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你是流落凡间的煎饼天使吗

刮刮油

手上摊煎饼的大妈，脑里运行着大数据。

1

我们单位附近有一煎饼摊，摊主是一位五十开外的大妈，只要不是城管抄车，她会在每天早上风雨无阻地准时出摊，为老百姓们解决早点问题。

她的摊位总是排着长队。

她是这行里少有的本地人，身材微胖，衣着朴素，套袖、围裙、帽子一样也不少，看起来就是标准的摊煎饼从业者。她技艺娴熟，手法精准，一氣呵成，迅速就可摊出一张卖相极佳的煎饼，而且味道不赖。

但以上皆不是她摊位排队者众的原因。煎饼就算是天饼，也不值当大早上去排队买。大家之所以趋之若鹜，乃是因为不但能从大妈煎饼摊上解决果腹的问题，更能满足精神需求。

大妈不是普通大妈，她是这一片儿的煎饼之魂。

首先必须要提的就是大妈激昂的情绪。

我看见过一回她跟城管队员干架，表现相当彪悍。我原以为，大妈只有看见城管 ，才是一副拼命的架势。后来听过各种传说，结合亲眼所见得知，她跟谁都没好脸儿，对顾客也一样。只不过对待顺毛儿的顾客，像秋风扫落叶一样；对待呛茬的顾客，那就是严冬一样残酷无情。

大妈一直在怒气充盈的状态中，完成每天早上的摊煎饼工作。但凡你手慢一点话多一句，便会遭遇大妈无情的呵斥。

于是，大家称其为“愤怒的大妈”。

“干嘛呢？我这都摊完了，你钱还没掏出来，下次你给我提前准备好！”大妈横眉竖目。

“愣什么神呢？那钱桶就在那放着呢，自己往里扔，要不然我帮你指指路？”大妈脸色一寒。

2

大妈是一个坚守原则的大妈。

有一回轮到一小伙子，他哈着手说：“大妈，多刷点辣椒，我爱吃辣。”

大妈抬起脸仰天四十五度翻了一个白眼：“不放，我这辣椒特别辣，就只能放这么多，放多了变味儿，我这是煎饼，不是辣子鸡，你要觉得不够辣，你找别地儿吃去。”

小伙子尴尬地搓着手说：“吃吃吃，辣辣辣。”

还有一回，大妈摊完了煎饼，一小伙儿等她装袋儿，两人互相对视了三秒钟，大妈突然怒吼一声：“干嘛呢？等我呐？我从来不管装袋，自己撑开。”

小伙儿吓一激灵，一慌张不小心扯下两袋儿，又被大妈搓着牙花子给啧了几下。

因为煎饼名声在外，很多人慕名来吃，其中不乏帮别人带煎饼的顾客。早起来上班，带一个“愤怒大妈”摊的煎饼，那是非常体面的一份礼，是冒着生命危险和卖了人格尊严摊回来的，足以证明感情之深厚。

有一回轮到一个姑娘，她上前五指张开一比划说：“大妈，来五个！”

大妈翻了一个白眼：“多买不卖，我统共就这么多面，我卖你五个，后面排队的还吃不吃了？我卖你两个！”

噎得姑娘半天没说出话来。“麻利儿的，两个，要不要？”大妈没好气地怒吼。

姑娘缓过神来：“要要要！”

3

大妈是实事求是的大妈。

一姑娘小心翼翼地说：“大妈，摊一个煎饼，两个鸡蛋的。”

姑娘把手里不多不少的零钱放入钱桶，然后摘了一个塑料袋，恭恭敬敬站那等着。这一看就是老客户，规矩懂的，话说的，事做的，无懈可击。

大妈抬头瞥了姑娘一眼：“你可比上一次胖多了，吃什么俩鸡蛋的？”

姑娘脸色紫了一下，一副毒气攻心的样子。

“大妈你认错人了吧，我是第一次来。”姑娘打算死不认罪，强行把毒气运功压了下去。

“上礼拜你来穿一件黄色大衣吧，红围巾，我能认错人吗？”

大妈到底不是一般的大妈，心有猛虎，细嗅蔷薇，手上摊煎饼的大妈，脑里运行着大数据。

“还是俩鸡蛋？”大妈咄咄逼人。

“一 …… 个。”姑娘咬着嘴唇，快滴出血来。

“钱放多了自己拿回去。”大妈满意了，大家也就踏实了。

4

大妈生意极好，某些时候没有出摊儿，大家都一脸失落，每个人都像犯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一样，只得悻悻地在其他摊位买个灌饼，草草了事。

他们一早从温暖的被窝里钻出来去上班，有尚怀着昨夜梦中被王子环抱“幻想”的纯情姑娘，有在地铁里被挤成相片感叹 “这到底是人过的日子吗”的寂寥汉子，有最近减肥失败自暴自弃的消极女士，有昨天刚被老板奚落恨天恨地的暴躁男人，大家都是觉得自己应该过着远高于现在生活的人，怒气冲冲地行走在路上。

然后他们聚集在大妈这里，心甘情愿地被大妈数落一番，或者幸灾乐祸地看别人被大妈数落一番，于是灭了心中的虚妄，终于想明白“快拉倒吧，该干嘛干嘛去” 的道理。大家都找回了自己，踏踏实实分头上班，各安天命。

这么看来，大妈真是一个流落凡间的煎饼天使啊！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