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 | 张雪峰 编辑 | 柳向阳
人类文明的大河基因(二)挑战与应战
◎ 文 | 张雪峰 编辑 | 柳向阳
自然环境是大河文明产生的温床,也是制约文明发展的枷锁。
英国著名历史学家汤因比在《历史研究》中认为,文明兴衰的基本原因是挑战和应战。一个文明,如果能够成功地应对挑战,那么它就会诞生和成长起来;反之,如果不能成功地应对挑战,那么它就会走向衰落和解体。对于人类早期的文明来说,优越的自然环境是文明产生的温床,但随着历史的发展,人们改造自然能力的提高,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状态逐渐遭到破坏,原来人们赖以生存的自然环境也就成为制约文明发展的枷锁。
两河流域不太优越的自然环境促使古巴比伦文明在人类文明史上最先闪亮登场,但这也成为制约她很快陨落的重要因素。资料显示约公元前3500-公元前3000年,苏美尔人的人口激增6倍,城市占地1000英亩。为了满足日常所需,人们大量兴修水利,扩大灌溉面积,造成水源短缺,大片森林被砍伐,灌溉沟渠淤塞,加之古巴比伦人不懂得如何排水洗田,造成土壤盐渍化、沙漠化,如此恶性循环,整个生态系统不堪重负。
有学者认为此时埃及城市突然兴盛,是受古巴比伦文明的影响,也即两河流域的剩余人口向尼罗河流域转移的结果,但毕竟两个文明气质相去甚远,不能兼容。两河流域面积狭小,人口容量有限,周边又无合适的转移承接之地,经过1500年的繁华后,公元前4世纪,随着资源的逐渐枯竭,原来葱绿的原野逐渐变成荒野,高大的神庙和美丽的花园成为废墟,两河先民创造的灿烂文明泯没于历史长河中。
古巴比伦文明以发达灌溉技术支撑起来的肥沃原野显得脆弱而敏感,美索不达米亚平原处于亚欧非大陆的交通要道,四面敞开,无险可守,极易遭受外敌的入侵和骚扰,各民族间你争我夺战争不断,社会动荡不安,一切都变化无常转瞬即逝,给人们造成巨大的心理压力和不安。残酷的生存环境使古巴比伦文明中浸透着功利主义和实用主义的倾向,他们享受当下的生活,不相信生死轮回和来世报应,所以他们的墓室和棺材都很简陋,随葬物品也很少。为了缓解压力,获得更多安全感,他们试图通过编制完备的法典规范社会秩序,保护生命和财产,于是世界上第一部成文法典《乌尔纳姆法典》诞生了。古巴比伦第六位国王汉谟拉比统治时期,他组织人力编撰了当时最完备、对后世影响极大的《汉谟拉比法典》。
与两河流域相比,孕育了古埃及文明的尼罗河流域显得温顺且富饶。尼罗河全长6600多公里,为世界流程最长的河流,河水富含养分和矿物质,其定期泛滥为下游河谷带来了肥沃的土壤,埃及人把一年分为3个季节,即泛滥季、生长季和收获季,人们按照季节安排农活,丰衣足食,秩序井然,农业的繁荣在古代世界无与伦比。古希腊历史学家希罗多德赞叹说:埃及人“获取土地的果实比世界任何其他地方的民族多,而遇到的麻烦却要少”。尼罗河的定期泛滥,使古埃及人逐步掌握了洪水和星象之间的规律,初步创立了天文学,在测量被洪水淹没过的土地过程中,他们创立了三角学和几何学。大自然无私的恩赐使埃及文明特别强调秩序、和谐、伦理等,生命太美妙了,法老们建造了巨大的金字塔,将尸体做好防腐处理,期盼能转世继续享受荣华与安逸。
公元前6世纪,巴比伦的重建图纸 供图/ FOTOE
