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鸟重生

古文狂

乔丹和张伯伦50岁时还能扣篮，奈特·西基在为普罗维登斯蒸汽机队打球时已46岁。类似这样高龄球员逆生长的故事，我们听到过一些，却不是很常见。

但现在，我们有机会看到48岁的穆罕默德·阿布杜尔·拉乌夫代表三头怪队在BIG3三对三职业联盟赛场上一展身手，他那些富于争议的传奇故事也随之再度复活。

重返赛场

6月25日，由美国著名说唱歌手艾斯·库伯一手组建的BIG3三对三职业联盟在纽约布鲁克林揭开神秘面纱，一批NBA退役球员将再度续写篮球传奇：“J博士”、里克·巴里、乔治·格文和德雷克斯勒担任各队的主教练，而艾弗森则身兼球员和教练两职。

也许在所有上场的球员中，最令人感到惊讶的莫过于现年48岁的昔日NBA神射手拉乌夫了。当拉乌夫在2001年迎来最后一个NBA赛季时，他如今的“三头怪”队友夸梅·布朗还在格林学院上高中呢！

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可以在网上搜索一下拉乌夫的高光视频，看看他在全盛期的得分能力有多恐怖——1996年12月8日，他曾面对爵士轰下51分，而当时负责防守他的是斯托克顿和杰夫·霍纳塞克；或者是在1996年12月5日，他面对公牛拿到32分，终结了后者的18连胜，而那个赛季公牛总共才输了10场球。你会明白，为什么菲尔·杰克逊说拉乌夫就是那个年代的库里。

“他拥有着完美的篮球技巧，动作忽起忽停，但控球敏捷，动作速率很快。我的意思是，有多少人能有资格同时参加三分和扣篮大赛呢？”如今担任ESPN分析师的贾伦·罗斯说。在他13年NBA职业生涯中，前两季都是在掘金度过的，并且和拉乌夫成为队友。“他就是那样的球员。”

沙里夫·纳西尔曾是拉乌夫的经纪人。在1990年代中期，他有一次和太阳巨星凯文·约翰逊结伴游玩。当时，约翰逊曾告诉他，在NBA有三名球员你根本没法防守，你怎么努力，制定什么防守计划都是徒劳。这三个人是谁？乔丹、奥拉朱旺，再有就是拉乌夫。

千万不要被他花白的胡须骗到。作为五个孩子的单亲父亲，拉乌夫如今居住在亚特兰大。他经常对那些未来有志于打NBA的高中生进行训练，依然能展现出其惊人的速度和天赋，甚至出色的投篮手感还在。今年五月间，拉乌夫走进大学校园，依然能轻松吊打年轻对手，所有人都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由于长期坚持训练——他曾在一天的训练中连续翻越15个山丘——拉乌夫的体型一直保持很好，得分也毫不费力。纳西尔和一些密友始终坚信，拉乌夫依然有能力打NBA。这一幕当然不会发生，但他打BIG3是不成问题的。

实际上在BIG3筹备期时，拉乌夫就对它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觉得既然自己身体内的油箱还有油，为什么不尝试一下呢？此后，他逐渐了解了BIG3比赛的相关规则细节，诸如14秒进攻时限、设立四分投篮什么的，意识到这种比赛会打得更快，身体接触也更多。

虽然在首届BIG3选秀会上，拉乌夫直到第15顺位才能三头怪队摘走，这和他1990年的“探花秀”身份差距不小，但拉乌夫并不太在意——能验证一下自己还能不能打球，这才是最重要的。选秀会结束后，艾斯·库伯走过来和他握手，并叮嘱他说：“我很高兴你被选中，你会表现得非常出色。”

值得一提的是，同样参加BIG3比赛的比卢普斯最近在社交媒体上晒出他和拉乌夫的合影，并声称“我在BIG3联赛上见到了最喜欢的球员之一。”

不公人生

提起拉乌夫，就不得不提起那次有名的“国歌门”事件。拉乌夫堪称是联盟史上最伟大的罚球手之一，他是两届赛季罚球王（1993-94赛季，95.6%；1995-96赛季，93.0%）。如果不是因为那次意外，他的生涯完全可以更精彩，而不会是流星般的九个赛季。

在拉乌夫最近的一次旅行日程中，他去和旧金山49人队的四分衛科林·凯普尼克会面。“20年前，我拒绝向国旗致敬，而今凯普尼克也做了同样的事情。而且我们面对的问题都是同样的，很多事情始终没有得到改变。”不过，拉乌夫同时也表示，凯普尼克可能会面临被球队扫地出门的命运，就像当年他的遭遇一样。“他们会将你放在伤病名单里，调整你的出场时间，破坏你的比赛节奏，然后让你坐上替补席。然后他们会说：‘哦，这个家伙不在状态，我们要把他交易掉。这就像是个陷阱，他们会让你经历失败，然后乘机甩掉你。”

