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勇 天津外国语大学中央文献翻译基地
《全球政治的后结构主义话语理论》述介*
◎ 陈勇 天津外国语大学中央文献翻译基地
在全球化和信息化的时代,各国间的关联日益紧密,层出不穷的危机以更快的速度传播到世界的每个角落,在波及更多国家的同时,也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动态性和复杂性。这些危机一般被认为是客观发生的,并必然引发社会变革;国际关系中,国家的身份是由国情即本身的特质决定的,它们对危机的反应也取决于自己的身份,与他国关系不大。这种本质主义的思维方式现在已经很难完全解释非常复杂和动态的世界了。20世纪90年代末,学者们(如孙吉胜,2008)开始借助后结构主义理论从话语的角度来研究国际关系,认为语言能够造就一定的话语,建构特定的意义体系和知识,使其常识化和社会化;把语言作为理解不同社会现实的起点,把社会世界作为一个文本来研究,关注语言的解构作用。在这样的背景下,德国基尔大学国际政治社会学教授德克·内波尔斯(Dirk Nabers)的新作《全球政治的后结构主义话语理论》,从后结构主义和话语理论的角度,深刻分析了危机与变革之间的关系,并创造性地提出了理论框架和分析框架,有很强的解释力和可操作性。
全书包括四个部分及结论,每个部分包括2章,共8章。
第一部分“危机与变革”。本部分对国际关系领域的危机和变革两个概念分别进行了文献梳理。
第1章《危机》。首先进行了文献综述,重点提到马克思主义的危机理论。早期的学者大多认为危机是外生的(exogenous),而马克思认为危机是内生的(endogenous),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固有矛盾,它有四种形式:不断扩大的贫富差距;政治维度的正统性危机;资本的意向与政府的意向不一致;大规模的环境污染。然后,作者分析了查理斯·赫尔曼(Charles Herman)、詹姆斯·罗宾逊(James Robinson)、科林·黑(Colin Hay)和肯尼斯·沃兹(Kenneth Waltz)等人的观点,指出:早期的国际关系学者采用了严格的唯物主义和客观主义视角来认识危机,过于重视“决策”的作用,很少从结构的角度来阐释,只是到了近些年才有学者提到话语和偶然性。最后,界定了危机的本质:危机是由社会实践引起的;离开社会实践,危机就没有本体地位。对危机的反应,不是由某个外部冲击的所谓客观特征决定的,而是由做出了某些选择而同时又排除了其他选择的话语所具有的力量决定的。危机所包含的问题,是由一些复杂的体系造成的,而这些复杂体系又与其他诸多复杂体系相互交织。
第2章《变化》。作者对国际关系理论研究的三种主要范式即现实主义、理想主义和建构主义进行分析后,认为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缺陷,即忽略了结构变化。以肯尼斯·沃兹为例,他认为,结构大体上是稳定的,而结构内的成员及其之间的相互关系影响着结构的稳定;在国际关系中,国家之间实力的变化会引发国际秩序的变化,亦即:结构的变化是因成员本身特质的变化而引起的。再如,亚历山大·温特(Alexander Wendt)采取了“中间路线”(via media),他的结构理想主义(structural idealism)把国际秩序看作一个“概念的”(ideational)结构,赋予各国实力以意义;国际关系的性质是由各国对彼此的看法和信念决定的。作者指出,这些理论以本质的、现成的范畴为形式来呈现世界,忽略了意义和权力之间的关系。他还提出了后结构主义的话语观:任何社会意义都是话语建构的,它们变动不定且模糊不明,这就为社会变革提供了可能性;危机导致变革,变革内含于危机之中。
第二部分“现实与差异”。危机与变革是指社会的危机与变革,因此只有了解社会的本质才能深刻地认识危机变革的本质以及两者之间的关系。第3章和第4章分别讨论社会的两个关键概念:现实和主体身份的差异性。
第3章《现实》。本章的主要观点是:社会的现实是由话语建构的。在第1小节“精神与世界”中,作者梳理了哲学界关于精神与世界之间是一元论还是二元论关系的讨论,并在此基础上提出了话语对社会现实的建构性。后面的三个小节阐述了“超越精神”“后基础主义”和“伦理与权力”,阐述维特根斯坦(Wittgenstein)、亚历山大·温特、福柯(Foucult)等人关于社会现实的理论,指出:由话语呈现出来的现实必然受到意识形态的影响,意识形态将某个事实的诸多可能的意义限定在某一个意义上,或者把某个特定的意义当作普遍意义。社会系统或政治系统的解构具有话语性质;社会性是由话语建构的,因此话语结构的变化能反应社会构成方式的变化。
