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寒
镇政府大院的西南角,是一个被人遗忘的角落,那儿靠边有一棵老榆树。
这天中午,李镇长的公子李天高,放学之后来到政府大院,等着坐老爸的车子一道回家。他在大院里横冲直撞,闯到了老榆树下面。一只鸟受到惊吓,扑棱棱飞了起来,树枝上落下了几个东西,有一个结结实实地咬在公子的脖子上,疼得李天高嚎叫了起来,在大院里蹦跳。
李镇长火急地赶来。心痛加着急,对一大群手足无措的下属吼叫:把这棵害人树给我灭了!
大家一齐抬头望,一直枝繁叶茂的老榆树,今夏却异乎寻常,竟然看不到几片叶子,提前过冬了似的。再细瞧,不得了啊,枝条上密密麻麻都是毛剌子,浑身立着一簇簇恐怖的绿针,齐崭崭,刷子似的。
砍树命令一层层下传,最终落实在老张身上。为了防止被毛剌子伤着,下午上班之后,老张头戴斗笠,身穿雨衣,把肉身包裹得严严实实,提着板斧,走到老榆树跟前。说一句榆树老兄,对不住了,啪啪了起来。
老张正起劲地挥舞板斧,身后响起一声霹雳般怒吼。
“老张!”
老张打了一个激灵。转眼看去,原来是赵镇长。赵镇长业已退休多年,但他神通广大,消息灵通,所以仍在发挥余热,三天两头来镇政府办事。
“老张,你在干什么玩意儿!”
不知道犯了什么错误,老张收住手中的板斧,惴惴不安地恭候老领导的批评指教:
“老领导……”
“好好的一棵树,碍着你什么事了?”
“老领导,你看看,满树都是害死人的毛剌子,所以李镇长命令我把它灭了。”
“把他灭了?你可知道他是谁?他是省长的亲兄弟!”
“这棵树……省长的亲兄弟……”
“跟你说也没用,我找小李去!”
跨进办公室,逮到办事不牢的李镇长,赵老镇长就是一阵狂风暴雨:老榆树可非等闲之辈啊,他大有来头呢。当年的白牙镇还是白牙乡,老乡长喜得贵子,亲手栽下了一棵同姓小树苗志喜,这个贵子,就是现任省长俞得雨。而当年的小树苗,就是李镇长你下令砍伐的老榆树。老榆树身后那几间青砖、青瓦的老房子,别看它不起眼,破破烂烂的,它就是俞省长出生和成长的见证,它被评定为市一级保护单位,也是因为有老榆树这层特殊关系。
“你说,老榆树前辈是不是俞省长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孪生兄弟?——我一直把他當作神灵敬奉,你倒好……”
别说了!胆战心惊的李镇长撒腿就飞出办公室,飞奔到榆树老前辈跟前。可是榆树老祖宗的根部张着触目惊心的大嘴,老命已经基本休矣!
害怕突然再吹来一阵风把老前辈推倒,变成真正的杀树凶手,老张正在紧张地给老前辈腋下塞拐杖——支上牢固的架子。李镇长也顾不得被毛剌子伤着,冲了上去帮忙。下属也纷纷加入。
这可怎么是好?这可怎么是好?……
陈秘书站了出来,替领导解忧说:
“我舅舅是北京林业大学的教授,熟悉各种树木的习性,或者他能帮上领导的忙。”
“那还等什么?赶快备车!”
刻不容缓,李镇长和陈秘书立即赶往北京拜救星。
这边里,也没用谁下命令,下属们个个主动给老前辈捉起了虱子——喷打杀虫剂,枣子一样纷纷落下的毛剌子扫了一铁桶。
陈秘书的舅舅高教授看了看伤残的老前辈,脸色凝重,摇了摇头。
“唉……”
李镇长重石压胸,高教授的摇头,犹如强烈的余震,哗啦啦,碎石又在他胸口铺上了一层。
“我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李镇长又看到了一丝希望。
首先采取急救措施。高教授在老前辈的胳膊上挂上了十几瓶吊液,针头插在伤口周围的树皮里。
接着,高教授吩咐李镇长,命令全镇干部,放下手头一切工作,尽快寻访到一棵愿意捐献“器官”的有着大爱之心的榆树。榆树好找,要找到一棵拥有如此粗大“器官”的榆树可不容易,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喜讯很快从一农户家里飞出。高教授将老前辈的伤口修理整齐,从农户家的榆树身上挖下相同的一块,给伤口补上,打上绷带。
高教授慎重地吩咐李镇长:“必须细心护理,按照我的处方按时输液。”
忐忑不安的李镇长把高教授送上了飞机。
高教授真是一位树界妙手回春的神医,没几天,老前辈的伤口不但愈合了,而且光秃秃的枝条上,还发了新芽。
镇长安了心,又开始了正常的工作和学习。
然而不久之后,却传出了俞省长落马的消息。
这可怎么是好?这可怎么是好?……
李镇长得此消息,立即慌得六神无主。
因为网络上,他花天价抢救老榆树的故事,和老榆树挂满吊液、输液管的照片,点击量已超千万,把他和俞省长牢牢地捆绑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