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思琪
内容摘要:木心的诗集《云雀叫了一整天》集结了较多江南怀乡诗,而目前为止研究界很少从江南文化的角度研究。这类诗歌描绘了鲜明的江南风俗、风景、风情,凸显了这位流散作家对江南故土深沉而冷静的情感。同时,还潜藏着江南文化传统与京派文学和西方现代派的纠葛。
关键词:木心 乡土 江南文化 京派文学 海外华文文学
一.江南文化下的乡土风情
木心生于环境优越的浙江乌镇。乌镇居杭嘉湖平原与京杭大运河畔,是“鱼米之乡、丝绸之府”。
《云雀叫了一整天》中《少年朝食》等篇表现了乌镇地理环境对其怀乡诗的影响,尽现江南的风俗性与风景性。
《少年朝食》上半节,“平湖糟蛋”①、“蒸撕笋”、“豆干末子拌马兰头”皆是江南饮食民俗。晓畅又古奥的语汇使江南风俗跃然纸上。江南丰腴的物产投射进木心诗歌便是这种“烹饪怀旧”。
《河边楼》中的“小运河”、“河滩”;《春汗》中的“竹林”、“柳枝”、“芦苇”;《清嘉录其一》中“挽纤行急”的“舟子”等意象则是柔美风景的灵动写意。
江南文化在木心诗中呈现了如何风情?《少年朝食》下半节以“没有比粥更温柔的了”一联为界,上半节的俗语与民俗转为下半节的文言与悲情。诗歌从乡俗白描进入古典抒情,风俗画转为风情画。“而今孑身永寄异国”、“诗书礼乐一忘如洗”两联更将悲剧诗情推向高潮。前一联廓清作者不幸的流寓身份,后一联则用反语表达对母国文化的“救赎”。离乡的孤独指空间距离,更是与同胞对待文化根系上的疏离,作者希望传统经典“一字一字地救出自己”,“救出汉字、救出汉语”,使得“悲观主义止步”②。
二.江南文化传统与京派风味的交合
江南文化以阴柔之美的“水性”取胜,所谓“近于水者其人文以弱”③。明清以来经济繁荣使通俗文艺与精英文化兼容,又形成雅俗共融性。此外木心怀乡诗还与京派风格有所交合。
《河边楼》使运河边的江南水性尽显,“溷绿小运河,岸畔瓦房栉比。芦苇丛中石阶,檐栏盆盆红花”并且柔美以外更添媚意,“推窗风来蛙声满水田,爱,就抱着爱,夜夜欲壑难填”,水性风光以外娇艳心理从小河之柔波里浮现。
《云雀》集中的怀乡诗兼有典雅文言与白话俗语。《少年朝食》下半节引典入诗,如“东坡剑南皆嗜粥”、“梁昭明太子读书于我家后花园,窗前的银杏树是六朝之前的”、“昔《文选》王褒之赋曰,良醰醰而有味”,诗尾又有古体诗:“美粥岂易得,煮粥犹填词。稀则欠故实,稠则乏情致。精明李清照,少游受评嗤。我谓秦七粥,稀稠亦由之”。用典丰富了诗歌的古典美感。但回看诗歌上半节,“清晨阳光,照明高墙一角,喜鹊喀喀叫,天井花坛葱茏。丫鬟悄声报用膳,紫檀圆桌四碟端陈。姑苏酱鸭,平湖糟蛋,撕蒸笋,豆干末子拌马兰头”,又尽是平民化的民俗口语。诗人构建古典意蕴时,站在江南传统的平民立场,雅俗相映成趣。
木心江南怀乡诗在形式上还与京派文学有“共名”。多首诗以周作人为素材,而周作人被认为“京派的京派”。在《知堂诗素录》中,怀念了“湿点心”这一“浙江遍省都有,嘉兴、苏州也有,到南京就没有了”的平民饮食的古朴之美尽显,得周作人“平民文学”的神髓。而木心《春汗》、《河边楼》中描景后转向“我们以形骸为贽礼,却曾是,蒙昧的智者,喜怒哀乐皆可念。虽然我并未预知,青春是一去不回来的”等情理互见的话语,具有京派知性的风格。
三.世界語境下的江南情怀
20世纪海外华文文学崛起,呈现故土性、融合性的华文文学基质。同为海外华文作家的木心二十岁离开乌镇,五十五岁离开祖国。因此其诗“世界主义”色彩厚重。但诗人将世界文学的现代性融入本土的江南怀乡文学。
“故土性”在木心诗歌里体现着对江南风俗的怀恋。流寓美国的他曾说:“我执著的儿时看戏的经验宁是散场后的忧郁,自从投身都市之后,各类各国的戏剧应接不暇,剧终在悠扬的送客曲中缓步走到人潮汹汹的大街上,心中仍是那个始于童年的阴沉感喟”④。
“融合性”则使木心的华文写作区别于华裔文学及本国乡土文学。带着江南文化之根流于外域文艺世界,一方面,以江南文明气脉与汉语范式品评外域经典。另一方面,运用西方现代派对江南故土文化与文学进行外域性改造。《云雀》集中的江南情怀因为接纳了西方现代派技巧而具有现代意义的哲理厚度,亦即有人提及的木心的“知性主义”。《春汗》通篇逻辑分明的状物,非理性地被“我们在床上”肢解。怀恋故园、青春的情感虽有显现,但仍是收敛的。可见江南传统是根,江南情怀与外域艺术的融合之作是他的果实。
参考文献
①本文所有文本内容引自木心:《云雀叫了一整天》,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
②木心:我是绍兴希腊人,《南方人物周刊》,2006,10,23。
③蒋百里:《<浙江潮>发刊词》,《浙江潮》第一期。
④木心:《温莎墓园日记》,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年出版。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