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孔子
——狄培理

2017-09-08 01:18文丨米未
遵义 2017年17期
关键词:哥伦比亚大学钱穆儒学

文丨 米未

西方孔子
——狄培理

文丨 米未

97岁为自己的中文名较真

七月中,与中国颇有渊源的美国人——著名汉学家、哥伦比亚大学东亚系教授狄培理在美国纽约的家中安静去世,享年98岁。这则消息被许多网络媒体转载。

在“狄培理”之前,更被国人所熟知的是“狄百瑞”这个名字。在许多国内出版的学术著作上都使用了“狄百瑞”这个名字。

2016年,狄培理获得由台湾企业家尹衍梁个人效法诺贝尔奖精神捐助成立的发扬盛唐精神的唐奖第二届“汉学”奖。

这位年事已高的学者借此机会向唐奖基金会提出,他的中文名字被中国的出版社搞错了三十多年,其实应该是“狄培理”,由钱穆先生所取,他本人希望通过此次奖项的发布,向整个华人社会正名。

狄百瑞的中文名应该叫“狄培理”,这个名字是来自国学大师钱穆的手笔。狄培理年轻时曾造访燕京大学(今北京大学),曾与钱穆一同学习,那时狄培理已对明末思想家黄宗羲有高度兴趣,钱穆取他英文名de Bary的音译,选择宋明理学中的重要观念‘理’和‘培’,取了个接近又富有哲理的“培理”,也是对狄培理的鼓励和嘉勉。

钱穆是第一届唐奖汉学奖得主余英时的恩师,狄培理也曾多次公开表示说,钱穆是他最敬重的人物之一。

唐奖基金会执行长陈振川表示,“狄百瑞”应该是香港新亚书院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出版著作时,不小心译错了。就这样被国人这样“误会”了三十多年,对此狄培理还是耿耿于怀的,直到去年唐奖颁奖才完成正名。

颁奖典礼以“西方的孔子”来形容狄培理对“汉学”的贡献,尽管由于年事已高无法亲自到台湾领奖,但狄培理还是委托了他的女儿和徒弟代表参加颁奖,并通过视频向观众问好致意,还幽默地说自己也纳闷自己怎么可以活得这么久。

现任哥伦比亚大学亚洲与中东研究中心主任郑义静教授代替他做了获奖演讲,随后还在台湾各地举办座谈会,与大家分享狄培理的学术思想和理念。

儒学不是现代化的阻碍

狄培理生于1919年,在靠近纽约的新泽西州长大。在哥伦比亚大学读本科期间,他对东亚文化发生兴趣,并选修了中文。

二战爆发后,他应征入伍,在美国海军受命学习日文,效力于情报部门,官至少校。战争期间,他随美军部队踏上冲绳、日本等地。这趟远东经历让他再次燃起对儒家学说和东亚文明的兴趣。在妻子范妮的鼓励下,脱下军装后,他回母校继续攻读博士学位。

1948年,受富布赖特基金会的资助,29岁的狄培理到燕京大学学习交流一年。

1949年,狄培理在香港、日本短暂学习,尽管经历了极其艰困的物质条件,却也在周末带女儿逛日本古迹时,悄悄培养出了一位日本文学教授(他的女儿现于康奈尔大学任职)。他回哥伦比亚大学任教,开始一系列对儒家思想史、尤其是宋明理学的研究和探索。

狄培理认为,孔子和儒家学说在近代被“污名化”和妖魔化了,历史地看,要儒学对中国历史上所有的落后和黑暗负责是不公平的。

他以缠足为例,缠足“经常被当作显示儒学残忍﹑扭曲﹑男权至上的罪恶标志”,但从起源上来讲,这种现象出现在儒学陷入低潮的唐代。从观念的联系上来说,“裹足与佛教或者儒学的关联程度,并不大于西方鲸鱼束身内衣或者细高跟与基督教的关联。”

狄培理同意钱穆的观点,认为“中国千万不应该想要用那种从根拔起并摧毁过去遗产的文化革命的方式来得到解放;它只能透过中国文化本身,不管它的好坏都面对它,认为中国人的未来实植根于中国文化这种方式才能获得”。

在1988年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一次演讲中,狄培理说到近几年去中国大陆访学:“我最经常被问及的问题是,‘儒学在今天的意义何在?’”

