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珍秀
我家的红色情缘
张珍秀
小时候听外婆说过,外公吴寿英在土地革命时期当过红军,打过仗,还到闽北兵工厂工作过。讲到外公时,外婆黄兰英也会讲起她自己当年参加妇女担架队和到闽北红军医院给伤病员洗衣被的故事。1996年5月,我义务承担起大安革命历史陈列室的讲解任务后,经过20年的钻研,逐渐理清了武夷山革命历史发展的进程,也为自己是红军的后代而倍感自豪与荣幸。
我的外公是闽北崇安县(现武夷山市)洋庄乡小浆村小溪人,1911年出生,1970年去世。
外公参加红军是受到他一位朋友的影响,在小浆报名的。小浆村苏维埃给他们佩戴大红花,系上红带子,敲锣打鼓地送到大安区苏维埃政府,区苏请他们吃了一餐饭,再把他们送到闽北分区的新兵营,进行军事训练。虽然我外公是独生子,但我外婆和他母亲并没有阻止他去参加红军。首先是受当时革命氛围的影响,其次是在分田时,红军家属不仅可以分到好田,而且村苏维埃政府还会派互助组帮助没有劳动力的红军家属耕种田地。当时的政策是务必尽力保证红属田获得丰收。在缴纳土地税时,红属田可以免交。因此,像我外公一样的独生子红军,他们就可以安心地在外行军打仗了。
我外公喜欢当红军,因为他认为红军是真正把老百姓当亲人,为老百姓打天下的。红军对老百姓不仅秋毫无犯,而且还会把没收来的地主财产分给老百姓。
我外公有哮喘病。一次部队要攻打水吉,急行军后,哮喘不已,无奈之下,为了不暴露目标,只好用衣服把嘴塞住。幸好水吉一仗取得胜利,但战斗结束后,一张由连长和排长共同签字的介绍信,介绍了他的身体状况不仅不适合行军打仗,而且还有可能给部队造成麻烦和危险等,所以让他回后方工作。
外公依依不舍地把枪留下,离开了生死之交的战友,回到了后方县城,安排他去看守犯人,任务是四五个人轮流拿杆枪在牢房门口站岗,每人站一柱香的时间。刚入狱的犯人有的很暴躁,大吵大闹,敲打牢房等,这令外公很不安。当了半年多的看守,外公实在受不了,思想和身体都出了点毛病,便请假回家。正在我外公郁闷的日子里,一位给闽北兵工厂挑米的本家兄长回家过夜。外公立刻去找这位兄长,说明自己可以去造枪、修枪。本家兄长看我外公革命热情很高,于是答应带他进了大安范畲的闽北兵工厂。
到了兵工厂,外公把自己的详细情形向领导报告,因担心兵工厂不要他,所以凡是难事都积极去做。十几天后,领导看他的革命热情和工作勤快,终于接受了他,安排外公在兵工厂工作,成了子弹科工人,削子弹头和“洗”子弹头。子弹头有铜的,也有锡的。炉里倒出来有一米多长,然后截成子弹头的长度,削尖,装到布袋里,再把糠壳渗进去,然后两个人抬着布袋用力左右摇晃,使子弹头更光滑,称为“洗子弹头”。
兵工厂每隔四五天就要派人到洋庄等地去挑一次米。我外公除了做子弹外,还多了一项挑米的任务。一次,外公和两位小浆村的吴姓本家出去挑米,在返回的途中,听说“白军”来了,他们三人就把米藏在路边(后被国民党兵发现挑走了),悄悄地潜回兵工厂,到了兵工厂才发现大家都已转移,只好又悄悄地回到小浆村,躲在山上。国民党强行“移民并村”时,把附近的老百姓全部赶到小浆。由于小浆的保长、甲长是认识的,并保证不为难我外公,于是我外公就以一名普通老百姓的身份和家人一起住在了小浆的“移民”村里,从此成了一名普通的农民。
解放后,人民政府因我外公有土地革命时期的这段红色历史,所以出钱帮他盖了一栋新房子。
我的外婆——黄兰英,1915年出生在闽赣交界分水关下的大安村黄连坑自然村。因家境贫寒,5岁便当了童养媳。上世纪60年代,被我父母接到现在的大安禾尚丘自然村一起生活,1975年开始定居在大安垅空自然村,直到今年初去世。
外婆12岁便被安排与17岁的外公完婚。这也是旧社会里众多童养媳无法抗拒的共同境况。童养媳是封建社会的一个陋习,所以在苏区的婚姻法中明确反对抱童养媳。
我外婆虽然性格内向,但她在革命活动时都会去参加,唯一做不好的事就是学唱歌,老是唱得断断续续。村苏领导说她人看起来不笨,怎么就学不会唱歌?在外婆百岁时,在她的记忆中,依然保留着当年积极参加妇女担架队和洗衣队的情形。
抬伤员的担架有两种:布担架和竹担架。布担架,用布包住竹子做成,更轻,更软;竹担架则完全由竹子做成。担架两边是约3米长的竹筒,中间是用2米长、2寸宽的长竹片按一定间隔排成,然后在两端与中间部分用薄篾片编成1米宽的担架。竹担架更硬,也更重,所以抬伤员时,担架上一定要铺毛毯或被子。
