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巅峰 一位摄影师的14座8000米

陈霞

“今天是2015年8月7日，我终于拍完了世界上14座8000米以上的雪峰！”当孙成毅站在世界第11高峰迦舒布鲁姆Ⅰ峰对面一个陡峻的高台上，对着录像镜头说下这句话时，他双手扶着三脚架上的相机取景器中，清晰地捕捉到迦舒布鲁姆Ⅰ峰以及它周边的冰川和群山，标志着他全球14座8000米级高峰的影像拍摄计划的圆满完成。这是孙成毅在巴基斯坦境内的喀喇昆仑山脉巴尔托洛冰川上行走的第九天，而用来抵达这一天的征程，是整整20年。

孙成毅

著名山岳摄影家，中国摄影金像奖获得者，广东省摄影家协会理事，深圳国际摄影周总策展人，深圳市摄影家协会副主席。

孙成毅回忆他在20年前也就是一名普通的户外摄影爱好者。从20世纪80年代起就屡次进藏行摄，对雪域高原的深沉之爱和追逐光影的执着迷恋，令他萌生了全景式拍摄喜马拉雅山脉的想法。就是这一想法让他从此后的生活不再平凡。从1995年世界之巅拍摄珠穆朗玛峰起，孙成毅就年复一年地行走在这座东西长2000多公里、南北纵深400公里的世界最高山脉里，皑皑群山之间闪现着他高挑瘦削的身影。从北坡东端的康格多，到西端的纳木那尼，从南坡东端的干城章嘉，到西端的楠达戴维……2013年7月，在世界第九高峰南迦帕尔巴特峰面前，他完成了喜马拉雅山脉10座8000米级雪峰的拍摄。是的，拍摄南迦帕尔巴特的时间正好是在著名的中国民间登山家杨春风、饶剑峰在大本营遇害后的一个月，我们无法想象是什么样的信念，或者是多么淡定从容的心态，才会让这位摄影师在人们避之不及的情况下仍敢只身独往。

从南迦帕尔巴特下山途中他就说，要把剩下的4座8000米高峰拍了，它们在喀喇昆仑山脉的主峰脊上静静等待着他。

喀喇昆仑山是世界中低纬山岳冰川发育最盛的地区，山势高大、宽阔，这里紧密相连地排列着4座8000米以上的世界著名高峰：乔戈里峰、布洛阿特峰、迦舒布鲁姆Ⅰ峰和迦舒布鲁姆Ⅱ峰。2015年7月，在充分准备了两年之后，孙成毅走进了喀喇昆仑山脉的腹地冰川之中，一边应付艰难的交通和当地人身安全的险恶，一边寻找最好的时机拍摄4座目标高峰，直到8月7日在迦舒布鲁姆Ⅰ峰面前画上完美的句号。危机和艰难险阻时刻都是存在的，不论在境内还是境外、不论是喜马拉雅还是喀喇昆仑，然而最重要的是，孙成毅完好地做到了、回来了。

在采访中曾问过孙成毅老师“同样是拍摄风光片，你觉得自己拍的和别人拍的作品有什么不一样”，他谦逊地回答：“我可能是比一般人走过更多的路、冒过更多的险、做更多的准备吧。高山拍摄不可能一帆风顺，这次没有拍到主峰那就得再来，这个角度不理想那就得换个角度，因为拍摄对象是8000米级大雪山啊，每做一个决定都意味着重来一遍。”为了拍到理想的14座8000米级高峰的“证件照”，孙成毅往往要徒步深入山区腹地，走去大本营，或登上目标山峰对面的山峰，有时为了一座山反反复复进山七八趟。拍珠穆朗玛峰可以说是一个极致的例子，他不仅拍了珠峰的东西南北坡各个角度，还拍到了珠峰在晨光、暮光以及夜色中的不同姿态。

在雪山影像的世界里沉浸这么多年，孙成毅乐意听到别人称他为山岳摄影师，那是一种自我定位和被人认可的象征符号，但说起14座8000米级高峰的攀登，孙成毅总是充满敬意地感叹：“不能跟登山家们比……他们是站在世界之巅的人，而我只仰望巅峰。”

