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农
人们总是很喜欢同小孩子说话,他们有种种奇妙幼稚的想法,听上去很好玩,甚至很可笑,而有意思有道理也正在这里。如果他显得很早熟,甚至老气横秋的,那就很糟,一无是处。成熟和老成并不坏,问题只在于不能太早。
什么事情都不能太早。有些内地小城,经济不够发达,工作效率不高,生活奏很慢,卻很热心地提倡“慢生活”,有种种安排。据说原意是在借此吸引外地游客,而实际上很可能正同本地传统的慢吞吞完全合流,未必是一件于己有利的好事。
老年人讲一点合乎他本人实际的养生之道,适当吃一点营养品,自无不可,甚至是必须的(只是要严防上当受骗)。如果年纪轻轻,身体棒棒的,也来讲究这些,错也不能说他错,只是未免太早。
练习书法,正楷还没有弄周正,急于从事狂草,很可能变成鬼画符,一辈子也写不成什么东西。狂草人人可练,只是不宜太早。
翻译外文文本,起初最好亦步亦趋,先弄准确了再说,一上来就意译神译,弄不好也是一辈子鬼画符。
梁漱溟先生早年有一本《东西文化及其哲学》,大为有名。其中说,中国文化强调随遇而安,适可而止,本来是很好的,未来的文化正应提倡这种人生态度;但中国古人讲得未免太早,结果成为落后,所以要学习西方,来补向前奋斗这一课。梁先生这一套理论应当怎样评估,我没有什么定见,但其中所说的太早了不好这一层意思,肯定是有道理的。好东西也不要来得太早。
什么事情都不能“太”。《中庸》引用孔子的话说:
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知(即“智”)者过之,愚者不及也。道之不明也,我知之矣:贤者过之,不肖者不及也。
世界上多有智者贤者,原是好事,而其毛病在于“过”,也就是叫人不能赞成的“太”。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