第4章《差异》。作者首先讨论了身份与差异的关系。早期的学者都认为身份是由主体本身的特质决定的,忽视了主体之间的差异。作者赞同德勒兹(Deleuze)等后现代主义学者的观点,认为社会和每个社会身份都是由“差异逻辑”(logic of difference)形成的,身份不在于自身的特殊性(particularity),而在于与其他身份之间的关系性(relationality)。差异决定社会群体的边界;没有差异,就没有人与人之间的不同,没有社群、边界、敌我、冲突甚至和平。作者还创造性地将索绪尔语言意义差异性理论与后结构主义的差异观进行了比较和融合,指出:差异有两个相反相成的作用:在系统内分配位置,赋予每个位置特殊性;强调关系性,进而否认这些特殊性。特殊性把差异当作特质;相反,关系性从逻辑上否认主体性并架空特殊性。作者还谈到了德里达的延异和解构思想,进一步强化了身份的差异性和关系性。最后,作者介绍了国际关系领域关于差异的研究:威廉·康纳利(William Connolly)最先将差异性和“他者”等概念引入该领域,认为一个国家的身份是在与其他国家的差异中存在的。沃克(R. B. J. Walker)将“他者”分为三类:重要的他者;威胁性的他者;重要但不具威胁性的他者。坎贝尔(David Campbell)认为,自我与他者总是相互渗透,身份并不稳定,因此国家或民族并没有本质特征。
第三部分“霸权与社会变革”。本部分是全书的核心,第5、6章分别提出危机与变革的理论框架和分析框架。
第5章《霸权》。本章在阐述一系列重要概念的基础上,提出了理论框架。
作者首先阐释了一系列重要概念。关于霸权(hegemony),作者认为,主体身份的不完整性是任何霸权的关键所在,是政治得以进行的基础;如果普遍性取代了特殊性,民主政治就会终结,正如拉克洛(Laclau)所说:“民主之所以可能,是因为普遍性没有具体的形态和内容。”(Laclau, 1996: 35)某个特殊性暂时代表了一种幻想的普遍性,就形成了霸权关系(hegemonic relation);社会关系如果连这种暂时的固定都没有,社会就会一直处于混乱之中;从话语的角度看,霸权就是某个话语试图控制整个话语场。关于等价(equivalence)与差异(difference):要将诸多异质的主体撮合成一个群体,就要建构出他们的诉求的同一性,在他们之间形成等价逻辑(logic of equivalence)或等价链(equivalential chain);但相互之间的差异并不因此而消失,而是各自身份存在的基础,由此形成差异逻辑(logic of difference);等价试图消除所有的差异,以形成彻底的同一性,但这只是个不能实现的幻想;社会性就存在于这两种逻辑的张力之中。关于对立关系(antagonism):某个群体的形成必然导致有的主体被纳入、其他主体被排斥,分别构成群体的自我和他者,而这形成对立关系;被排斥的他者总是威胁着由等价链所体现出来的自我身份:对立关系外在于群体,决定着群体的边界,防止群体变成一个完全封闭的、静态的文化结构;自我的身份是依赖于他者而存在的;任何排斥都是政治行为,外部(即对立关系)的建构是偶然的,社会群体的客观性很小。关于空洞能指(empty signifier):一个能指没有清晰、具体的所指,或者根本就没有所指,就是空洞能指,如“自由”“民主”“人权”等;它有三个作用:指代普遍性、为等价链命名、把普遍性作为理想以保持等价链的开放性;空洞能指所指代的普遍性只不过是一种没有实现、也无法实现的完美。关于断裂(dislocation):任何社会解构都不是封闭的,而是断裂的;只有对照原始阶段的纯粹和秩序,才能表述当今社会的不纯和扭曲;各种政治力量都试图控制秩序与扭曲之间的差距,各种话语都争相表述这些断裂和解决之道,形成话语斗争。
在这些概念的基础上,作者提出了危机与变革的理论框架(如图1):对立关系导致由等价链形成的社会结构的断裂和不完整,产生危机。这种危机不仅普遍存在于社会结构中,也表现为主体身份的不完整。危机引发政治干预和变革,霸权话语将社会实践重新制度化,试图将社会结构和身份重归完整,而完整是一个永远无法实现的幻想,制度化也只是暂时的,是一个不断进行着的过程。霸权话语只有符合沉淀的话语才具有合法性和权威性,沉淀的话语通常以空洞能指的形式出现,赋予某个群体以集体身份,个人的主体身份也须与之一致。简言之,危机就是社会结构的断裂,变革就是尝试修复这些断裂的努力,二者都是社会的内在特征。
