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之恋》:体悟苍凉的人生情义

2017-09-06 02:05魏敏
安徽文学·下半月 2017年8期
关键词:倾城之恋寓意爱情

魏敏

摘 要:《倾城之恋》的“倾城”在张爱玲的笔下仍旧是苍凉的,原本的浪漫情愫已经被解构殆尽,题目与文本相矛盾,倾城的内涵在小说文本中呈现出怪诞的倒错。在才子佳人的外壳下,是一对男女之间的较量,是小人物之间的朴素的“爱情”,这“爱情”不纯粹,掺杂太多的东西,在“爱情”的外衣重重包裹下的是人性和世俗的生活,本文从“倾城”的寓意说开来,探讨《倾城之恋》苍凉反讽的感情基调,世俗防备的“爱情”以及悲喜掺杂的结局。

关键词:倾城之恋 苍凉 爱情 寓意

抛开对张爱玲的文学作品中所渗透的“苍凉”美学,乍一看《倾城之恋》这个题目,仿佛弥漫着浓郁的浪漫气息,由此读者可能会联想到才子佳人历经重重磨难,最终成全一场爱情的史诗般的传奇故事,也可能想到李延年的“一笑倾人国,再笑倾人城”这个包含了一个为了美人一笑而不惜倾国倾城的典故的诗句。“倾城”也虚写女人的美色,在小说文本中则向写实的“倾城”转换。《倾城之恋》已经掐断了“倾城之恋”原本所负载的文化信息,从反面对它进行别样的阐释,题目与文本相矛盾,倾城的内涵在小说文本中呈现出怪誕的倒错,由此也赋予文本苍凉、反讽的感情基调。《倾城之恋》确实也有才子佳人的外壳:白流苏,一个遗老家族的中国古典淑女,风韵犹存,已离异;范柳原风流倜傥,经济殷实的华侨后代,黄金单身汉。他们在经历风风雨雨之后,最后在香港沦陷的炮火中成为一对平凡的夫妻。但是,在这个外壳之下,张爱玲则完全颠覆了才子佳人的传统,浪漫的爱情、为爱牺牲一切的勇气在这里不复存在。“倾城”是倾一座城(香港沦陷),成全一双人,而不是歌颂至高无上的爱情。小说“倾城”的寓意不言而喻,题目与文本巨大的反差,给读者带来的巨大的思想冲击,也成就了《倾城之恋》的经典地位。以下就“倾城”的寓意结合文本说开来。

一、苍凉反讽的感情基调

(一)细节中体味苍凉与况味

张爱玲是切近生存本相的,非但是现实的,而且是生活的,她的文字一直走到我们的日常生活里[1],例如文章的开头和结尾的 “胡琴咿咿呀呀拉着,在万盏灯的夜晚,拉过来又拉过去,说不尽的苍凉故事——不问也罢!”[2]。张爱玲的文章充满了生活的琐屑细节,她以女性主义特有的细腻和敏锐,敏锐地捕捉到了日常生活中琐屑的点点滴滴——老钟、白公馆、蚊香、纱帐子、白团扇、姑娘们的衣着细节,特别是那一堵反复在文本中出现的墙,人物的情感就依附在这处处细节之中,这些事物的绮丽中透露出苍凉的底色和人生的况味将整篇文章的基调定格。

(二)“生存”哲学贯穿始终

张爱玲被认为是与鲁迅并列的最优秀的现实主义大家,既然是“现实主义”,她的作品中就不乏关于“生存”的主题,小说中人物的种种选择无不围绕着“生存”这一现实法则。在文章中除了写流苏与范柳原的“爱情”,也揭露了人性,还表现在乱世中,普通的大众如何背负生活的重担继续前行。流苏的家庭,亲情凉薄,流苏与哥嫂有着金钱纠纷,她哥嫂为了“钱”甚至建议流苏回唐家守寡,流苏背负的“生存”的压力,迫切地想攀上范柳原,在上海苦熬几个月后等到柳原的寥寥数字邀请便再次坐船到香港,为“生存”妥协。范柳原虽然拥有金钱、身份,也是没能逃脱时代的威胁强加给人的精神惶恐。钱财、地产、天长地久,一切都似乎是不可靠的,可靠的只有平凡的生存。在张爱玲那里,没有宗教的救赎,她笔下的人物都透着一股苍凉和绝望,在这苍凉和绝望下面,人们只能选择“生存”下去。

