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天鹰经常到大湖边上,遥望着大湖的南部辽阔的水域而感慨万千、愤恨不已!他借助关先生教的《诗经·邶风》里的诗句排遣自己此刻的心情:“心之忧矣,如匪浣衣。静言思之,不能奋飞。”
关先生讲过有关兴凯湖的知识,兴凯湖是由火山爆发地壳下陷形成的,总面积四千八百八十平方公里,水面面积四千三百八十平方公里,东西宽六十公里,南北垂直纵距一百四十公里。最深十多米。兴凯湖距离密山三十五公里。兴凯湖在唐代称为“循沦湖”,金元时期称为“北琴海”,因为兴凯湖形如“月琴”,由清朝政府改称兴凯湖。
大兴凯湖浩瀚无边,就像辽阔的大海。
王天鹰在湖岗出生,在湖畔长大,对大湖情深似海。大湖是王天鹰心中的海,即使王天鹰看到了海,大湖还是他心中的海!因为近在咫尺的现实即使不够完美,也比遥不可及的美好梦境更让人刻骨铭心!
人們对大湖认识不尽,感受不尽。一代一代的人来看大湖,大湖看着一代一代的人。大湖纵观人类由婴儿到成人的历程,了然人世的沧桑和人心的冷漠,了然生命的疼痛和对命运的无奈。然而,即使是居住在大湖怀抱的新开流人,也看不出大湖表面的变化,而人类却在重复着一个最简单又最抽象的嬗递。
大湖的精神力量对人类的影响是巨大的,远远超过给予人类的物质资源。谁也拒绝不了大湖对人的创造。只要人们走近大湖,大湖就时刻在开阔着人们的胸襟,深刻着人们的思想,丰富着人们的精神。不经意中,人们的精神境界中就有了大湖的视野、大湖的胸襟和大湖的深邃。这一点,新开流人的体验应该更深刻,尤其是王天鹰。
大湖一望无际、烟波浩渺,当阳光明媚的时候,显得天高云淡,鸟的翅膀像白云一样舒展;当风云激荡的时候,显得天矮云稠,鸟的翅膀像乌云一样沉重。冬天,还要经历那漫长的寒冷,大地被飞雪覆盖,大湖被寒冷冰封,候鸟早已离开人们的视野,飞向遥远的南方。
冬天的新开流人是孤独和寂寞的,日子极为难熬,仿佛与世界隔绝,被世人遗忘。新开流人的心里自然会产生一种无助和苍凉,加重了那种浓郁得即使用浩浩荡荡的湖水也融化不开的悲情和愤懑。因为大湖已经不是唐代的“循沦湖”和金元时期的“北琴海”了,只有三分之一的湖面在澎湃着中华民族不屈的精神。兴凯湖的能量可以托起巨轮沉重的向往,也能改变岩石锋利的性格,却不能使江河逆流而上,更无法改变落后的历史。也许大湖日夜不休的呐喊,是在向后人讲述着那些苍凉悲壮的故事。也许新开流人在凿开冰面撒网捕鱼的时候,才能感受到大湖如初的心跳、大湖如初的完整。王天鹰甚至想要潜入大湖的内心深处,去寻找大湖横无涯际又近在咫尺的一往深情。
王天鹰十六岁的时候,和武家兄弟武永祥、武福祥、武吉祥到大湖打鱼。王天鹰只会打猎,没有打过鱼,总想体验一下打鱼的过程,又和武家兄弟是好朋友,所以武家兄弟特意邀请王天鹰到大湖打鱼。
武家兄弟武功很高,枪法很准,尤其是武福祥、武吉祥,喜欢打猎,应该是出色的猎手。但是,武永祥喜欢打鱼,不喜欢打猎,武福祥、武吉祥也只能放弃打猎,主要从事打鱼了。他们并没有因为打鱼而放弃打枪,一有时间,就在王天鹰的指导之下到荒原练习射击。武福祥是玩儿枪的奇才,他总是舍不得浪费弹药,他打得最少,但是他的枪法最准,甚至可以说出神入化。