第6章《话语分析》。作者在阐述话语与语言的区别,并介绍福柯、拉克洛(Laclau)和费尔克劳(Fairclough)等学者的话语理论之后,列举了三种话语分析的视角:组合与聚合关系(syntagmatic and paradigmatic relations);语料库语言学(corpus linguistics);批评话语分析(critical discourse analysis, CDA)。笔者认为,这三个视角中最具创造性的是第一个,在其中,作者揉合了索绪尔的组合与聚合关系及拉康(Jaques Lacan)的“借代”(metonymy)和“隐喻”(metaphor):借代是能指的组合所形成的连续性,代表语言的组合维度;隐喻是用一个能指代替另一个能指,代表语言的聚合维度。作者还提出了提喻(synecdoche):以部分代替整体,即以特殊性代替普遍性。这三种“修辞手法”代表了霸权的三个步骤:用借代形成组合关系,越过隐喻的替代关系,到达提喻——以部分代替整体从而形成霸权。作者以上述三个分析视角为基础,提出了话语的文本分析框架(如图2):用语料库对文本中的组合与聚合关系进行定量分析,辅之以批评话语分析的定性分析;等价关系主要分析语义的增加、阐释、同义、上下义等现象,差异关系主要分析语义的对立,二者是分析的具体方法。
第四部分“‘反恐战争’的危机与变革”。本部分是案例分析,以第6章的分析框架为方法,以第5章的理论框架解释并分析了“9·11”之后美国的“反恐战争”话语(如图3)。
图3 “9·11”之后美国的“反恐战争”话语
第7章《断裂》。本章分析了理论框架中的两个要素:沉淀的话语和断裂的结构。
美国的沉淀的话语就是美国“例外论”(exceptionalism),认为美国优于任何国家,是最富有、最强大、道德上最优秀的国家,有义务维持世界秩序、捍卫并输出民主、自由等价值观和资本主义。这个“神话”代表着美利坚民族的纯粹本质,危机是对这种纯粹性的“污染”。这个身份包括三个方面:自由作为空洞能指,形成了美利坚民族的等价链;神话般的自我和否定性的他者(如被美国看作恐怖主义发源地的伊斯兰国家);代表着上帝的完整存在。它们形成了沉淀的话语的三角关系。小布什总统的“反恐战争”话语之所以成功,是因为它没有违背沉淀的话语,而是围绕这种三角关系来构建的,由此建立了美国身份的同一性。作者还指出,断裂包括两个方面:身份的纯粹性要求消除所有的异质特征,这导致反恐话语过度使用空洞能指“自由”;然而,彻底的消除又意味着纯粹身份的不可能,因为被排斥的他者总是威胁和污染所谓的同一性自我。
第8章《霸权:构建危机与变革的话语理论》。本章分析了理论框架中的另外两个要素:对立关系和制度化。对立关系是政治的前提,也是身份的边界。小布什政府通过建构一个邪恶的他者即支持恐怖主义的伊斯兰国家,来界定美国的纯粹身份。空洞能指也似乎消除了美国社会内部的差异性。原本模糊的美国身份,在排斥外部威胁后获得了本体地位;内部的同一性也因异质因素的排除而变成了可能。作者还指出,“9·11”事件之后成立的政府部门(如“国土安全部”)和通过的各种法案(如《外国情报监听法案》)将反恐话语制度化了。这些制度都是围绕着自我的“自由”和他者的“邪恶”两个概念建立的,因为制度化只有在“反恐”这个霸权话语的框架中才具有合法性。制度化不仅存在于结构内部,还存在于结构外部。小布什政府在未获联合国安理会授权的情况下进攻伊拉克,公然践踏国际法,这表明“例外论”默许美国制度化的普遍性,是明显的霸权。另外,制度化只能暂时弥补社会结构的断裂,会在话语斗争中呈现出新的形式。
在结论《建构全球政治的话语理论》中,作者特别指出,本书的主题“危机与变革”与书名“全球政治的后结构主义话语理论”之间貌似有偏差,而实则道出了危机的本质:危机是对于身份遭到他者威胁的表述,因此具有现实的或潜在的全球性。然后,作者总结道:危机就是断裂、差异和不完整;变革就是不断努力去获得一个最终无法实现的完整身份。话语霸权就像一场战斗,争夺的是哪个能指与哪个所指搭配,只有空洞能指才能弥合话语结构的断裂。小布什政府将“9·11”事件表述成一场危机,特意在民族身份的意义结构中构建断裂,然后用空洞能指将美国人民变成等价链,以修复断裂。
后现代主义思潮打破了理论的元叙事,原本完整的、连续的、体系化的各种现代主义理论被解构,变得碎片化。后现代主义很少有系统化的理论,它们也无意这么做,因为如果这么做就会回到现代主义的套路。因而,从某种程度上说,它们的主要功劳在于“破”,而非“立”。作为后现代主义思想的一个流派,后结构主义也是如此。在国际关系研究领域,后结构主义对三种主流的研究范式进行了解构,强调语言能造就一定的话语,建构特定的意义体系和知识(孙吉胜,2008),但代表性的学者们很少有相互一致的理论。本书选取国际关系中的一个重要方面“危机与变革”作为研究对象,在认真梳理并批判各种范式下的研究成果,并重点归纳了福柯、德里达、拉克洛、穆芙等后结构主义学者的相关观点后,提出了完整的理论框架和分析框架,使得危机与变革这一领域的研究更具可操作性,可谓有“破”有“立”,且更大的价值在于“立”。
