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兰的时间魔术你看懂了吗？

曾念群

没想到，诺兰第一次抛开他擅长的虚拟架构，进入到宏大史实的现实主义，给我们带来的并不是诗史叙事或视觉饕餮，而是久久难以释怀的战争惊悚——《敦刻尔克》没有《拯救大兵瑞恩》那样的密集火力，也没有《血战钢锯岭》的血浆飞溅，没有超级英雄的拯救，没有盗梦空间可以逃遁，只有逃兵的仓皇、飞行员的最后一击以及平民的有容乃大，片中最为壮丽的画面，也不过是油尽灯枯的飞机在敦刻尔克海岸线上的滑翔。

那么问题来了，《敦刻尔克》还够诺兰吗？

影片表面看，像是陆、海、空三线视角的简单构架，实则不然。一如字幕呈现的提示，陆上一周，海上一天，空中一小时，简约的空间构架因为不等长时间线的引入，变得绝不简单。别忘了，诺兰可是一等一的时间圣手，素来擅长把简单的时间玩味出深长的意味。

早在处女作《跟随》中，诺兰就用纵横交错的时间来迷惑观众；《记忆的碎片》里，诺兰用时间来肢解人物命运；《失眠症》中，诺兰把人物困在了过去和当下；《致命魔术》里，诺兰借日记来把玩交织的时间；《盗梦空间》后更加癫狂，诺兰将不同层次梦境的时间依次拉长，竟产生了一道道神奇的新时空；而《星际穿越》干脆把科学推演转换成视听奇观，用时空扭曲来拯救全人类。

《敦刻尔克》的史实背景，并没有成为诺兰玩味时间的障碍。和《盗墓空间》时间的拉伸正好相反，《敦刻尔克》三个空间的三条不等长时间线被压缩了，直观上，你看不出三个空间中人物时间线的长短差异，而很容易誤认为是同一时间线上、三个不同空间的平行故事，实则不然。诺兰通过每一条线上人物情节的取舍和剪编，让三条线上的人物节奏达到一致和平衡，从而构筑出一个等比节奏和平行叙事的假象。如果你以为自己看到的是一个时间线上三个平行空间最后交织的故事，那么，恭喜你，你被诺兰骗到了。

说白了，诺兰在《敦刻尔克》里玩了一个时间的魔术，如果你没看到这个魔术的秘密，可能会觉得《敦刻尔克》既没有战争饕餮，也没有血浆冲击，简直平淡无奇，顶多现场感动一下，然后忘之脑后。如果你读懂了诺兰，就知道他有多么调皮，就算在《敦刻尔克》这样沉重的历史面前，同样可以探索和玩味出与众不同的东西。

魔术的核心在于故事最后的那个“奇点”。和《星际穿越》类似，诺兰最后用一个交织的奇点来解决不等长时间线上三个空间的交织，这一次没有宇宙理论那么神秘，只是将陆、海、空三线人物汇聚到小船上，而这条民间小船，就成了三条线上、三个空间人物交汇的奇点。这么说可能很难给人直观理解，如果把故事倒过来，把陆、海、空三条线上的人物在小船上的汇合作为原点，通过倒叙一一拆解，还原陆上一周，海上一天，空中一小时，可能同一时间线上平行时空的错觉就要低得多。

除了大叙事上的时间魔术，影片在细节调度及其剪辑编排上的障眼法同样玩得不亦乐乎。正因为三条线时间线不等长，叙述节奏大有可为。飞行员空中鏖战的一小时里，要装进海上一天和陆上一周的故事，视角的切换，加上时间线的倒错与绞合，平淡叙事的表象下，到处都是诺兰的机关与花活。

《敦刻尔克》看似是诺兰电影版图里的一片处女地，是他向现实主义宏大战争史诗的一次觊觎，实际上不过是借了一个战争史实的外壳，将自己从前各种小情趣来了个大贯通。正如他自己所说：“我总是着迷于时间，着迷于时间的主观性。”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