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国庆
稳定中等职业教育规模是这两年职业教育界关注的热点问题。作者本人对适度维持中等职业教育规模持支持态度,但这里要讨论的问题,不是中等职业教育是否还有必要保持与普通教育大体相当的规模,而是我们是否还要继续用这一表述来领导职业教育的发展。我这里要讨论的问题只涉及表述,至于实际规模问题,不做讨论,因为它需要非常复杂的研究做支撑。
之所以提出这一问题,是因为那些一直埋头于发展职业教育的同仁们,自认为自己的努力对学生和社会具有重要价值。同仁们可曾想过:当我们大声疾呼,要让职业教育在规模上保持与普通教育大体相当的时候,非职业教育的人士是如何看待我们的这一陈述的?我听到的许多声音或许会让诸位感到震惊和心寒,因为这些声音不仅不是在赞赏,反而是认为我们几乎在犯罪。他们对这一陈述表示出了极度的鄙视和谴责,认为我们把这么多学生引向职业教育,使他们不再有机会接受普通教育,是在断送这些学生的生涯。他们要表达的真实观点是:你们有什么资格去让这么多学生接受这种遭人鄙视的职业教育?按照这一逻辑,越是发展职业教育,越是对社会有害,正是我们这些致力于职业教育发展的人,使得这么多学生不再有机会接受普通教育。各位同仁在与我同样震惊、委屈的同时,如果有异议者,不妨走出职业教育,亲自去听听非职业教育人士的声音。
我们完全可以用同样的态度针锋相对地去批评这种观点,但这并不有利于问题的解决。因此再次重申写作目的:不是要讨论哪种观点正确,而是要讨论为何会形成如此大的分歧?如何消解这种分歧?由于立场不同、知识背景与生活经历不同,要完全消解这之间的分歧或许不可能,但如果我们能走出职业教育自身的范围去看待一些问题,采用一些更能为社会不同群体理解和接受的表述,职业教育发展的话语环境是否会好些?
我们无法去要求他人持什么观点,但反思自己,是否的确存在过于把自己封闭在职业教育内部,以致出现了话语体系越来越脱离整个大教育话语体系的倾向?我认为这一倾向是存在的。中国有种天然的鄙视职业教育的环境,而职业教育自身的力量又比较弱小,于是职业教育的同仁们自然而然地总是聚集在职教这个圈子内部形成一套话语体系,为自己争地位、争认可。天道酬勤,所幸的是,近年来形成的关于职业教育发展的一些基本观点被中央领导所接受,历届中央领导均强调要确立职业教育发展的战略地位,并在国务院文件中得到了明确表述。然而影响职业教育发展的还有另一个话语体系,那就是普通教育的话语体系。这个话语体系对职业教育发展的影响力不能忽视,因為普通教育研究往往是与教育原理的研究结合在一起的。翻开我国近年来出版的任何一部教育原理著作可以看出,极少有把职业教育作为专门话题进行研究的,似乎职业教育就不是教育;即使有,也顶多只是阐述一下职业教育中的一些基本问题,几乎没有为职业教育发展呐喊、撑腰的。而就是历史上的教育学名著,也极少有深入研究职业教育的。杜威谈了不少职业教育,但他反复强调,职业只是发展人的手段,而不是目的。他本人也是反对狭义职业教育的。
比如“职业教育要与普通教育在规模上大体相当”这一陈述,我们可以为发展职业教育找出一大堆理由,也可以对反对者提出一大堆反驳意见,但如果冷静地想想:反对者的意见真的毫无道理吗?恐怕不是,起码它代表了许多家长的观点。是啊,如果没有职业教育,他们的小孩不就可以上普通高中了吗?你们职业教育发展了还不够,还要做到规模大体相当,这不是要去贻误更多学生吗?事实情况当然不是这样,但看来我们还需要做些努力,让非职业教育人士更好地理解职业教育,有两个方面的工作要做:(1)要敢于走出职业教育,与更大范围的人士进行沟通、对话,让他们对职业教育的性质与价值有更加深入的认识。对话的基础不是固步自封、强词夺理,只是一味地表述我方观点,而是要通过大量扎实的实证研究,揭示职业教育对于人的发展的价值;(2)对于职业教育的一些重要表述,要注意尽可能地从非职业教育人士的角度看看对它的不同理解,并尽量寻找到让他们也能够接受的表达方式。如果我们不再是一味地要求职业教育规模要与普通教育大体相当,而是提如何通过提升职业教育的内部质量,吸引更多学生接受职业教育,力争使占人口比例的多少人接受过系统的职业教育,达到的结果是一样的,但社会的接受度可能会高很多。
要让社会接受、认可职业教育,首先我们自己要走出职业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