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城陵矶

■ 曹 雨 岳阳市文学艺术研究所

风雨城陵矶

■ 曹 雨 岳阳市文学艺术研究所

主要人物

现实中的人物：

老铁头—— 男，一百岁。城陵矶港老职工，年轻时跑货轮，经历宜昌大撤退，做过船长。活在现实与记忆中。

徐港生—— 男，五十岁左右。老铁头的孙子，城陵矶港务集团老总。

徐 航—— 男，二十岁左右。老铁头的曾孙，立志长江的生态保护。

回忆中的人物：

铁 头—— 男，年轻时代的老铁头，年龄段分别在二十岁、四十多岁、六十多岁。（可由一个演员扮演）

郭大志—— 男，三十岁左右。民生号货轮船长。

阿 莲—— 女，十八岁左右。铁头的恋人，郭大志的妹妹。

秋 兰—— 女，年龄段分别在二十多，四十多、六十多岁。郭大志未亡妻，后改嫁铁头。

小 志—— 男，四十岁左右，郭大志和秋兰的儿子，由铁头抚养。幼年小志—— 男，三岁左右。

年轻徐港生—— 男，十六岁左右。

卢作孚—— 男，四十五岁。中国船王，民族实业家。

龙 云—— 男，二十多岁，民生号货轮大副。

邱 冬—— 男，二十多岁，民生号货轮轮机长。

船工、歌者若干。

时 间 上世纪三十年代至今。现实与回忆随时切换、并行。

地 点 城陵矶老港口、城陵矶新港口、船上、长江上、梦幻里。

形 式 话剧与歌舞等多种艺术样式相结合的舞台剧形式。

音 乐 以江南渔歌、船工号子等民间歌调为基础，编曲多元拓展。

舞 台 写意、大气，虚实结合。由灯光控制区域，划分年代。

序 幕

【幕启。

【薄雾如纱，水汽氤氲，南方清晨独有的气息。

【清冷的老港口码头，一条陈旧的船泊在岸边。

【芦苇掩映下一间破旧的小屋，徐航推着轮椅上的老铁头从屋子里出来往码头走去。

【老铁头上身绷得紧且直，两只手死死抱着一个木盒子，一脸急切。

老铁头 下水了？

徐 航 下了。

老铁头 不漏？

徐 航 不漏。

老铁头 能动？

徐 航 能动。

老铁头 （得意）我就知道！一点问题没有！

徐 航 （有点担心）船是没问题，可我们……

老铁头 （歪着头瞪了一眼徐航）没出息！

徐 航 这事太大了！

老铁头 能有多大！想当年我们是顶着日本鬼子的轰炸在这江上航行……

徐 航 那是当年！……还是跟我爸说一声好。

老铁头 你爸你爸，就是他，关犯人一样把我关了这么多年，……（忽而兴奋起来）水！江水！我闻到长江水的味道了！（深呼吸）就是这味道，一股子草腥味，像刚蒸出来的老谷酒，比老谷酒还带劲……

徐 航 我妈这会儿肯定是夺命连环CALL，搞不好已经CALL到警局去了……

老铁头 这些年，闻不到这股子江水味，我这心里闷得啊，这儿，（捶胸）就是这儿，堵了块铁似的，出不来气……

徐 航 您那是肺气肿！哮喘！……该死，忘带药了！

【徐航猛然站住。

老铁头 （急了）磨蹭什么，快点啊！

徐 航 不行，我越想越觉得冒险。太爷爷，我们还是回家吧！

【老铁头一阵激烈的咳嗽。

老铁头 （艰难的）咱爷俩，说好了的，走一遍，长江！

徐 航 （手忙脚乱的拍打着）我是想，可是你看你这样，……我就不该答应你，什么重走长江什么鬼！您都100岁了！100岁啊，这把年纪还要出航！太疯狂了，我这脑子怎么就那么容易热，跟着发疯！