作者提出的理论框架不仅内涵丰富,而且逻辑严谨。它以沉淀的话语、断裂、对立关系和制度化四个概念为支柱,并融合其他诸多理论和概念,严谨地阐述了危机与变革的关系:社会群体是有成员之间的等价逻辑和差异逻辑共同形成的,它的身份不取决于自我的本质,而是由话语构建的他者所决定的;他者总是威胁着自我的身份,导致身份、社会结构和话语意义结构出现断裂,断裂被霸权话语表述成危机,危机必然引发政治干预;政治干预只有在不违背沉淀的话语的前提下,以空洞能指为号召,进行新的制度化,才能取得成功,亦即产生变革;这些过程都是偶然的,危机与变革之间的关系也是偶然的。这个框架以后结构主义为哲学基础,它的一个重要的立论基础就是话语的建构性,话语建构社会(田海龙,2009:112;2014:157),因此一切社会现象,包括危机和变革,都应被看作语言的产物。这就与福柯的话语理论产生了高度的契合,比如,福柯所说的话语之间的关系决定话语本身(Foucult, 2002: 22),正好体现了后结构主义的关系性。因此,这个理论框架是真正地融合了后结构主义与话语理论。
本书提出的文本分析框架很具操作性。语料库的定量分析和批评话语分析的定性分析是方法论,文本中体现等价关系的语义增加、阐释、同义、上下义和体现差异关系的语义对立等现象是具体手段,文本中的组合与聚合关系及其体现出的霸权话语对危机与变革的建构作用是分析的目的。这个框架不仅可以分析“反恐战争”,还可以分析任何重大的危机,具有广泛的适用性。
可以说,本书是话语理论和后结构主义在国际关系研究领域一部难得的著作,在理论层面具有很强的解释力,在方法层面有很强的可操作性。然而,在通读的过程当中,也感觉作者对以下两个问题的论述不甚清楚。
第一,作者在结论部分谈到本书主体与书名之间的关系时指出:危机是指身份受到了外部威胁,因而具有全球性。而且,还在第194页引述了塔里奇·阿里(Tariq Ali)的观点:内政与外交紧密相连。很显然,作者是在表明,任何危机,即便是国内危机,不论大小,都具有全球性。因而作者并未对危机加以明确的区分:是国内的还是国家间的?如果是国内的,是全国性的还是局部的?是关涉外交的还是与外交毫无关系的?事实上,有的国内危机并无明显的外交影响,例如2008年的贵州瓮安事件就是一场国内的局部危机,也并非由“他者”威胁造成的,其影响也并未越出国界。因此,可以看出,作者预设的是有国际影响的危机,或者预设了:任何危机都有国际影响。若是前者,作者就应该交代清楚;若是后者,显然有悖常理。
第二,关于本书的主题即危机与变革之间的关系,作者在第75页非常明确地指出二者是偶然性关系(the contingent relationship between crisis and change)。然而纵观全书,作者一以贯之的观点是:危机是偶然的,因为它是由话语或政治建构的;变革也是偶然的,因为它意味着“本质上偶然但被历史物质化了的话语”的变化;危机包含或必然引发变革(政治干预)。即便在第1章的以“偶然性”为标题的第4节里,论述的也是这三个方面,并未说明二者之间的关系为何是偶然的。相反,我们由上述第三个方面可以推知:既然危机包含变革,那么二者就是必然关系。显然,作者要强调的偶然性似乎是体现在危机引发何种改革上面。以“反恐战争”为例,恐怖主义危机会引发哪些具体的变革,即成立哪些政府部门、出台哪些法案等,是偶然的,因为变革的具体内容和力度取决于政治力量之间的较量或话语斗争。
Michael F. 2002.. London: Routledge.
孙吉胜,2008,话语、身份与对外政策——语言与国际关系的后结构主义,《国际政治研究》,第3期,41-57页。
田海龙,2009,《语篇研究:范畴、视角、方法》,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112页。
田海龙,2014,《批评话语分析:阐释、思考、应用》,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157页。
陈勇
联系地址:天津市(300204)河西区马场道117号,天津外国语大学
电子邮件:garychenyo@126.com
陈勇,男,天津工业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天津外国语大学中央文献翻译研究基地博士生。研究方向:批评话语分析、翻译研究。
Dirk Nabers. 2015.. Landon: Palgrave Macmillan. ISBN: 978-1-137-5280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