(三)以乱世为故事背景

张爱玲在《倾城之恋》中不仅描写市民的生活细节,而且抓住了社会变动给部分市民带来的精神惶恐。这个故事发生的背景,是乱世。张爱玲说他自己是不言政治的,因此她并没有直接描写战争,而是以战争为背景,捕捉到乱世之中人们的心理,将“乱世”这个宏大的背景消解在字里行间,渗透在生活的琐碎细节的背后,分明是带着绮丽的苍凉。在乱世之中,个人的及时行乐的世纪末情绪和通过古老家族的衰败隐喻传统道德价值没落,是她的小说的两大主题[3]。因此,在倾城之恋之中,也可以看出传统道德的式微和人们在战争面前的恐慌心理。流苏和范柳原也是因为在香港沦陷最终走在了一起。

二、世俗防备的“爱情”

(一)自私的人性和复杂的心理

张爱玲对男女主人公的心理也进行了细致入微的描写,透过范柳原和白流苏故事的重重帘幕,我们看到的是人性的自私,是张爱玲对世俗的讥讽,感受到的是无奈与悲哀。男女主人公也是张爱玲笔下“不彻底”的人物,他们并不完美,都有各自的弱点,恰恰却是现实的写照。张爱玲认为自己采取更真实的方法塑造“疲惫”的现代人。在她看来,“参差的对照的写法”才能“写出现代人虚伪之中有真实,浮华之中有朴素”。在《倾城之恋》中,流苏是带着依附性的,她的目标一直是找一棵可以依靠的大树,需要的“经济上的安全”,就像有学者所说的“女结婚员”[4];她也是妥协的,在一次次的妥协中,虽然最终结果对于她而言是“如愿”,然而终究是“怅惘”的。范柳原是玩世不恭的,文中范柳原引用了《诗经》中的:“死生契阔,与子相悦”。这里的“相悦”与原文“成说”的差别耐人寻味。成说是“订立盟约”,而“相悦”只是互相喜欢而已,是一份不需要负责的感情,不是流苏渴望的“婚姻”;另一方面,他是孤独的,所以他对流苏说:“我自己也不懂得我自己——可是我要你懂得我!我要你懂得我!”这两个人都是“精刮”的,香港的陷落,将这两个人绑在了一起,仅仅是一刹那彻底的谅解,便将他们的人生捆在了一起。

(二)世俗、朴素的小人物爱情

流苏选择范柳原其实是范柳原“适时”地出现,流苏到底还是乱世中设法自全的小妇人,残存的青春和美貌是她的筹码,因而她的“爱”需要苦心经营。这直奔结婚目的的背后反映的就是流苏的“求生”:她需要找一个依附的大树,脱离家庭、社会给她带来的压力和伤害,她对范柳原的感情不是纯粹的“爱情”。至于范柳原,他的话里全是满满的“我……我……我……”,我要你懂我、我要你原谅我、我要你爱我。范柳原是缺乏父爱和母爱的,他觉得中国传统女性最美,而流苏最符合他的标准,他想要流苏爱他。他不仅懂流苏的艰难窘境,而且还利用她的窘迫算计她,他对流苏的感情也没那么高尚、深情。在那些你来我往半真半假的调情话、俏皮话、真心话下,掩盖的是一对精明世俗男女暧昧的讨价还价。关于流苏和范柳原之间有没有“爱情”,历来争论不休。在那个明月高悬的寂静的浅水湾之夜,范柳原在那通电话里说爱她那一段张爱玲写的很美,这一刻他们之间没有算计,至少在这一刻,有那么一点点关于“爱情”的东西。关于范柳原在墙下的告白也反映了范柳原内心对真正的爱情的期盼:如果世界上的一切都毁灭的时候,他不用担心流苏只是为了物质和他虚与委蛇,流苏也不用担心因为跟他一起而坏了名节,两人可以脱开世俗来谈一场真正的恋爱。但世界不可能毁灭,所以就有了减弱版的香港沦陷且时效很短。“仅仅是一刹那的彻底的谅解,然而这一刹那够他们在一起和谐地活个十年八年。”如若认为爱情是理解、原谅和陪伴,那范白之间就有爱情了,是一种世俗、朴素的小人物的爱情。尽管张爱玲曾否认范白之间存在爱情,但是一个才23岁没经历爱情的人,谈不上“彻底绝望”吧。