【趁着老铁头咳嗽间隙，徐航猛地调转轮椅往回走。

老铁头 臭小子，反了！

【老铁头使劲拽着轮椅试图掉头，用力很大，僵持中，一阵更猛烈的咳嗽。

徐 航 （焦急）你这身体，不等离开这个码头你就会，就会……

【老铁头怒目，反手推开徐航，固执的扳转轮椅，剧烈的咳嗽，喘。

徐 航 会死的！……（恳求）太爷爷！

【老铁头一边咳嗽喘气一边用不服气的眼神看着徐航。

【远处忽而传来几声长长短短的轮船汽笛，划破清冷的晨曦。

【老铁头在熟悉的声音中慢慢止住咳嗽。

老铁头 （苍老的声音）一声长，离开码头或泊位，

二声长，通过船闸或靠泊，

一声短，请从东船左舷会船，

二声短，请从东船右舷会船，

一长一短声，向右转弯或掉头，

一长两短声，……

【呜呜咽咽的汽笛声中，薄雾散去，晨光洒在岸边那艘旧船上，泛着浓重的绣红色的光。

【歌声悠悠然响起，光渐暗。

【两束追光，一束打在老铁头身上，一束打在锈红色的旧轮船上。意念中的老铁头颤颤巍巍地起身，走近旧轮船。

【仿佛是历经岁月沧桑的百年对峙，无言，深情。

女 声 （唱）日月指间绕

烟波江上萦

钢筋铁骨筑一身

风里浪里走一程

三江交汇口

四水绕港城

千帆过尽城陵矶

万般情愫水上行

生，为你生

死，为你死

生生死死只为与你相逢

船儿啊

今夜带我来入梦

【暗场。

第 一 场

【灯起。

【洁白干净的病房。

【舞台右侧，老铁头半躺在一把睡椅上，头往后靠着，身上盖着一张薄毯，手无意识的在空中抓着什么。

【放大的呼吸声。

【舞台一侧，追光中出现了年轻的铁头，慢慢走向床边，不无轻蔑的看着睡椅上的老铁头。

铁 头 起来啊，孬种！

【老铁头的手仍然在徒劳地抓着什么。

【年轻的铁头端详着他，忽然一把将薄毯揭起扔掉。

【老铁头沉重的喘息声。

铁 头 老铁头啊老铁头，你怎么老成这样了，想当年，你一口气能扛下几百袋沙子，大冷的天光身子跳水里能沏出烟来，从江这头游到江那头都不带喘气的！……说起这长江啊，你是有日子没走过了，哪儿有险滩哪儿有礁石，哪儿水深哪儿水浅，哪儿拐个弯就进了阳关，哪儿上个岸能喝杯热酒，你还记得不？想想那些日子哦，天是被子江是床，那滋味，你说你躺这儿像什么话！