作战时,由男同志带往前线的担架都是布担架,并与战场保持一定的距离,战斗打响了担架队就跟上,一有伤病员马上抬上便走,两个人一副。
作者与百岁外婆
伤病员不是由战场担架队直接送到医院,而是途中由各村的担架队一路轮流接送的。苏区的老百姓革命热情很高,为了保卫新生的苏维埃政权,村里的男人几乎都出去了,有的去参军,有的做地方工作,村里剩下的往往是妇女和老弱病残者。伤病员抬到某村时,就由村苏人员安排本村担架队去接转。村苏每天会安排两个45岁以上的男担架队员值班,一有担架来,他们就抬走。小浆村和附近村子的年轻妇女轮流安排在小浆村待命。因为如遇伤病员多,妇女担架队就上,一般是4个妇女一副担架(方便途中轮流抬);在人员不够的情况下,也有两三个妇女抬一副担架的。在伤员多的情况下,则要反复抬,连村苏工作人员都参与抬担架。平时伤病员比较少,一天一二个,只有前方有作战时,伤员较多。比如1932年红十军入闽,攻打赤石等地时,外婆她们连抬了3天的担架。伤员抬到了小浆后,村苏则根据伤病员的情况和伤病员自己的叙述,对伤病员进行分类和安排,并列出名单:重伤员抬往大安陶观厂的闽北红军医院,轻伤的、手脚受伤的和生病的则按分配抬到小浆的张山头红军医院、桥头临时医院以及大安的陈家垅干部休养所。大安陶观厂的闽北红军医院条件较好,可容纳伤员300多人,所以伤员被安排送往陶观厂的最多。因张山头在半山腰上,山高路陡,所以前往张山头的担架则由男的抬。我外婆参加的是小浆妇女担架队,把伤员抬到大安区苏门口时,就交给大安担架队去完成。不过重伤员的担架,一路上都不做更换,直接从战场上抬到闽北红军医院,以减轻伤员换担架时的疼痛,防止加重伤情。
最令外婆难忘的是:有位妇女,怀孕五六个月了,为了减轻别人的负担,不听劝阻依旧加入抬担架的队伍。那天因下过雨,路较滑,在途经永丰桥村附近不慎滑倒;当时没什么大碍,便安排她在永丰桥休息,等她们从大安返回时一起回去。令人意想不到的是,3天后那位孕妇因流产而去世了。
当年小浆村的小浆、小溪、桥头、连垱、下洲、路口等地都归属大安区苏维埃政府管辖,所以我外婆所在小溪村的五六个妇女,除了参加担架队外,还参加洗衣队。我外婆和本村的3个妇女曾到小浆的桥头、张山头和大安的陈家垅、陶观厂给伤病员们洗衣服、被子、绷带等,除了陶观厂的闽北红军医院一个月去2次,洗了一年多之外,其它3处地方只去过几次,因为那里的伤病员人少,伤病更轻,村庄里老百姓的住户更多,伤病员的衣服只需要本村的妇女去洗就行了,其次本村的妇女去洗也更方便、更习惯。比如有一次我外婆和洗衣队的妇女到大安陈家垅去洗,因为陈家垅没有河,洗衣服用的水是更凉的,结果洗完衣服“打摆子”(疟疾),午饭都没吃,就在一老百姓家睡觉,好些了才回去。所以我外婆对闽北红军医院印象更深。她们是4个妇女,早上很早就从小溪村出发,到了陶观厂的红军医院就开始洗。工作人员会把要洗的衣服、被子等放在河边。她们往往是从上午洗到下午甚至到傍晚太阳下山时才停止。因此前面洗的衣服都干了,后面拿来的衣服却还没有洗完。洗完衣服,把干的收下来叠好,被子帮忙缝好。一切做好,如果太迟了,她们就地住下。陶观厂红军医院设在由三栋并排的大房子里,房子建有防火墙。行动不便的伤病员住楼下,较轻和行动方便的伤病员、医生和其他的工作人员则住楼上。洗衣队的妇女们如果在医院住下,负责人会腾出一个楼下的房间给她们住,说她们很辛苦,就不用楼上楼下地跑了。有时东家大嫂会把自己的床让给她们睡。
妇女们到医院去给伤病员洗衣服,深受医院的尊重,往往是她们一到,负责人就会交代伙房要多弄些伙食。伙房为洗衣队妇女提供的伙食较好,有饭、有肉,有时也有鸡肉,反正是有什么好菜也会煮给洗衣队的妇女们吃。这让她们非常的感动和不忍心,因此妇女们也力争为伤员们多做些力所能及的工作,直到医院转移。
虽然外婆在2017年2月12日(正月十六)永远地离开了我,但我会传承外公外婆的红色基因,在今后的工作中加以发扬。
(作者单位:武夷山市洋庄老区学校大安小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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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土地》编辑部
2017年6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