(三)反传统、反传奇的“爱情”故事

张爱玲在《写〈倾城之恋〉的老实话》中说:“写《倾城之恋》,当时的心理我还记得很清楚。除了我所要表现的苍凉的人生的情义……”[5]。由此可以看出,张爱玲写《倾城之恋》,并不是想创作出一个英雄美人或才子佳人的故事,而是要表现出“苍凉的人生的情义”,在描写范白的感情时,不是浪漫的男欢女爱,而是一场又一场你来我往的算计,张爱玲对白流苏心理的描写着墨颇多,这样的故事与才子佳人爱情故事是有区别的。这种“爱情”带着苍凉,带着讽刺,还带着一点无奈,因而即使是以香港的陷落成全了这一双人,然而终究也是一个“说不尽的苍凉的故事”。可以说,张爱玲的《倾城之恋》是一种反传统的故事写法,也是反传奇的,小说的结尾处:“传奇里的倾国倾城的人大抵如此。到处都是传奇,可不见得有这么圆满的收场”,在这一句表面上是说这个故事是一个传奇,但是结合这篇文章的感情基调和故事的点点滴滴,不免让人觉得这句话更像是一句反语,实际上,这并非是一个传奇,只是两个人最终谅解彼此之后互相的一种妥协。

三、悲喜掺杂的结局

从最初到最后,范白两个人始终是没有真正理解彼此,走进彼此内心。流苏是“女结婚员”,但是范柳原则更重过程的享受。这个基本认知的矛盾,也直接导致范白二人始终存在着沟通的障碍。这与两个人的文化背景的差异有关,流苏是带着一点新式女性气息的传统的中国女性,有着沉重的家庭和社会枷锁,迫切地想要逃出牢笼。范柳原,从小是在英国长大,接受的是西方的礼仪教育,他的潜意识里面有一种“平等”的思想,他要流苏爱他,在此基础上他才能为流苏做事。一次次的交锋,何尝不是两个人的互相不理解呢?两个人都按着自己的意思来理解对方、要求对方,结果就会总是错位。他们总是互相不理解,在不理解当中一次次碰撞,所以文章在最后才会有“一刹那的谅解”,这“一刹那的谅解”也促成了他们的婚姻,然而这也只是一种悲喜掺杂的结局。

张爱玲在《烬余录》里说: “房子可以毁掉,钱转眼可以成为废纸,人可以死,自己更是朝不保暮。像唐诗上的‘凄凄去亲爱,泛泛入烟雾,可是那到底不像这里无牵无挂的虚空与绝望,人们受不了这个,急于攀住一点踏实的东西,因而结婚了。”这就是结尾范白结婚的真正的原因——为证明自己的存在而匆忙抓住现世中的东西。《倾城之恋》的结局多少有些不合传统的“大团圆”结局,它更像是经历了一场谈判后双方达成的协议,而不是一个幸福的结局,就像是悲剧底色上打上的一点喜色。对此,张爱玲曾在《自己的文章》中这样陈诉自己的观点: “《倾城之恋》里,从腐旧家庭里走出来的流苏,香港之战的洗礼并不将她感化成革命女性;香港之战影响范柳原,使他转向平实的生活,终于结婚了,但结婚并不使他变为圣人,完全放弃往日的生活习惯与作风。因之柳原与流苏的结局,虽然多少是健康的,仍旧是庸俗,就事论事,也只能如此。”[6]《倾城之恋》看似圆满满的结局,实则渗透着人生更大的悲哀,也就是本文所说的“悲喜掺杂”的结局。

通过以上的分析,基本就能够理解到题目“倾城之恋”与文本实际内容之间怪诞的倒错,“倾城”倾的是香港这一座城,倾的也是文明这座城、爱情这座城,从这本书,我们也就能够体会到苍凉的人生情義。

参考文献

[1] 陈子善.张爱玲的风气[M].济南:山东画报出版社,2004:53

[2] 张爱玲.倾城之恋[M].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2.

[3] 周萌萌.倾城之恋人物心理特征分析[J].电影文学,2010,(10):112-113.

[4] 李平."倾城之恋"与"倾情之恋"——重读张爱玲的《倾城之恋》及傅雷的相关评论[J].福建广播电视大学学报,2010(1):1-3,12.

[5] 张爱玲.张看[M].北京:经济日报出版社,2002:382.

[6] 张爱玲.张爱玲文集[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2008:177-1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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