14座8000米级高峰的峰顶，象征着世界登山界的佼佼者们心中的目标，国际上已经有三十几位登山家实现了目标，而国内目前还没有一位民间登山家完成14座的全部登顶。现在，我们看到最接近目标的两位民间登山家：张梁和罗静，他们已经登完了13座。孙老师和国内好几位登山家都是熟识的朋友，采访前几日他和刚登完乔戈里峰回来的张梁见面时得知，张梁会在9月中旬向南迦帕尔巴特发起挑战，“这是他14座中的最后一座，罗静的最后一座是14座中相对比较容易的希夏邦马峰。预计他们两位都会在今年完成这个目标，从而进入世界14座8000米完登者的行列。”

“我的14座拍摄计划，断断续续从1995年拍珠峰开始算起，一直到2015年拍迦舒布鲁姆Ⅰ峰，整整用了20年把世界上这14座8000米以上高峰全部拍摄完毕。作为摄影师，我自觉跟登山家们比起来，只能是仰望，‘仰望巅峰就作为我这一个高山系列的选题。拍完14座之后，我还会把五大洲的最高峰拍一遍，最后再去南极和北极进行探险之旅。‘14+5+2便是我最近这几年将要实现的目标。”

采访孙成毅老师期间，他正在忙着筹备近在眼前的三个摄影展，作为深圳国际摄影周总策展人的他，不仅将自己用生命和镜头展示的一幅幅宏大的雪山影像呈现在普罗大众面前，还致力于摄影艺术文化的传播与普及，精心策划组织影展和摄影知识讲座。

20年磨一剑，当我们在欣赏全球最高的14座雪峰的全景式、高精度的瑰丽山体时，会想起孙成毅在寒風冷雪中奔走拍摄的身影……

NO.1

珠穆朗玛峰

世界第一高峰，海拔8844.43米，地处中尼边界东段，北坡在我国西藏境内，南坡在尼泊尔境内。我从1995年就开始拍摄珠峰，也是拍14座中的第一座，把它的东南西北坡都拍了个遍，其中珠峰东坡徒步路线就走了三次。一般人拍珠峰都是从北坡拍，因为接近性比较强，如今开着车都能到大本营了。而我1995年去珠峰的时候非常困难，基本没有路，也没有酒店旅社，只能在大本营扎营。在尼泊尔能够拍到珠峰南坡的景观，当然，我最喜欢的还是珠峰东坡，就在西藏境内。在这条路线上，可以看到马卡鲁峰、洛子峰和珠峰三座8000米级高峰，而且要想拍到在高山湖泊中同时倒映着这三座高峰的身影，应该只有在珠峰东坡这边能实现。2002年我第一次去珠峰东坡时，一路上几乎碰不到人，而近几年成了一条挺热的徒步路线。2015年和2016年我又去了两次。endprint

NO.2

乔戈里峰

世界第二高峰，又称K2，海拔8611米，它是喀喇昆仑山脉的主峰。这是张梁全球14座8000米攀登挑战中完成的第13座，他攀登了三次才成功。2015年7月底，我率领中国第一支专业摄影队伍徒步喀喇昆仑山脉，跟张梁约好在K2大本营见面，由于天气原因他那次登顶失败，我们最后在他下撤途中相遇。对摄影师来说，要拍K2通常有两个地方可以去，一个是在中国新疆的克勒青河谷，拍K2北坡；另一个在巴基斯坦的巴布洛冰川，拍K2的南坡，大多数人走这条徒步路线。包括K2在内，喀喇昆仑山脉有4座8000米级高峰，都能在南坡这条路线上拍到，不过喀喇昆仑这条路线上经常遭遇风雪交加的恶劣天气，所以一次行程就想把4座8000米都拍好是比较难的，一般要进来两三次才能拍完。但我们运气特别好，可以说是一次通过。

NO.3

干城章嘉峰

世界第三高峰，海拔8586米。從任何一个角度来看，干城章嘉都有着宽阔巨大的山体，由4个不同的峰顶组合出的巨大山块，分别是：8586米的主峰、8505米的雅兰康峰（YalungKang，主峰以西1500米）、8491米的达兰康峰（Talungkang，主峰以南1423米）、8482米的中央峰（主峰东南880米、南峰西北600米）。

干城章嘉峰的最佳拍摄地位于尼泊尔和印度边界的塔布勒松往上的大本营，另外一个比较出名的拍摄地是印度的大吉岭，远远地可以拍到；中国境内的岗巴县，理论上是可以看到拍到，但是非常遥远，拍到的机会不多，拍出来的片子也无法用。