中国古代先贤孟子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优越的自然环境使古代埃及人只靠粗放型的农耕,就能获得较好的收成,但也使他们的水利灌溉技术和农业生产技术发展缓慢,甚至处于停滞状态。尼罗河流域虽然环境优越,但河谷面积狭小,东面和西面是沙漠,南面高原瀑布,北部有海洋,可耕地非常有限。更为重要的是尼罗河不像印度河、恒河或黄河、长江一样彼此呼应。当尼罗河的气候突变,连年大旱来袭时,习惯于享受大自然恩赐的埃及人束手无策,这个伟大文明连同她创造的文字一同被风沙掩埋,只剩古老的金字塔、神庙遗址和一尊狮身人面像在夕阳余晖中诉说着昔日的辉煌。
约公元前2500年,古印度文明早期的哈拉帕文化于印度河流域孕育,约公元前1600年,也就是1000年后,辉煌的哈拉帕文化连同其坚固的城堡突然谜一般消失了,就像印度河底的淤泥被汹涌的河水冲掉一样不留一丝踪迹,留给人们种种推测:或雨量减少土地沙化,或过度耕作伐木毁林,或地震突发河道改床,或洪水泛滥疾病流行等,也有观点认为是外来游牧民族雅利安人征服屠杀导致文明的消亡。但不管是什么原因,南亚次大陆这片土地并没有因为哈拉帕文化的消亡而彻底沉寂下来,雅利安人对古印度的征服之后,希腊人、波斯人、安息人、大月氏人、贵霜人、土耳其人,以及近代的英国人等走马灯似相继成为南亚次大陆的主人,外族的频频入侵,造成印度文明屡屡中断,甚至在种族、语言、宗教等方面发生根本变化,无法形成一条占主导地位的发展主线。
① 尼罗河
② 对圣河祈祷的印度圣人或教徒 摄影/ 东方IC
印度文明的这种奇特现象,与孕育她的自然环境息息相关。古印度文明所处的印度河、恒河流域位于南亚次大陆的热带、亚热带季风气候区,东西走向的温德雅山脉将印度分为南北两部:北印度是位于喜马拉雅山、兴都库什山以南的印度河、恒河平原;南印度的中部是德干高原,两侧是沿海狭长的平原。复杂而又相对独立的地形,使印度长期处于分裂状态,诸侯称雄,小国林立,无法形成强势的中央集权。从公元前2500年左右印度文明的兴起至莫卧儿帝国的衰亡,印度约有百分之七十的时间处于分裂状态,连孔雀帝国、贵霜帝国、莫卧儿帝国这三个号称统一的帝国,其统治范围也只是覆盖了南亚次大陆的大部分土地,帝国的版图之外仍存在诸多小王国。
印度河、恒河流域森林繁茂,河水充沛,土壤肥沃且为酸性,通常不会发生盐渍化,生态系统相对稳定。古印度人凭借优裕的环境创造巨大的财富,引来西北高原游牧民族的觊觎。南亚次大陆这片土地上产生过婆罗门教、印度教、佛教等,伊斯兰教、基督教也曾经盛极一时,文化多元流动,斑斓多姿,其奥妙便在于此。
在中美洲,玛雅文明于公元9世纪达到顶峰时,一场持续100多年的干旱不期而至,其中最严重的三次,每次大旱都持续数年。玛雅人种植的主要农作物玉米几乎绝收,食物的匮乏引起战争和社会动荡,大城市首先被放弃,随后是中小城市。考古发现,这三次最严重旱灾发生的时间,与玛雅人主要城市被遗弃的时间基本一致。发生在公元910年的最后一次大旱给玛雅文明致命一击,曾辉煌一时的玛雅文明崩溃了。
印度阿拉哈巴德,印度教徒聚集在恒河和亚穆纳河的交汇处沐浴,以此来洗去他们的罪恶,祈求幸福。摄影/ 东方IC
菲莱岛(Philae)伊希斯(Isis)神庙 供图/ FOTO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