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丽芳
父亲是个急性子。周六放学时他永远不会安分地等在校门口,总是跑到教室门前伸著头向里边张望,带着几分急切又恐惧的矜持。
可祖父是个慢性子。他可以一个人搬把竹椅,静坐在家门口,等待从大巴上下来的我们。他从来不会催我们早些回乡下过年,只是由着我们忙完各自的活再去团聚。
因此我总是嘲笑父亲怎么不跟祖父一个性子。
记得一次我因有事去寝室逗留了一会儿,却没想到再出校门时父亲已经在校园里将我找了一圈。看到我后,他什么也没有抱怨,只是慢慢地走在我前面,远不及从前的雷厉风行。
那时正值三月,燕子都赶回来报春了。眼前是父亲疲惫的背影,空中掠过的是春的倩影。虽格格不入但有着莫名的和谐。
其实在南方的二月天里就已经能发现燕子了。乡下要温暖些,没有冬天的尾巴,等到严冬一过就是早春了。祖父年迈怕冷,便取了一条毯子盖在膝盖上,然后又静静地回到门口那把早已吱呀响动的竹椅上,眼睛怔怔地盯着不远处的转角。
父亲因为临时有事就晚到了乡下。而祖父足足等了一下午。远山上的几只燕子悄悄地飞过,它们并不想打扰这位老人的幸福时光。等到父亲终于出现,祖父马上转身去灶台,取来藏了一年的酒坛,颤巍巍的手抓着碗满满地盛了两碗酒,因此早春的晚阳里总是带着几分醉醺醺的蜜意。
我默默地看着祖父的背影,父亲归家的喜悦使他脱开年迈沉重的步伐,利索地转身去迎接孩子;我也静静地看着父亲的背影,我归家的喜悦已经使他快不了脚步去追赶前方已经虚无的目标了。
燕儿飞过,它怎知我内心啊!
离别与欢聚之间是等待,欢聚与离别之间是幸福。等待的是幸福,而等待亦是幸福。原来聚散离合只是一个“等”字。我们等待着彼此,我们迎接着彼此,跨过代际,跨过生命的长河,做彼此的摆渡人。
我永远都会记得教室门前有一个人在等待,老屋门前也有一个人在等待。他们在等待燕归巢的幸福,而我在等待他们勾勒思念的背影。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