王天鹰长这么大也没坐过几次渔船。渔船一离开岸边,他就有一种头昏脑涨的感觉,只好躺在渔船上休息。早年,新开流人打鱼的时候累了,就躺在渔船上睡觉,任由渔船随意漂泊,即使睡上几天几夜醒来,也看不到大湖的岸边。大湖究竟有多大,谁也说不清楚……
一六五六年,是王天鹰的先辈王国柱、王国栋、王国梁兄弟从山东迁居新开流村的第六年,他们划着渔船,在大湖里打鱼。打鱼累了,他们躺在渔船上休息,任由渔船自由漂泊。突然,蓝天白云之间猛然飞过一只苍鹰。王国柱联想起满族祖先肃慎人的图腾海东青,于是,他幻想变成一只海东青,飞上蓝天,看看一望无际的大湖究竟有多大,看看苍茫的沼泽到底有多美。
王国柱身体强健,英勇彪悍,精通螳螂拳。他既愿意打鱼,又喜欢打猎,使用弓箭更是全村公认的第一,射得又远又准。他曾经一个人用弓箭射杀了一头三百多斤重的野猪。打猎的都知道,夏天打到猎物必须立马开膛,取出内脏,否则天气炎热,猎物内脏容易发酵捂膛。王国柱把野猪内脏取出后,竟然又把野猪背回了新开流村。
幻想飞上蓝天的第三天,王国柱突发奇想:知道大湖有多大并不难,走一圈儿就知道了。于是,王国柱准备了两天吃的苞米面干粮,狍子肉、野猪肉干等食物,一个人带着弓箭、猎刀和火镰,想沿着大湖走一圈儿。王国栋非要和王国柱一起去探险,王国柱坚决不同意,因为王国栋的媳妇就要生产了,离不开人。湖畔到处是沼泽、水塘、树丛,连荒路都没有。王国柱在湖边儿穿越树丛荒草,■过水面泥沼,行走非常艰难。晚上,水貂、水耗子、蛤蟆入水的声音此起彼伏,让他总是感觉有人要偷袭他。成千上万蚊子大军的疯狂叮咬,更是让他苦不堪言,因为无法入睡,几乎让他心力交瘁,彻底绝望。王国柱走了两天两夜,大概还没走到大湖的一半儿。他这时才意识大湖太大了,不能再走了,食物已经吃光了,再走就回不来了。他最担心的是遭遇狼群,弓箭只能射杀单个目标,无法应对狼群进攻。于是,王国柱开始往回走。渴了,就喝大湖和沼泽的水;饿了,就采摘野果、野菜充饥。又跋涉了艰难的两天两夜,王国柱终于回到了新开流村。王国柱只是走了短暂的四天四夜,却像走了“少小离家老大回”一样漫长的路程,村里人都认不出他了。就连王国栋、王国梁和他媳妇都认不出他了。他破衣烂衫,满身尘土,一脸憔悴,一只鞋也走没了,几乎是一个生活在荒野中的野人。
第二年,王国柱早已经把挑战生存极限一般的第一次绕大湖探险的艰险忘记得一干二净,或者是不甘心第一次失败,还想继续挑战自然,挑战自我,实现他绕着大湖走一圈儿的梦想。喜欢冒险的王国栋是不会放弃这次绕大湖探险的。不喜欢冒险的王国梁也没法逃避这次绕大湖探险,因为王国柱提出要兄弟三人外加齐老大一起去探险。齐老大是满族人,土生土长的新开流人。据说他们的祖先曾经组织七个猎人绕大湖走了一圈儿。但是,只有四个人回来了,包括他们的祖先。他们说有两人被水耗子咬死了,有一人被狼群咬死了。他们四个被大湖的南岸一队打猎的满族人救了,否则他们也回不来了。不过村里人都不相信水耗子能咬死两个优秀的猎手。endprint
