称经典的段落。两岸白墙黛瓦的飞檐院落错落有致,一只小船从画面深处缓缓移动,乌黑的船桨轻轻地划过丝绸般的河面漾起层层波纹,微风拂过,倒影涟涟,为观众勾勒出江南水乡烟雨濛濛的诗画意境。开场选择的是逆光拍摄,画面显得凝固庄重,伴着由远及近的弦乐声,女主人公杨之华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使观众如入悠远空灵的玄美之境,令人顿有心旷神怡之感。

《秋之白华》是一部历史题材的电影,动荡的革命形势为影片提供了恢宏的历史背景,社会的变迁和严峻的形势使人物命运更加波折多舛,革命过程是漫长的,为了更好的塑造人物,导演选取了能够体现人物性格的片段,这样影片情节紧凑更具可看性。瞿秋白就义的场景可以说是虚化的环境与真实的人物心境的诗意结合。革命先辈瞿秋白身着黑衣白裤吟唱着国际歌,他走向了花海并回首微笑丝毫没有畏死之心,这也呼应了影片四十二分钟处瞿杨桥上对话时瞿秋白所讲的,革命就会有人牺牲,可你们是我的学生,我要保护你们,如果牺牲我希望是我。当一个时代处于烽火动荡的年月中时,置身于其中的每一个个体都难逃战争的恐怖笼罩。瞿秋白就义的地方不会有好的环境,更不可能是影片中的花海。瞿秋白是如此博学、如此纯净之人,真实重现革命先辈凄惨的就义场面吾辈不忍,诗化的处理显得合情合理。影片中有一个细节,国军军官佩服瞿先生的大义,特意交代行刑时不要打瞿先生的脸,这一细节值得玩味。霍建起认为人是非常复杂的,不能简单地论好评坏,人性是很复杂的。影片的这一细节处理一来彰显先生的大义,一来是人物形象更丰满的存在。

《1980年代的爱情》是2015年上映的影片,虽然不如《那人那山那狗》、《暖》那样极富诗画意境,影片情节简单线索单一,但是依然给人平静美好的感受。“我每次拍戏选择的地方都特别朦胧,这种文化的朦胧可以产生一种说不出的东西。”[3]正如导演本人所言,他偏爱选择朦胧的场景拍摄影片,这些场景给观众提供质朴温情的心理体验,又带有淡淡酸楚的情緒。《那人 那山 那狗》里面,父亲一路上的回忆,只是过往生活的些许片段,朦朦胧胧的不那么清晰。片段的勾连营造出一种真实感,它契合生活自然的状态,也让观众触摸到主人公本质的存在,一下子能够进入到影片叙事下的境遇中。影片《1980年代的爱情》中:空旷的山路野草横生,咯吱作响的汽车缓缓地行驶,斑驳的墙壁上挂着记录美好青春的相片,年迈的父亲住在绵延的高山之巅,绿波荡漾芦苇丛生的河流,配合着悠扬婉转的乐音,呈现出恬静和安宁之感。叔本华认为,人生就像一个摆钟,摆钟的一端是匮乏,一端是无聊,在中间摆动的这个歌过程当中,既不是特别匮乏,也不是特别富足,但是还是很多东西有感受的这个阶段。[4]仔细欣赏影片就可以发现很多的忧伤就藏在平淡的生活之中。男主人公关雨波有一管能奏响动人乐音的的口琴,已经认命准备一辈子在小寨中了此一生的成丽雯重遇年轻有才的大学生关雨波,关雨波的同学送给她一台可以接受外面信息的收音机,她的生活因为关雨波和城里姑娘的介入被扰乱了。日常的上班因为关雨波的到来比过去多了些期待,小河不仅是小河,是带蜜的果酱、是恣意的笑声、是希望的翅膀,是成丽雯最想追求却必须舍弃的理想生活。关雨波来了,他打破的成丽雯平静如水的生活,可是丽雯心里明白他不能一味放纵自己,她还有年迈的父亲要照顾,她又是爱关雨波的,她绝不会允许自己成为牵绊恋人发展的绊脚石。关雨波给了她美好的梦,她不允许自己自私,是她自己主动将这个梦打破。看到这里观众不会责怪关雨波而会更加心疼女主人公的无私奉献。进城是那个时代多数知识女性的追求,电影中讲述过很多女知青为了回城与命运作搏斗的悲伤故事,例如《天云山传奇》中的宋薇,《天浴》中的文秀等。相比较前两位女性,成丽雯回城并没有太多的现实的阻碍,她肩上承担的更多的是一份责任。为了父亲,她选择了来到小寨生活,为了不阻碍恋人进城发展,她鼓励关雨波重拾信心,在关雨波有机会回城后她选择离开他。成丽雯渴望拥抱外面的精彩世界,可是高耸的青山牵绊着她,父亲就是那座大山,装点着小寨,围绕着丽雯的生活。在影片的后半段,通过关雨波的讲述观众了解到,成丽雯最终选择守候着小寨生活,她嫁给了小寨的司机,丈夫去世她孝顺病重的婆婆,独自抚养女儿。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她隐瞒病情来到一事无成的关雨波身边鼓励曾经的恋人振作。作为一位女性成丽雯是不幸的,命运苛待,梦想破碎,但她依旧选择留下来,理想与现实的矛盾令成丽雯的人物形象立体饱满。影片的风格和精神内涵就潜藏在寻常的风景和看似平常的人物选择中。成丽雯是善良感性的,不愿多言的性格独有淡漠出尘之美,她和影片中空灵悠远的山区景色相衬极了。霍建起用缓缓流动的影像投射出人物的精神状态,真有一种“当时只道是寻常”的诗意忧伤。在介绍环境方面,影片常会采用移动镜头,包括俯视的移动镜头和平视的移动镜头,移动镜头可以呈现更多的画面内容,所摄录的景色就像一副缓缓展开的画卷,显示出中国诗画意境。

参考文献:

[1]陈吉德,沈国芳,蒋俊,等.影视视听语言[M] .北京:国防工业出版社, 2012,275.

[2]黄寿祺,张善文.周易注释[M] .上海古籍出版社, 2004,542.

[3]田卉群,霍建起,吴孟璋.《秋之白华》导演霍建起创作答问[J].电影艺术,2011 (0 4 ): 26 .

[4]《意义产生于善于悲悯》--- 霍建起导演访谈录.当代电影,2014 年 12 月,第 225 期.

作者简介:胡月(1993.3–),民族:汉,籍贯:江苏泰州,学位:南京大学艺术研究院在读硕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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