这可能是一个很老套的故事——一个男孩（当时他还叫克里斯·杰克逊）由单亲妈妈抚养长大，那里是毒品、贫困和各种社会毒瘤的温床。拉乌夫从小在教堂街对面长大，但现在房子已被推倒，变成了停车场，只有一棵胡桃树还伫立在那里，那是拉乌夫儿时很重要的充饥来源。

拉乌夫的理想很简单：打职业篮球。他的敬业和天赋弥补了身材的不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的身高都没有达到1.83米），并打败了杜尔雷斯综合征。从高中时代起，拉乌夫就被查出患有这种神经紊乱症，伴有不受控制的身体抽搐、重复行为和发声痉挛。

但是，当初把拉乌夫从家乡密西西比州格尔夫波特带到NBA的那份执念，随着时间的推移开始发生了变化。在路易斯安纳州立大学，戴尔·布朗教练建议他阅读《马尔科姆·艾克斯自传》。和其他黑人一样，拉乌夫也因此受到深远影响。

“他疯狂阅读相关书籍，但起初球队里没有人对此感到在意。”《落基山新闻》记者戴夫·克利格说，他曾负责跟踪报道拉乌夫长达六个赛季。“由于患有杜尔雷斯综合征，他通常要花很长时间才能把鞋带绑好——他就是这么与众不同。但在这个过程中，他在不停地思索人生的意义。你知道的，这幕场景在NBA更衣室里可不常见，队友们也把他当成一个异类。”

据拉乌夫回忆说，他当时每天都在训练结束后光顾丹佛的一家书店，和店主聊天，谈论各种话题。渐渐地，他的思维意识有了根本改变。endprint

因此在1994-95赛季后期，拉乌夫开始拒绝为美国国歌肃立行礼。但他没有把这个想法透露给任何人，当然也没人注意到他的行为举止和以往有什么不同。但事实上，拉乌夫那段时間经常逗留在更衣室里，系鞋带或做其他别的什么事情，来逃避国歌仪式。他知道迟早有一天会有人问起这个问题——届时他会如实作答——但他坚持自己这么做，并非是为了引起媒体的关注。

但纳西尔不赞成拉乌夫这么做，他担心的是后者的赛场表现和职业前途。但很明显，拉乌夫已经下定决心。

拉乌夫的这种异动在好几个月里都没有被人发觉，直到有人公开披露。即使是在那个社交媒体还不是特别发达的年代，这还是在全美引起了轰动。虽然拉乌夫的处境微妙，但他认为自己的世界观并不极端。但很快，拉乌夫就收到了一些死亡威胁邮件：“回到非洲，离开美国，你是个叛徒。”

克利格亲身经历了整个过程。“就像对待凯普尼克一样，很多人的情绪都很偏激。”而联盟的立场也很明确：要么起立向国旗致敬，要么停赛。

1996年3月13日，在掘金与魔术赛前，拉乌夫接到了两位联盟官员打来的电话。他如今已经不太记得他们的名字，只是记得他们用自己的亲身经历来说事。

拉乌夫当时在电话里是怎么说的呢？“第一，你的故事不是我的故事；第二，我有我的立场和决定，如果你们有了决定，就去做好了。”

谈起这段往事，时任NBA总裁大卫·斯特恩说他并没有直接给拉乌夫打电话，他甚至不太记得这名球员是谁了。但是，“我们的确告诉过他，‘如果你真不想出来，就待在更衣室里好了，否则你就必须遵守规则。但他拒绝这么做，所以我们只能选择禁赛。”

禁赛立即执行，拉乌夫离开了球场，并被罚款31707美元——当时他的年薪是260万美元。据说，当时掘金管理层和队友们都是支持拉乌夫的，而且禁赛也只是一场而已。最终，拉乌夫找到了一种折中的解决办法：在奏响国歌时，人在站立，心在祈祷。

禁赛三天后，拉乌夫再次代表掘金客场挑战公牛，芝加哥球迷充满了敌意。此后，他只打了三场比赛，随后因脚伤退出赛季。当时，掘金本来还有机会冲击季后赛（在拉乌夫因伤报废后，掘金的战绩仅有7胜9负），而当时的媒体报道显示，拉乌夫的队友和教练都不认为那点小伤有多严重。《丹佛邮报》专栏作家伍迪·佩奇也说“他的退出是性格软弱所致。”