齐老大也是一顶一的猎手。这次,他们除了带着炒黄豆、炒苞米粒儿、狍子肉干、野猪肉干等食物和弓箭、猎刀、火镰等必需品之外,还带了用粗布特制的帐篷。
他们白天行走,晚上就睡在帐篷里。帐篷是王国柱自己设计、媳妇给缝制的,如同一个袖筒子,一头儿是缝死的,晚上,人钻进袖筒子之后,再一拉绳子,钻进人去的袖筒口儿也封上了。就连无孔不入的蚊子也无法钻入。这样,就解决了被蚊子叮咬的大难题。大湖边儿上野狼很多,它们大多黑夜成群结队地出来觅食。为了防备野狼的袭击,齐老大提出在树上过夜。他们找到几棵相邻的粗树,在粗树之间搪上一些横木,在横木上铺些树枝、干草,然后再把王国柱设计的特殊帐篷放在上面儿,就可以安安稳稳地睡上一夜了。在树上的帐篷里睡觉,既可以防备狼群的残酷袭击,又可以防止蚊子的疯狂叮咬。
因为没有路,他们每时每刻都在■路,加上到处是湿地沼泽、荒草和矮树,行进的速度非常缓慢。
王国柱兄弟和齐老大沿着大湖岸走了第四天,他们进入一片看不到边儿的沼泽。沼泽的地质结构非常复杂,有些地方有露出水面的塔头,有些地方有藏在水下的塔头,有些地方是深不见底的深潭。深潭还不是最可怕的,沼泽中最可怕的是泥沼。泥沼的表面看上去有水草,人要是踩上去就会越陷越深,最后被泥沼吞没。新开流人从小儿就和水打交道。他们从小儿就必须学会游泳,水性和水鸭子一样,再深的水都奈何不了他们。如果不识水性,就无法在四周都是水的生存环境下生活,因此,齐老大不怕沼泽。王家兄弟从小儿在黄河边上长大,在水里游泳就像一条水蛇一样自由灵活,也不怕沼泽,但泥沼却使他们的游泳技术毫无用武之地。有泥沼的地方,他们绕过去,宁可多走些路,也不去冒险;多数地方还是有塔头的,他们就踩着塔头过去;遇到河流或水面大的湿地,他们就脱光了衣服,把衣服和物品顶在头上■或游过去。
然而,王家兄弟和齐老大毕竟都是正常人,是人就有人的弱点。当他们进入沼泽腹地的时候,他们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那就是沼澤里面没有大树。黑夜就要降临,没有大树,他们只能在沼泽中的岛状草地上过夜了。这样,就没有在大树上过夜安全,尤其担心受到狼群的围攻。在湖畔,他们面临的最大危险不是来自人,因为除了他们,几乎没有别人,而是狼群和蚊子。
走了一天的沼泽,他们已经疲惫不堪了,本想轮流站岗放哨,防备狼群偷袭,因为过度劳累,只能在四周点燃几堆篝火,用来防御狼群和其他野兽的偷袭了。沼泽中没有大树,也没有烧柴,只拣拾到一些枯草,勉强凑足三堆篝火。他们白天渡河涉水的时候,虽然脱光了衣服,但是顶在头上的衣服也难以避免地被水打湿。睡觉之前,他们再一次把衣服脱光,晾在篝火旁,想让篝火的热量把衣服烤干。然后他们在篝火的光焰中进入梦乡。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王国柱突然感觉有动物在咬他们的帐篷。他睁眼一看,脚下的帐篷已经被动物的利齿咬破。他拿起猎刀,钻出去一看,竟然大吃一惊,大喊一声:“快起来,有野狼!”
