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吴 申
张峰:从“汽修工”走向声乐殿堂
文/吴 申
张峰
中国优秀男中音歌唱家。1990年毕业于中央音乐学院声乐歌剧系,后进入中央歌剧院工作,1994移居新加坡,师从世界十大男高音GiacomoArgail学习,曾主演《弄臣》《游吟诗人》《茶花女》《假面舞会》《卡门》《托斯卡》《绣花女》《蝴蝶夫人》《费加罗婚礼》《女人心》等歌剧,已成功举办十几场个人独唱音乐会及大师班讲座,担任中外各类声乐赛事评委。2006年回国,任四川音乐学院歌剧合唱系声乐教授、研究生导师,云南艺术学院客座教授等。
2017年2月,我在上海音乐厅看了一台华人优秀男中音歌唱家张峰教授的“《我的歌声》新春独唱音乐会”。当音乐会即将落下帷幕,主人公张峰携手他的艺术指导、钢琴伴奏但莉,双双合作声乐作品《老夫老妻》时,台上台下呼声热烈。因为大家知道,这是一对八十年代结识于中央音乐学院的同学,是一对恩爱多年一路走来的音乐伴侣。
这台音乐会据说筹备了N年,原因是张峰尽管已经“落户”成都的四川音乐学院多年,但作为上海人,他每年春节必定回到上海的宝山探亲。由此,宝山的许多歌唱爱好者纷纷前去求教声乐艺术,张峰也是来者不拒。多年来已经形成习惯,这次的上海音乐厅音乐会也是因为众多经过他辅导的歌唱爱好者希望为老师开一场音乐会,而最后定夺的。
之前,我抽空去看了一场张峰辅导社区歌唱爱好者的辅导课。首先是为男中音李先生上课:张峰让他演唱,一边演唱一边纠正他的气息与语言、节奏的运用。张峰要求他尽量放松,让每一个音准确地传达给观众,特别对音乐性与音符演唱的质量给予较高的要求,使李先生能够以音乐和角色的角度审视自己的歌唱。上课结束后,李先生告诉我:“过去也曾在不同场合听过一些教授课,但这次的确不一样,张峰教授的指导让我放下很多包袱,很松弛地演唱,使我了解到我的声音有更多发挥的空间。”
眼前的张峰似乎时刻准备上舞台似的,精神饱满。一开口,乡音浓郁。张峰是地地道道的上海宝山人,据说祖辈几代都在宝山长大。一般上海人不太会北上大学,因为上海也有一流的大学,张峰却北上中央音乐学院读书。何故?他回答:“当年上海音乐学院正好没有招声乐学生,我只能北上考学。”原因看似简单,但细究还真的有故事呢。
张峰住的宝山,那个年代离市区很远,但张峰从小特别喜欢唱歌,由此,他每星期去石门路的上海乐团艺校学习声乐。那年代艺校少得可怜,如果有,一定是“高大上”的,上海乐团的艺校在今天看来确实是一流的,胡晓平、黄英等都在那里学习过。
经过两年的系统学习,他决定一搏,报考中央音乐学院。可是,盼星星盼月亮,中央音乐学院招生办打电话通知张峰报到,可张峰却没有拿到通知,事后了解到,当年高考一定要单位同意,而他所在的钢铁厂是个几万人的大厂,一个车间就是几千人,张峰的车间是个汽配修理车间,车间主任同意他去报考,但厂部却不知道此事,而录取通知只能发到厂部,由此,张峰反而作为“违纪”处理。这样的情况在今天想来真的很“荒唐”,但三十年前真的是这样。
张峰懊丧不已,但骨子里倔强的他“化悲痛为力量”,再接再厉,次年继续报考。由此,他成了两次报考中央院,两次都被录取的“奇葩个案”。
张峰的钢琴技术绝对不错,或许这与他从小“技校”毕业就做汽修工有关,说起来他还是个航模爱好者。他说,手的触觉是人类认识外部世界的重要手段,双手上分布着丰富的神经末梢以使其能够完成感知、运动(操作)的任务,锻炼手的功能,或许就是开发脑的潜能,促进脑的最优发展。
现在看来,弹钢琴、拉手风琴、吹笛子、黑管等乐器的演奏;手工航模、舰模的制作;绘画、书法、陶艺、雕塑活动;对手指和眼睛、耳朵的协调也是一种很好地训练。对拉小提琴的音乐家采用脑磁图观察,发现按弦的左手对应的右脑的反应比非音乐家大,更有趣的是,经过科学实验证明,在音乐家之间相比,这一反应的大小与他们开始音乐训练的年龄相关。
五年的中央院毕业,他被录取到中国歌剧舞剧院当了一名声乐演员,九十年代的许多年轻演员中,不少是心不甘情不愿待在团里的,他们想出国看看世界闯荡一下,张峰也是一样。