尽管当赛季拉乌夫是球队的得分王和助攻王，但掘金还是在休赛期把他交易到了国王。拉乌夫在萨克拉门托由于受到伤病困扰，上场时间锐减，表现也相对平庸。之后，他选择离开联盟，到海外打球。

拉乌夫认为，正是那次国歌事件，迫使他离开了NBA。“我对此一点儿都不怀疑。”他说。“当我回首往事时，看到了事态是如何一步步发展的。我在想，‘哦，绝对是这样，毫无疑问……当时我还处在全盛期，但突然之间所有的事情都改变了。”

在拉乌夫效力掘金的六个赛季里，伯尼·比克斯塔夫先后担任球队总经理和主教练，对此他是这么看的：“如果他觉得这么做有必要，我会支持他。”比克斯塔夫说，“他的很多要求并不过分，但当时的事情很复杂，他必须综合考虑，然后做出正确的决定。”

事实上，拉乌夫当时所面对的，要比比克斯塔夫想像中复杂得多。为了对付杜尔雷斯综合征，拉乌夫经常要接受药物治疗，而且他的防守也不够好。

而在纳西尔看来，除了国歌事件，他已经真切感受到拉乌夫的改变。

“我觉得拉乌夫不再热爱比赛了。”纳西尔说。“他在国王打球时偶有闪光，但的确失去了进取心。”

同时，拉乌夫在离开国王的几年里所发表的一些负面言论，也遭到了媒体的曲解，公众形象一跌再跌。拉乌夫坚持认为他是被NBA“黑”掉了，联盟应该给他一个道歉，并给予相应的补偿。他的律师小詹姆斯·沃克曾主动联系过NBA，希望他们让拉乌夫参与到促进社会公正的工作中来，但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当被问及拉乌夫是否打算因此起诉NBA时，沃克说：“我确实认为他的宪法权利被侵犯了……但我们还没有正式宣布：“嘿，我们要起诉NBA。”

斯特恩现在是联盟的名誉理事，他说拉乌夫是一个“伟大的射手，但他并不是唯一一位因意外事件退出联盟的球员，这种事情一直都在发生。”

对于可能面对的诉讼，斯特恩说：“我不会对此进行评论。很明显，他当时违反了联盟规定，所以要给他补偿或者作出道歉，都是非常困难的。”

NBA现任总裁亚当·席尔瓦拒绝就此事接受采访，但NBA发言人麦克·巴斯最近发表了一份声明：“我们对20多年前的一场禁赛时间没有什么可说的。尽管如此，我们还是欢迎拉乌夫参与到联盟建设中来。”

保持本真

今年二月初，拉乌夫抵达密歇根州进行演讲。这次造访非常及时，他是得到了来自底特律的一位17岁高中毕业生马拉克·塞尔米的邀请。她从拉乌夫的人生故事中得到启发——度过贫困的童年时代，追逐NBA梦想。塞尔米认为他在黑人历史月期间出现在公众面前，是非常适宜的。

事实上在此前的六个月里，拉乌夫所到之处都大受欢迎。诸如旧金山高中，还有耶鲁大学——他在那里发表了两次演说，有100多人观看了有关他的生活纪录片。

如果你和拉乌夫共处，会感受到他身上那种令人振奋的力量。拉乌夫在采访中多次表示，他对生活和社会的所有想法，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拉乌夫从NBA退役球员到社会活动家的转变，并不是凭空发生的，在他的格尔夫波特成长岁月，这颗种子就已在其内心萌芽。而现在，拉乌夫的生活除了训练和巡回演讲，在他的视野里再也容不下其他别的东西。因为在拉乌夫看来，他对世界的看法和其出色的篮球天赋同等重要。

去年秋天，拉乌夫来到耶鲁大学演讲，当时正值美国总统大选前几周。一群大学生和当地居民围住他，想要他解释心中的诸多谜团。

在这些时刻，他似乎更能通过自己的亲身经历来给人们带来希望。“随着我阅历的增多，越来越愿意和那些和你抱有同样想法的人分享、交流。你在网络上建立人脉，然后建立自信和勇气。但就像所有的事情一样，这里有一个先决条件，那就是必须要不断尝试。就像在我成为一流球员之前，我必须通过大量刻苦训练才能达到那样的高度。你知道，我必须不但测试身体、思想和勇气的极限，生活和篮球的道理都是相通的。”

岁月是无情的，它可以改变很多东西，但人内心的一些本真的东西始终不会改变。“我仍然在做同样的事情。我仍然在大声疾呼，反对种种不公正，无论是在大学校园还是什么别的场合。这一点没有改变，我也不打算改变。”拉乌夫说。“无论世界如何待我，我始终保持本心”——做到了这点，拉乌夫的人心无怨无悔。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