王国栋、王国梁、齐老大也慌慌张张地钻出了帐篷,以为真的是狼群来了呢。仔细一看,不是野狼,而是似乎比野狼还要可怕的水耗子,有七八十只,每一只都有野兔那么大。它们可比野兔凶猛得多。单个水耗子是不敢吃人的,数量众多,它们就有恃无恐,人也敢照量了。水耗子本来打算把帐篷咬破,再把帐篷里面的人吃掉,一看人自己钻了出来,就异常凶猛地对他们群起而攻之,好像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他们一下站起来,用猎刀挥舞着,砍杀着水耗子,保护着自己。然而,水耗子如同猎人射猎时使用的带有石镞的箭,密集地朝他们射来。有些被他们的猎刀砍掉了,有的没有被猎刀砍掉,直接射在了他们裸露的身体上。水耗子的牙齿尖利得如同骨磨的鱼钩,咬得他们疼痛难忍、鲜血直流。二十分钟过去了,有五六十只水耗子被他们的猎刀杀死,其余的水耗子感觉低估了猎人的力量,再奋不顾身地勇往直前,就要全军覆没了,于是,一起落荒而逃。水耗子的尸体如同几座小山,让荒凉的湿地旷野多了几分凄凉。水耗子的鲜血把周围的水染成了红色。王国柱他们也成了血人,周围的水里也有他们的鲜血……
这回,王国柱他们才相信齐老大的祖先是被水耗子咬死的了。
疼痛,他们能够忍受,他们最担心的是水耗子的牙齿有毒或者有菌,让他们的伤口感染。
他们分析,平时打猎的时候,也经常遇到水耗子。一般情况下,水耗子是不会主动攻击人的,除非……对了,一定是他们在铺设帐篷的时候,无意中侵占了水耗子的洞穴,导致了水耗子对他们的拼命攻击。
王家兄弟和齐老大担心迷路,也为了少走弯路,都是沿着大湖岸走的。
第二天,他们走进一片荒原。荒原里的一些地方荒草比人还高。他们走了一上午,正要坐下来吃点儿什么,突然有三只野鸡从不远处的草丛中飞起,两棵枯树上的猫头鹰也发出白天不多见的鸣叫。王国柱他们本能地感觉到危险正在悄悄临近,空气都紧张了起来。他们清楚,野鸡不是被他们惊飞的,而是被其他突然闯进来的猛兽惊飞的。他们赶紧拿起了弓箭,准备应对危险。
他们静静地观察着两棵枯树方向的动静,发现附近的高草在摇动,又朝两边分开,就好像有人两手举着荒草朝他们冲来一样。他们手中的弓箭立马瞄准风未吹草却动的地方。紧接着,四只野狼蓦然从草丛中窜出,动作迅猛地朝他们扑来。他们立马用弓箭向野狼射去。一支箭射中了一只野狼的眼睛,它在痛苦地挣扎。一支箭射中一只野狼的大腿,它立马丧失了攻击能力,趴在草地上呻吟。还有一支箭射中了一只野狼的脑袋,只是划破了一点儿皮毛,这只野狼和另一只野狼稍微停顿,又继续朝他们扑来。王国栋抽出猎刀砍杀野狼,两只野狼顷刻毙命。
他们正想离开此地,就听到一声凄厉的狼嗥,由不远处传来,令人不寒而栗。他们知道,这是野狼在呼叫同伙,要对他们进行再一次攻击。他们四人朝那两棵枯树跑去,想要攀爬到枯树上去。他们都清楚,上树,是躲避狼群围攻最行之有效的方法。在朝枯树奔跑的过程中,王国栋负责的食物背包掉进水里。endprint
王国栋要把食物背包捞出来,王国柱拽住了他,让他赶紧上树,逃命要紧。王国栋坚决要把背包捞出来。王国柱知道他是一条倔强的公牛,只好挥舞猎刀掩护着他,让他快速捞出背包。然而,背包掉进了深水,一时半会儿找不到。王国栋还想要脱衣服下水打捞,王国柱硬是把他拽住。他们俩一边儿挥舞着猎刀,和野狼搏斗,一边儿朝枯树撤退。再慢几步,他们就被狼群包围了。
两棵枯树都太矮了,甚至野狼用力一跃,都能把他们像树上的蔫果一样咬下来。而且,一棵枯树已经进入枯萎阶段的晚期,仿佛承载不住哪怕和风细雨的重量,更何况是个个身强力壮的他们。另一棵枯树还算挺拔,虽然也进入了最初阶段的枯萎,但估摸可以承受三个人的重量。王国柱选择了摇摇欲坠的那棵树,王国栋、王国梁和齐老大上了相对挺拔的那棵树。他们刚刚上树,十多只野狼就像大水耗子一样凶猛地冲了过来,把他们团团包围在树上。