张峰说他“和许多出国的人一样,打工开始了我在新加坡的生活。好在我有‘手艺’(就是歌唱),于是社区、教堂、学校,反正需要我的地方都去,除了为生存,还有就是我的‘爱’。”
在新加坡,他很庆幸地遇到了阿拉加尔——此人被歌唱大师帕瓦罗蒂这样称道:“在六十年代末,有几个非常出色的男高音,我(帕瓦罗蒂)、普拉西多(多明戈)和阿拉加尔,阿拉加尔或许是我们中最出色的……”张峰告诉我,“西班牙的阿拉加尔早年在中国不为人熟知,其实阿拉加尔在海外很厉害,他给我上课至今我记得:‘声音不要去做,美声做了就丑了,就不美了。’正是阿拉加尔,改变了我许多声音的运用和处理。”
阿拉加尔还有一句话也至今影响张峰:“我们做的工作就是让学生能够在音乐里歌唱,这需要对语言的准确演唱和对音乐的准确演唱。特别是在音乐的连贯性上,无论是中国的年轻人还是其他国家的年轻人,包括欧洲其他国家的年轻人,都应该在练习演唱作品时熟悉语言和音乐,这是很重要的。”
随着中国的改革开放,音色动人、穿透力强,对乐句的处理极为完美的阿拉加尔在中国也越来越被人仰慕,近年来也被中国的有关部门邀请进来举办大师课。
2008年一次偶然的机会,张峰被当时的四川音乐学院院长敖昌群教授一句话“希望你来川音为青年教师讲课”所打动,于是张峰与妻子钢琴家但莉,双双来到了四川音乐音乐学院搭档教学,这一教直到今天。
张峰告诉我,“教育的主体是学生和老师。从学生来讲,天分、才能和学东西的快慢是不一样的,我看学生比较看重人品,对人对事都要真诚,而不是虚头滑脑的。其实国内不乏有才能的学生,但是仅有才能远远不够,还要有勤奋努力和做事的执着认真,以及较高的艺术修养、文化内涵。如果你的脑子是空的,不了解音乐的背景和内容,你的演唱怎么会有说服力?”
张峰回忆说:“我刚当老师那会儿,学生有的毛病,我也说不清楚,干脆我就示范,唱出正确的声音,这样一天下来,我等于开了两场音乐会,我的嗓子机能就这样保持下来。还有,阿拉加尔对我说,一个歌唱家,只有不断扩大自己的演唱曲目,才能让自己的歌唱状态保持得更长久。我教学生,学生学唱的曲目我自己必须要熟练,学生也是一面镜子,学生的问题,可能我也会出现,所以在纠正学生的同时,也等于我提前纠正了。”
他的学生对我说:“张教授非常重视细节的把握,要求我们节奏的严格,比如对于归韵的理解,对中文歌曲韵脚新的理解。还说,歌唱的自然原理就是美声的声音不是做出来的美,对于哼唱的理解就像是穿过飞机机翼的气流,轻而柔,让声音能流动,这才是美……一次在我对气息运用一直纠结的时候,张老师就说,饭吃到胃里,气吸到肺里,饭不能吃太饱,吸气也是,不要去想这个东西,我很轻松地就理解下来,不会忘记。”
张峰多数时候不在教工食堂吃饭,而是喜欢到学生食堂吃饭,他觉得这是接触学生最好的“接地气”方式,这也是他传承了中央院读书时老师问寒嘘暖关爱学生的榜样,经常询问学生们的日常生活习惯、身体状况,有一次发现一个学生声带有小结,他马上就要求学生“禁声”,随后学生每次上课张峰要求他都不要唱歌,还把自己年轻时声带动手术的经历宽慰学生,“别太在意,会好的!”学生告诉我,“直到现在我每次去上专业课,只要我说今天不唱,他就知道是身体出问题了,然后那一节课他就会询问我,开导我,关心我,由此我也可以敞开心扉和他聊天”。
另一个学生告诉我:“以前的老师在歌唱方法上和张老师的最大区别是,以前老师的方法束缚了我,张老师的方法解放了我。张老师说的少,但都是精华。”
我采撷了张峰在教学上的生动比喻:“声带就像一个灯泡,很刺眼,你要用一个灯罩把它罩住,就变得柔美了”;“意大利美声的感觉就像奶油一样奶奶的,细腻润滑”;“喉位是基础,想致富,先修路。喉位问题就像一条路,路修不好,就无法致富”;“基础打不好,喉头问题不解决,以后声乐这条路就很难走下去。”
我摘录采访本上的一段话作为结束语——唱歌是动词,指以抑扬有节奏的音调发出美妙的声音,给人以享受;而歌唱是名词,是由个人或者团队,经由专业或者非专业训练后,借由声带,发出的优美动听的声音。不用于日常交流,仅仅用于抒情和艺术的表达。
这是张峰的诠释和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