【老铁头愈发沉重的呼吸。

铁 头 （凑近老铁头）想出航吗？想那些日子吗？想吗？想吗……

阿 莲 （脆生生的）嗨，扛包的！

【年轻的铁头猛然回头，只见打扮利落俊俏、扎着大辫子的阿莲站在一束光下。

【年轻的铁头被充满活力的阿莲吸引着，不由自主的走过去。

【舞台右侧的光渐渐暗了下去。

【舞台左侧的光亮了起来，背景为长江边上的小码头，三三两两的货船，岸边陡峭的石头山包上堆满货物。

【上世纪30年代。

阿 莲 （清脆的川音）看到没，山包包高头的那个，那个，还有那个，都给我扛船上去呗！

铁 头 （愣愣的看着阿莲）真好听。

阿 莲 什么？

铁 头 （故意的）要扛哪个啊？

阿 莲 就是山包包高头的那个，那个，还有那个——

铁 头 哪个啊？

阿 莲 哎呀，憨子，山包包高头的那个，那个……（意识到铁头在逗自己，气恼）不要你扛了！

铁 头 哎，我扛，我扛！

阿 莲 不要！

铁 头 我的力气特别大，真的，就你说的，（别扭的川音）山包包高头的那个，那个，还有那个……

【阿莲忍不住扑哧一笑。

铁 头 （憨笑）保证一袋烟的功夫就都给你扛上去！

阿 莲 我又不抽烟。

铁 头 那你就在这里打个盹，来，我给你垫上……

【铁头将上衣脱下，垫在一块石头上。

【阿莲看着铁头光着上身，露出健壮的肌肉，不禁娇羞的背过去。

阿 莲 我不坐！

铁 头 （拿起衣服披在阿莲身上）那你披上，江边风大。

【阿莲扭了下身子，但没有拒绝。

铁 头 我叫铁头，你，叫什么？

阿 莲 （娇羞）你问那么多干嘛？

铁 头 你声音这么好听，我猜你叫阳雀子，布谷鸟……

【阿莲又是扑哧一笑。

阿 莲 你再不去我叫别个扛了！

铁 头 我去，我去！

【大志内喊。

大 志 阿莲——

阿 莲 诶，哥！

铁 头 阿莲，阿莲，嗯，比阳雀子、布谷鸟都好听！

阿 莲 （娇嗔）你还不去！

【铁头一边念叨着阿莲的名字傻笑着跑到岸边，动作潇洒的扛起大包。

【阿莲不禁笑了，大志走过来。

大 志 什么事这么开心？

阿 莲 没有啊……

大 志 还没有，脸上都笑出红花花了。

阿 莲 太阳晒的……

大 志 鬼扯，太阳都要落山了，晒得到你！……货怎么还没搬完？我们要赶在太阳落山前出发。

阿 莲 （看了看在码头边忙碌的铁头）很快的，一袋烟功夫！

大 志 你当是扛棉花呢，全是河沙，重得很！

阿 莲 反正，就是很快。

【铁头满头大汗跑过来。

铁 头 阿莲，都搬完了！

阿 莲 （冲大志）我说了吧。

大 志 （狐疑的）你们认识？

阿 莲 不认识不认识！

铁 头 （几乎同时）认识认识！

【大志疑惑的看着他们俩。

阿 莲 （垂着头）哥，赶紧走吧，太阳落山了……

铁 头 我的衣服！

【阿莲隔出几步远将衣服脱下扔给铁头。

【铁头情不自禁的将衣服凑鼻子底下闻了闻。

【大志一直看着两人。

铁 头 呵呵，哥……

阿 莲 谁是你哥，乱叫。……快走啊，哥。大 志 等等，阿莲，你们到底怎么回事？阿 莲 （跺脚）他一扛包的，能有什么事啊！

大 志 那你急什么，扛包的工钱总要给人家吧？

【阿莲只好走过来，仍然低垂着头，从荷包里掏钱。

阿 莲 你说，你要多少钱？

【铁头不说话，只是痴痴的看着阿莲。

阿 莲 说呀！

铁 头 你，没有对象吧？

阿 莲 哥！你看他！（将荷包扔给大志）我

不管了，我走了！

【大志不禁哈哈一笑。

【内喊：不好，船舱漏水，要沉了！

【三人一惊，迅速往码头边跑去。

【背景上的船体明显倾斜下沉。

【铁头跑过去，想都没想跳进江水中，试图用身子顶住船体。

铁 头 我先顶住船，哥，你快叫人帮忙！

阿 莲 你疯了，这怎么可以！快上来！

铁 头 （使劲顶着，大喊）快啊！快去叫人！

【赶过来几个救援的人。

【大志将缆绳牢牢拴住船体，几个人帮忙一起将船往岸上拉。

【船体往铁头这边倾斜，将他压在下面。

阿 莲 铁头，铁头！你给我上来！

铁 头 （微弱的声音）你记得我的名字了，阿莲……

阿 莲 （急切）你上来啊！铁头！

【船体依然倾斜，铁头吃力的顶着。

【阿莲急了，竟然也跳了下去跟他一起顶住船体。

铁 头 你上去！阿莲！

阿 莲 闭嘴！

【铁头和阿莲都死死顶住倾斜的船体，大志带着众人在岸上使劲。

