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君飞
瓜田里生长着100个南瓜,它们都没有名字,或者说它们都有一个相同的名字——南瓜。
这100个南瓜都不爱说话,有的南瓜也许自言自语过,不过其他南瓜从没有听到。它们都把自己封闭起来,默默无闻地生长着。
可是有一天,其中一个南瓜实在憋不住了。它在松软潮湿的泥土上狠劲地蹦跳了两下,然后长长地吐出闷在肚子里面的那股气,高声叫道:
“我再也不想像个闷瓜那样活着了!我要唱着歌生长,高兴的时候就叫,不高兴的时候就哭,谁又能把我怎样?哒哒哒,我不是个闷瓜,我是个……”
其他99个南瓜对这些话都感到很意外,但是仍旧不吭一声。它们有的暗暗耻笑这个不愿当“闷瓜”的南瓜,有的甚至感到懊恼和慌乱,仿佛听到的是一个危险的消息,为自己听到这些话感到生气。
一只蝴蝶翩翩地飞过来,落在这个第一次高声说话的南瓜身上,问它不愿意做“闷瓜”,愿意做什么瓜?
“我——我刚才想好了自己的名字,从今以后你们就叫我‘白马王子!我以后就是‘白马王子瓜!”
有人终于“嗤嗤”地笑起来。
一只金龟子被吸引过来,大声称赞“白马王子”这个名字起得好,在这片土地上还没有出过一个王子呢!
“你是一个勇敢的南瓜。”金龟子对“白马王子瓜”说。
一只蠼螋也被吸引过来,它也愿意叫这个南瓜“白马王子”。
蠼螋说:“这个名字虽然怪怪的,但是叫着叫着就会顺口。”
蝴蝶、金龟子和蠼螋离开后,却没有一个南瓜叫过它“白马王子”这个名字。另外99个南瓜心里面的想法应该是相同的:一个南瓜叫自己“王子”就够荒唐,还痴想骑着一匹白马,简直不像一个南瓜,而是一个疯子,一个不可救药的病人。
这个南瓜竟然一点儿不沮丧。每天晚上睡觉前,它都要对自己说声“晚安,白马王子”。等到第二天醒来,它又会对自己说句“您好,白马王子”。一阵凉爽舒适的风儿吹过,它就以白马王子的身份大声地唱起一首歌,感谢风儿的光临。曾经有几只仓鼠在夜晚奔袭过来,准备盗走附近的一个南瓜。它便挺身而出,严肃声明这是一个“白马王子”的地盘,不允许任何非礼的行动。“白马王子”的说法很管用,仓鼠们灰溜溜地撤退了。
仍旧没有一个南瓜开口叫它“白马王子”,那个被救的南瓜也不想开口向它说声“谢谢”。在寂寞的时候,它一首接一首地创作属于南瓜们的歌曲,大声地唱给自己听,其实也是在唱给瓜田里的伙伴们听。
它唱道:“我要长得高高,长得金黄,就像一位真正的王子,因为不擅长走路,所以才需要骑上一匹白马,去到世界里闯一闯。”
它还唱道:“谁说南瓜不可以拥有梦想,哪怕梦想就是幻想。我骑上那匹白马,就像一位真正的王子,走过北极还要去南极,最后就在赤道上漂泊流浪。”
一天夜晚,它没有早早入睡,而是轻轻地唱完了一首歌。
星空低垂,花香、青草香、泥土香无声无息,丝丝缕缕。
距离最近的一个小南瓜忽然开了口,对这个已经生长得最大最灿烂的南瓜说:
“我很久以前就开始叫你‘白马王子,可是即使是你,最后仍要被做成食物,还说什么北极、南极和赤道呢?”
“白馬王子瓜”朝这个小南瓜靠了靠,然后说:
“是的,你说得很对,我最后也会被做成南瓜派。但是,一个南瓜真正的快乐应该是除了被做成南瓜派,它自己会做什么,愿意做什么,即使最后成为食物,它的种子也与众不同。我就愿意做一个白马王子,即使永远去不了北极、南极、赤道,白马也会替我去……”
“啊!多美的白马啊……”小南瓜的声音充满了幻想,“白马王子,我想请您教我唱歌,教我想象一下北极、南极和赤道——我还不知道什么是北极、南极和赤道呢。我也想拥有自己的白马,我也想成为一个‘白马王子瓜!”
“白马王子瓜”终于靠到了小南瓜身上,抱了抱它,说道:“好啊!你已经是我心目中的‘小白马王子了!”
第二天,太阳刚刚升起,先前的那只蝴蝶就带来了一个好消息:画家白鹳听说这片瓜田里有一个“白马王子瓜”,决定今天前来拜访一下,再在这里创作一幅画,送到城市的画廊里进行展览……
蝴蝶的话还没有说完,昨晚的那个小南瓜便急着嚷道:“还有我呢,我是一个‘小白马王子!”
瓜田里传来了一阵叹息,但也有在心里默默喝彩、满怀期待的南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