他们在树上用弓箭射杀野狼,很快就有五六只野狼倒下了,其余野狼撤退到他们弓箭的射程之外,在观察着他们的虚实,等待着攻击的时机。
出发的时候,他们每人带着十二支箭,野狼的两次攻击之后,每人只有两支箭了。他们已经饥肠辘辘,而且已经没有一点儿食物了。
强壮的男人消化快,都害怕饥饿,饥饿会让他们浑身无力。王国柱他们已经饥饿得浑身无力了,就连曾经一个人杀死三只野狼的王国栋面对野狼都感觉力不从心了。
野狼的队伍又增加到了十多只。它们包围得太久了,也想速战速决。估摸野狼早已经和他们一样饥肠辘辘了,否则野狼一般是不在白天袭击人的。有四只野狼实在忍受不住饥饿了,或者以为他们的箭已经用光了,一点儿一点儿朝枯树下移动。到了枯树下,纵身跳起,去咬他们的脚。他们本想节省用箭,这个时候再节省用箭,就毫无意义了,只能向跳起的野狼和冲到树下的野狼放箭。过了两个时辰,树下的四只野狼都被他们射中了,两只已经死亡,两只还在挣扎。但是,他们的箭已经射光。如果野狼再一次进攻,他们只能用猎刀和野狼肉搏了。
天渐渐暗了下来。黑夜的大幕很快就会把世界遮盖得密不透风,让他们喘不上气来。
枯树身上光秃秃的,已经没有几个可以让人信赖的树杈了。他们必须借助自己的力量拽住树干,才能不掉下来。因为又累又饿,他们真的是树上的蔫果,哪怕一丝微风,他们就要瓜熟蒂落一样掉下来。
黑夜,是野狼的天下。野狼开始跃跃欲试,准备发起第三次攻击,一定要让他们成为吃到嘴里的肉。
野狼开始进攻了。六只野狼试探性地冲到树下,他们竟然没有反应,说明他们的箭已经用光,它们可以无所顾忌地把他们咬下来,饕餮一顿了。其他野狼也看出来他们没有箭了,就一齐冲到树下。
夜幕已经不是大幕了,而是变成了王国柱设计的特制帐篷,把世界整个装了进去,然后把另一头拉紧,没有一丝光亮。
王国柱爬上的那棵老树已经无力承受他一百七十斤重的身体,哪怕野狼的一声嗥叫,它都会把他送到野狼那开口巨大的嘴里。猎人都知道野狼怕火。为了把野狼吓跑,王国柱用火镰把他的衣服点着了。
野狼一看到火光,立马掉头就跑。跑了三十多米,又停住了,坐在那儿观望。衣服就要烧光了,野狼还是没有撤退的意思。
野狼看到王国柱的衣服很快就会烧成灰烬,又返回到树下。这回,它们不想再拖延时间了,准备一鼓作气,把他们拿下。
王国柱的上衣烧没了,已经是赤膊上阵了,怎么也不能把裤子也烧了,赤身裸体吧。就在衣服就要成为灰烬的瞬间,他灵机一动,把衣服放在了枯树上,把枯树点着了。趁野狼再一次后撤之机,他跳到树下,捡起了四支箭,又上到王国栋他们三人的树上。
因为昨天下雨,枯树表面干燥,里面是潮湿的,衣服的火熄灭了,枯树的火也随之熄灭。野狼越聚越多,已经有二十多只了。野狼看到火已熄灭,一起朝支撑着他们四人的枯树冲来,并轮番纵身跳跃,来咬他们的脚。他们每人拿着一支箭在树上刺着野狼,有两只野狼的眼睛被刺伤,停止了攻击,其他野狼更加凶猛地参与了攻击。他们的箭镞是用黑曜石或者青石磨制的,镶或绑在白桦树箭杆上。因为频繁用力地对抗着野狼,四支箭的箭镞都掉了下來,只能用四支箭杆捅着野狼。后来箭杆也断了,只能用猎刀了。
齐老大的脚已经被野狼咬伤。而且,枯树早已经无法承受他们四人的重量,发出就要折断的声响。
他们只能跳到树下,用最后的力气用猎刀或者赤手空拳和野狼拼搏了。有八只野狼被他们的猎刀刺死刺伤,同时三把猎刀也被野狼咬掉或打掉。只有王国柱手里一把猎刀,在无力地挥动着。猎刀也卷刃了,甚至连冲上身来的野狼都杀不死了。
王国栋用最后的力气摔死了两只野狼,就再也没有力气摔死野狼,只能等着被野狼咬死了。
突然从远处传来几个明亮的火光,似乎有人拿着火把来救他们来了!