【船体终于慢慢扶正，被拖到了岸边，大家伙手忙脚乱的修补船体。

【大志赶紧将阿莲和铁头拉上岸。

【铁头和阿莲都疲倦的靠在岸边石头上。

铁 头 你没事吧，阿莲？

阿 莲 你个疯子！

铁 头 你才是疯子！就没见过女人跑码头……

阿 莲 （不服的）女人怎么了？！

大 志 （低吼）还嘴犟！下次再跟来打断你的腿！

【阿莲畏惧大志，不敢吱声。

大 志 （看向铁头）你叫铁头？

铁 头 嗯，徐铁，大家都叫我铁头。

大 志 家在这里？

铁 头 嗯，几辈都住在这城陵矶。

大 志 父母呢？

铁 头 打渔的，没了。

阿 莲 怎么没了？

大 志 没让你问！

铁 头 跟今天一样，渔船漏水，沉了。

【阿莲不禁同情的望向铁头。

【沉默。静场。

【夕阳落山，背景上呈现出夕阳下的洞庭湖，祥和，却有些忧伤。

【轻柔的渔歌声。

女 声 （唱）呜喂

天是湖

云是舟

撒下丝网垂金斗渔歌当香饵啊

鱼群追着走

……

大 志 （打破沉默）铁头，我看你一身好力

气，跟我一起跑货轮怎么样？

铁 头 （看向阿莲）可以吗？

阿 莲 你看我干嘛？又不是我邀你……

大 志 我叫大志，四川的，卢作孚卢老板的民生公司晓得吧？我这条船就是他手下的。

铁 头 晓得晓得，我们城陵矶码头一天要接好多趟你们民生的船。

大 志 我船上正好缺一个水手，你来？

铁 头 （不禁又看向阿莲）可以吗？

阿 莲 又看我！真是个铁头，铁脑壳……【内喊：大志哥，船修好了，可以出发啦！

大 志 （起身）走啦！

【阿莲也起身走。

【铁头愣愣的站在原地。

大 志 铁头，走不走啊！

铁 头 （反应过来，追上去）我来了！

阿 莲 铁脑壳！

【三人哼着小调往江边走去。

【舞台右侧灯渐亮。

【老铁头兀然站了起来，手伸了出去。

老铁头 等我！

【舞台左侧灯渐暗，年轻的铁头和阿莲，还有大志一起隐没在黑暗中。

老铁头 （踉跄两步，悲哀的）阿莲，等我……

【徐港生和徐航急急跑上。

徐 航 太爷爷……

徐港生 爷爷！你怎么起来了？快，躺下！呼

吸机戴上！

【徐港生赶紧给老铁头戴上呼吸机，盖上薄毯。

【老铁头气恼的将呼吸机面罩摘下扔到一边。

老铁头 什么鬼东西，拿走！

徐港生 好好好，不戴不戴，你莫激动，先躺下可以吧？

老铁头 让我出去！

徐港生 那不行！

老铁头 （痛苦的看着徐港生）你爷爷，你爷爷叫我，我得跟他们一起走啊……

徐港生 （跟徐航面面相觑）我爷爷？我爷爷不就是您吗？

老铁头 港生啊……

【灯暗。

第 二 场

【黑暗中，灯光突起。

【滚滚长江。

【激烈的音乐，船工号子。

男 声 （唱）么哦么哦么

嗬嗬西左嗬左嗬西左嗬西左

穿恶浪哦，踏险滩呐，

船工一身都是胆罗

闯漩涡哟，迎激流嗬，

水飞千里船似箭罗

乘风破浪奔大海呀嘛

齐心协力把船扳哪

么嗬么嗬！嗨！嗨！哟嗬嗬！

嗬嗬嗬嗬嗬嗬嗬嗬

……

【舞台中间，是一块巨大的船甲板（可移动），象征着一条大船。

【1938年．年轻的铁头一身精干的船员装扮，亲手将一面写有“民生”的旗幡插在船头，准备出航。

【阿莲偷偷上，轻巧地跳上甲板，刚想藏起来，被铁头发现，一把揪住。

铁 头 又想跑上来，下去！

阿 莲 （恳求的）带上我吧，闷在家里一点也不好玩。

铁 头 出航是好玩的事吗？再说女人是不能上船的！

阿 莲 又来了！女人怎么了！

铁 头 你忘了在城陵矶那天船舱漏水？你哥说，那天就是因为你偷偷上了船，以前可从来没漏过……

阿 莲 （怒，捶打铁头）胡说！叫你胡说！【铁头四处躲藏，追打中一把将阿莲搂在怀里。

铁 头 其实，那天要不是你偷偷上了船，我哪能碰到你！不碰到你，我又哪来的机会跟着你哥在这船上跑？！

阿 莲 那你还信我哥的鬼话，不让我上船！

铁 头 我当然不信，可是船上的日子太苦了，风里来浪里去的，到处都有危险，我舍不得让你受苦。

阿 莲 才不苦呢！我就喜欢跟着船在水上一路行走，从咱们这儿下去，峨眉、三峡，洞庭湖、鄱阳湖，岳阳楼、黄鹤楼……一路上看不完的风景！白天，吆喝着船工的号子，风风火火过险滩下码头。晚上躺甲板上，听着波浪一下一下地拍打着船舷，晃晃悠悠，晃晃悠悠数着天上的星星，风吹过来，是长江水淡淡的草腥味，岸上飘来的花香，还有你身上散发的汗水，一切都是那么的好闻，那么醉人……