提问者基本都是年轻人,想象一下他们的样子,再想想当时的“文化热”:西学书籍一拥而入,弗洛伊德、萨特、海德格尔、尼采,存在主义、精神分析、未来学、系统论、“熵”理论等等正大行其道,《读书》、“走向未来”丛书之类的人文书刊被“饥饿消费”,而那些关心儒家思想的人,则得以接触到港台一批新儒家的作品。现在遇到这么一个六七十岁的洋人,还如此精通中国老祖宗的东西,他们岂止好奇,应该说,是很惊奇了。

世界大同的儒者

狄培理曾坦言自己与所敬重的钱穆先生的区别在于:后者努力在中西之间寻求差异,而他则致力于发掘中西文化之间具有的共性价值。

狄培理活了九十八岁,他的学术工作,前期一直是把儒家的东西引介给西方人,编定了一批“东方正典”,后来他发现,文化大革命以后许多中国人自己都对儒家及其遗产没信心了。同时,儒学分散出了多个版本,扩散到东亚、东南亚、南亚,与其他民族的政治和学术实践结合起来。

于是他又把自己的研究方向扩延到亚洲其他地方的“儒家文化圈”,一家一家去调查清楚……一个大家族败了,瓦解了,家当满地扔,被左邻右舍各取所需,捡回家去用,狄培理的工作,往简单里说,就相当于查清这些失散了的家当,登个记造个册。

作为新儒学研究奠基人物之一,狄培理强调儒家思想的自由传统,著有《中国的自由传统》《东亚文明:五个阶段的对话》《儒家的困境》《亚洲价值与人权》等。

《中国的自由传统》是狄培理最新译成中文的作品,繁体本由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简体本由中华书局出版。狄培理在序言中强调明朝大儒黄宗羲展现的自由传统,认为黄宗羲的学术努力是近代对于中国专制政治所作“最整体而有系统的批判”。

在该书里,狄培理以宋明理学的传统为脉络,描绘、讨论中国儒家思想中的自由主义特质,论及新儒学“学以为己”的个人自发色彩,强调自得、相互激励等价值的教育思想,以及明代知识分子自任于天下的责任感。他认为黄宗羲正代表了这种自由主义特质的新综合。最后,对这种自由思想在当代中国所遭遇的困境进行讨论。

2013年,94岁高龄的狄培理出版了《文明的对话:世界社区的教育》。在书中,他试图在伊斯兰、印度、中国、日本和西方的经典之间建立联系,回顾了历史上那些伟大的学者导师,包括《论语》《源氏物语》和《枕草子》在内的人文经典,强调分享对人类文明之意义,探讨今天的我们如何能从中受益。

除个人学术成就外,狄培理最卓越的贡献是倡导、推动海外的中国研究。

狄培理在哥大负责发展东亚研究的本科通识教育课程。他的个子很高大,也曾经带着数以百计的青年学生走上多元文明研究的旅程。在文化交融和协调过程中,常产生扁平化和互相抹去的情况,东方和西方文化无法整合的情况也时有发生。狄培理夹在其间常这样感慨:“东方和西方都曾将我流放。”

正是这种东西方文化都存在的内在距离感,使得狄培理可以保持学者的独立和冷静,产生自己的思考。正因如此,由他编制的选材来自印、中、日、韩等亚洲文明的主要传统的这套阅读资料在美国和其他国家的大专都广受欢迎。

狄培理认为儒家经典适合所有的文明,应该成为全球教育的一部分,这包括《论语》《孟子》《荀子》,还要加上朱熹的《四书章句集注》和黄宗羲的《明夷待访录》。

由他主持编纂的《中国传统资料选编》,连续30年位居美国非虚构类高校畅销书前四,至今仍是美国大学通识教育和东亚研究的必读书目。他也成为理雅各之后最重要的中国典籍翻译家。

狄培理的学术成就使他先后在1974年和1999年获选为美国文理学院和美国哲学会院士,并先后获得圣罗伦斯大学、芝加哥洛约拉大学及哥伦比亚大学的荣誉博士学位,而他所获得的奖项,除了前文所提到的唐奖汉学奖,还包括美国历史协会的华图莫尔奖、教育出版社联会的费斯本奖、哥伦比亚大学的杰出教师奖、哥伦比亚学院的约翰·杰伊奖、哥伦比亚大学的莱纳·屈林书籍奖和范多伦奖、谭能邦纪念奖、汉密尔顿奖(两届)以及三等旭日章等。

狄培理用他的实际行动,想要建立起各文明间沟通交流的桥梁,如今,自己就成为了那座桥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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