狼群一看枯树上的人来了救兵,还带着让它们望而生畏的火把,只好无奈地放弃了对王国柱他们的围攻,纷纷钻进比人还要高的荒草中。
来的人是大湖附近的居民。
当地人救了王国柱他们,还把他们接到了村子,给他做了大白鱼、烤鹿肉、白片猪肉、野鸡炖蘑菇以及大黄米小豆干饭等美食。还好客地端上了他们自酿的米酒。
他们也是满族人,更巧的是接待他们的主人也姓齐,和齐老大是一家子。他们的村子叫作半泡子河村,取自一条叫作半泡子的河的名字。
经过接触,王国柱他们才知道,半泡子河村的满族人大多数人家是祖祖辈辈生活在大兴凯湖东南岸的,只有少数人家是后来的,其中有渤海国被流放的武官;有在关东封禁的时候偷偷地越过柳条边,躲藏在半泡子河村,在半泡子河村安家的;甚至有的人家是三百年前从新开流村搬迁过来的;还有在更遥远的南边儿游牧的人,因为迷路来到半泡子河村,就安顿下来。半泡子河村的村民和新开流村的原始村民一样,说满语,但是只能表达一般的意思,表达不了复杂的内容,而且也没有满族文字。endprint
王家兄弟和齐老大在半泡子河村住了三天,感觉他们的生活习惯和新开流村人是一模一样的,就好像是一个爹妈生的两个儿子,因为血缘关系,各奔东西多年之后的重逢,还是亲如兄弟,没有陌生的感觉。
在齐家住下的三天,王国柱他们知道了好多他们不知道的事情。其实,大湖南岸,还有和半泡子河村一样的村庄,居民也是以渔猎为生。大湖南岸再往南,东岸再往东还有好多中国人,他们过的是一种游牧生活,春夏秋在水草丰美的辽阔荒原上放牛放马放羊,冬天在狂风怒号、白雪皑皑的旷野和山林中打狍子、野狼、驼鹿。半泡子河村的人在打猎的时候因为向南向东走得太远,就遇到过打猎的满族人和游牧的赫哲族人。中国的鄂伦春族人则生活在黑龙江出海口相对的东海库叶岛上的广阔山林中,以打猎为生。鄂伦春意为“山顶上的人”。
前些年,村子里的三个年轻猎人骑着马一直向南走,竟然走到另一个大湖边。那个大湖感觉比兴凯湖还大,比兴凯湖还深,是湛蓝色的。他们饥渴难耐,捧起大湖的水就喝,立马又吐了出来。原来这个大湖的水是咸的。不一会儿,天阴下来了,大湖突然起风了,狂风大作,巨浪咆哮,仿佛湖水被惹怒了一样,变得一片幽暗,要将他们吞掉一般。年轻人以为他们走到了大地的尽头,惹怒了神灵,就急忙朝大湖磕了三个头,赶紧离开了。后来,他们才知道,那个大湖不是大湖,而是大海,叫作海参崴。海参崴也有中国人居住,当地水域盛产海参,他们依靠在海里打鱼和捕捞海参为生。海参崴,就是因为那个地方盛產海参而得名。
当王国柱他们要离开半泡子河村的时候,齐家和村民们为他们四个准备猪肉干、鹿肉干、鱼肉干、炒黄豆、炒苞米等等路上吃的,还送给了他们一些用桦木和青石、黑曜石做的箭,防备野狼的进攻。
齐家人还告诉他们说:“你们沿着大湖一直向北走,就到松阿察河了。松阿察河你们应该熟悉,渡过松阿察河,就能回到新开流村了。”
王国柱对齐家人说:“我们非常熟悉流出兴凯湖的松阿察河,我们经常越过松阿察河到对岸打猎。到了松阿察河对我们来说就不远了,我们就回到新开流村了。”
半泡子河村人对王国柱他们太热情了,把他们当成了亲人,全村几乎所有人都出来为他们送行……
(选自即将由北方文艺出版社出版的长篇小说《新开流人家》,该书是我省作家王伟力继猎人系列三部长篇小说之后的又一部力作。通过密山大小兴凯湖之间湖岗上一个古老的村落——新开流村的故事,辐射、概括了密山的历史、黑龙江的历史乃至中国的一段历史。小说描写了满族族系的演变,三次“闯关东”致使满汉融合,几代新开流英雄可歌可泣、慷慨悲壮的故事。表现了黑龙江的悠久历史、风土人情。歌颂了中华民族不畏强暴、英勇顽强和不屈不挠的民族精神。)
责任编辑 韦健玮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