干城章嘉峰我前后总共拍了三次，两次在尼泊尔境内，一次是在印度。2013年2月，由于原定的徒步珠峰南坡遭遇暴风雪，连续几天飞机都无法飞抵卢卡拉，EBC上的积雪一周之内都无法清除，所以我临时改为探访干城章嘉峰，找了当地的旅游公司帮我规划一条线路。然而，我们在网上找不到任何人走过干城章嘉峰的攻略，旅游公司也没有先例，他们提供的一些信息完全是错误的。我就自己摸索着前行，尽管费了很大周折，最终还是拍到了自己想要的照片。这是一场毫无准备的高山独自徒步，但幸运之神总是如此关照，干城章嘉峰的拍摄就这样提前一年完成。2015年2月，我又从印度的大吉岭再次远眺这座神山。

NO.4

洛子峰

世界第四高峰，海拔8516米，位于珠峰以南约3公里。2013年3月摄于尼泊尔。洛子峰理论上在中国的珠峰东坡路上可以拍到，但是比较远，效果不理想，北坡就更是被珠峰挡了个严实。最好的机位是在尼泊尔，走EBC路线从Dingbuche往右去的这条支线上，可以找到很好的角度。

NO.5

马卡鲁峰

世界第五高峰，海拔8463米。2014年2月摄于尼泊尔。在中国境内去珠峰北坡的路上经过嘉错拉山口就可以远远地望见马卡鲁峰；在嘎玛沟徒步路线上也有一个观景台可以拍到马卡鲁峰。但是我认为还是在尼泊尔这一侧拍到的马卡鲁峰比较近。那天我拍到的马卡鲁，傍晚有很多云围绕着主峰在转圈，持续有20分钟，我拍了下来，感觉是比较理想的片子。

NO.6

卓奥友峰

世界第六高峰，海拔8201米。2014年2月摄于尼泊尔。拍卓奥友峰在中国和尼泊尔两边都可拍到它的北坡和南坡。从尼泊尔这一侧（南坡）拍有一个好处，就是有几个湖泊，可以拍出湖光山色的感觉，高山湖泊中的卓奥友倒影很是漂亮，如果能拍到就非常理想。

NO.7

道拉吉里峰

世界第七高峰，海拔8167米。2013年2月摄于尼泊尔。道拉吉里峰是完全坐落在尼泊尔境内的一座8000米级雪山，其实在安纳普尔娜大环线上就可以拍到它。很多人走大环线拍完安纳普尔娜之后就在中途离开回卢卡拉了，其实，如果能坚持走完大环线的话，不仅能拍到安纳普尔娜主峰，还可以拍到道拉吉里峰。

NO.8

马纳斯鲁峰

世界第八高峰，海拔8163米。马纳斯鲁也完全坐落在尼泊尔境内，从中国或者印度都看不到拍不到它。要拍马纳斯鲁峰，通常在安纳普尔娜大环线上就有机会，也可以走马纳斯鲁峰的环线，只不过后者的徒步路线不是很成熟，吃喝和居住环境都不太好。我这张是2012年2月在安纳普尔娜大环线上拍到的。

NO.9

南迦帕尔巴特峰

世界第九高峰，海拔8125米，位于喜马拉雅山脉西段巴控克什米尔地区。2013年7月摄于巴基斯坦。在我们准备启程去拍南迦帕尔巴特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令世界震惊的惨案：在登山大本营里，包括来自中国的两名登山家杨春风和饶剑峰在内的多名登山者被恐怖分子枪杀。当时我们已经办好了签证、买好了机票，我的想法却是不管怎么样也要去。endprint

在惨案发生以后，南迦帕尔巴特峰的所有登山队全都已经撤走，山上没有一个游客。惨案发生后一个月，也就是7月22日，我们抵达了大本营，整个南迦帕尔巴特只剩我们两个外国游客。当地警察都很紧张，派出荷枪实弹的士兵沿途为我们护航。

关于南迦帕尔巴特峰的地理认知，很多人都有一个误会，以为它是属于喀喇昆仑山脉的，因为它坐落在巴基斯坦，又跟K2、迦舒布鲁姆、布洛阿特峰这几座大峰挨得很近。其实它是属于喜马拉雅山系的一座大峰，虽然距离大喜马拉雅峰群有1000多公里。南迦帕尔巴特是喜马拉雅山系10座8000米高峰拍摄的最后一座，我用了18年来完成这10座，在那之后，才萌生了去拍喀喇昆仑的想法。

NO.10

安納普尔娜主峰

世界第十高峰，海拔8091米，位于喜马拉雅山脉中段尼泊尔境内。2013年2月摄于尼泊尔。在安纳普尔娜大环线上有很多非常美丽的山峰，比如安纳普尔娜主峰、Ⅱ峰、Ⅲ峰、Ⅳ峰、马纳斯鲁峰、道拉吉里峰等等。第一次拍安纳普尔娜峰时没有把主峰拍下来，因为遭遇了尼泊尔20年来最大的一次暴风雪，所以2013年我又进行了第二次安纳普尔娜之行。

当时当地气象部门没有任何预警，暴风雪下了一整夜，第二天我们在海拔4900米的High-cap准备翻越海拔5400米的坨龙垭口时，发现雪已经没过了膝盖。我们无法翻过垭口，只好往下撤。后来得知，暴风雪把我们经过的大小营地全部摧毁，国内西藏那边的中尼公路也因此封闭了将近一个月来清理积雪。当初幸亏我们及时撤离，不然危险难以想象，翻过垭口之后往下走有大约8个小时的路程是完全没有人烟和补给的，如果我们盲目翻了垭口，那将十分危险。

NO.11

迦舒布鲁姆I峰

世界第十一高峰，海拔8068米。“迦舒布鲁姆Gasherbrum”在当地语言中的意思是“闪光的墙”，这形象地说明了峰体终年积雪、在阳光照射下银光闪烁的景象。这是我拍摄全球14座8000米级高峰最后完成的一座雪山，2015年8月7日摄于巴基斯坦。

NO.12

布洛阿特峰

世界第十二高峰，海拔8051米，2015年8月摄于巴基斯坦。它位于乔戈里峰东南方约8公里处，当地称之为“佛洛青日岗”，意为“三尖山”，因为它的三条主山脊上一共耸立着三座高峰，挺拔突兀，直刺蓝天，它们分别是：海拔8051米的主峰、海拔8016米的卫峰、海拔7550米的北峰。在布洛阿特峰上攀登者经常发生乌龙事件，因误登了次峰而功亏一篑。

布洛阿特峰的大本营和K2的大本营距离很近，在K2大本营就可以看到K2和布洛阿特这两座喀喇昆仑山脉里的8000米级大山。我们运气很好，在到达K2大本营之后，一次把两座高峰都拍了下来。

NO.13

迦舒布鲁姆II峰

世界第十三高峰，海拔8034米，位于喀喇昆仑山脉的主脊线上。在拍完K2和布洛阿特峰之后，就往迦舒布鲁姆Ⅰ峰的大本营走，大概走1～2天，就把迦舒布鲁姆Ⅰ峰和迦舒布鲁姆Ⅱ峰都拍到了。值得一提的是，这一段的冰川非常壮观漂亮，即便是最短的冰川，都特别有吸引力。它不像我们之前走过的巴尔托洛冰川那样枯燥，巴尔托洛冰川徒步路线有很长一段都是在高温的热河谷里面走，冰川深埋在十几二十米厚的石砾下面，走起来非常枯燥。而迦舒布鲁姆Ⅰ峰的徒步路线上，两边是蓝色的冰川、冰洞、冰河，非常漂亮。所以走这条线，除了拍摄迦舒布鲁姆Ⅰ峰和Ⅱ峰，还有冰川可以拍。另外还有很多美丽巍峨的山峰，比如K1峰、迦舒布鲁姆Ⅳ峰、Ⅴ峰、Ⅵ峰、Ⅶ峰。

NO.14

希夏邦马峰

世界第十四高峰，海拔8012米，是唯一完全在中国境内的8000米级山峰。在登山界有一种说法，说8012米是政府允许攀登的高度，它的实际高度应该是8027米，出于很多原因这座山峰本来是不允许任何人攀登的。现在，大家能够到达的被认可的高度就是8012米。这座山曾经禁止国外登山者攀登，直到1964年由中国登山队完成希夏邦马峰的首登后才对外开放。

希夏邦马在中国西藏境内可以很容易拍到，走318国道、去阿里的公路上都能看到它的北坡。不过最好看的一面是在一个叫作共错的漂亮的高山湖泊，可以倒映出山体的形态。这几年很多人都去那里拍希夏邦马，我也去过两次，曾在寒夜里为了拍星空下的希夏邦马，差点把手指给冻掉。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