【铁头随着阿莲的描述陶醉其中。

【甲板轻轻摇晃，柔美的音乐。

【忽而，头顶有飞机飞过，几声巨大的轰炸，背景上的长江被炸起几团黑雾。

铁 头 （连忙护着阿莲，惊呼）轰炸！

【大志带着两个船员（大副龙云，轮机长邱冬）匆忙上，跳上甲板。

大 志 紧急！紧急！

铁 头 日军轰炸？

大 志 （沉痛地）是的，我刚刚接到电报，日军已经占领了武汉，宜昌危在旦夕！

阿 莲 宜昌？

大 志 你怎么又上船了？

【阿莲赶紧缩在铁头身后。

大 志 （无暇顾及）宜昌虽然远在湖北，但此刻关系着我们整个国家的安危！武汉沦陷后，成千上万的难民、师生、军政要员都被困在宜昌，最重要的是，大批的工业机器设备和武装弹药都拥塞在那里。

铁 头 那得转移啊！

大 志 是的，如果不尽快转移撤退到大后方，万一日军直接杀到宜昌，那就会遭遇南京大屠杀和沈阳兵工厂那样的灭顶之灾！

龙 云 不保住这些家底，抗战还打个屁啊。

铁 头 （愤慨）把日本鬼子轰出中国！

【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抗日战争开始了，我们民生的战争也要打响了！

【众人回头。

【一身精炼短衫，瘦小但很精神的卢作孚带领一个助手走上来。

大 志 （激动）是卢老板！

众 人 卢老板好！

卢作孚 （含笑示意）大家好！我是卢作孚。刚才你们都说得很对，现在日军已经占领了我国工业相对发达的华东、华南大片地区，如何将这些人员和机器武装尽快运往大后方，关系到国民经济命脉的保存，关系到能否与日军打持久战，情况确实十分危急！

大 志 卢老板，我们要怎么做，听您的！

众 人 听您的！

卢作孚 为了阻止日海军沿江而上，不少海船已经在要塞处自沉……

大 志 自沉？！

卢作孚 是的，我们都是船员，深知船就是我们的命，这是多么屈辱又悲壮的英雄壮举！……此时，海军已无运力可言，因此我们民生，义不容辞的要担起宜昌大撤退的重任！

众 人 （同仇敌忾）有我们在，决不让我们

的同胞和机器落入日本鬼子手里！

卢作孚 我刚从宜昌过来，据保守估计，现在

拥塞在宜昌的待运人员有三万以上，机器武装有九万吨以上！

众 人 （惊呼）这么多！

卢作孚 而且，这些滞留人员大多是从各地撤

下来的教师、医生、工程师等各界精英，机器设备也有很多兵工工业、航空工业、重工业、轻工业的精华家产。也就是说，全中国的生命和未来，就交付给我们了！

【众人深感责任重大，相互鼓劲。

龙 云 我们民生公司目前有24艘轮船，每艘船载重不过200吨到500吨，单程需要4天时间，按照这个速度，就算这24艘轮船玩了命的跑，要把这些人和机器运到大后方，至少也需要1年时间。

大 志 问题是，马上就要到长江枯水期了！

卢作孚 是的，40天，距离长江枯水期只有40

天！就是说，我们有40天时间来运输

这么多人员和机器设备。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铁 头 这怎么可能！

大 志 是啊，就算豁出命也办不到啊！

卢作孚 （坚毅自信）办不到也要办到，因为这是战争！——40天，要么生存，要么毁灭！

【众人沉思，期待的看着卢作孚。

【卢作孚振臂一挥，将大家围拢给大家讲解自己的运输撤退计划。【甲板慢慢调转方向，转场。

【背景，日军的飞机再次从长江水飞过，轰炸。

【LED资料，字幕：1938年10月，侵华日军进逼武汉。为将滞留在宜昌的3万余人员和近10万吨民族工业精华、战时物资抢运进川，保存好长期抗战实力，民生轮船公司总经理、爱国实业家卢作孚挺身而出，以大无畏的牺牲精神和过人胆识，倾力组织民生公司的职工和船只，冒着日军的狂轰滥炸，采取三段航行优化流程的运输方式，并紧急征召了大量水手、码头搬运工人以及纤夫，征用850艘民间大木船，2000多艘小木船，白天航行，夜间装卸，一时间，长江中上游上千艘船只穿梭往返，日夜不息！宜昌大撤退就此拉开帷幕！

【随着甲板旋转，插着“民生”旗幡的船头再次转向观众。

【大志、铁头以及龙云、邱冬等值班船员严阵以待。

【汽笛一声长鸣。

【轮船起航的一瞬间，阿莲再次偷偷的跳上甲板。

铁 头 阿莲，让你走怎么还没走，赶紧下去！

阿 莲 （轻巧地跃上轮船高处）就不下去！

铁 头 这次不比平常，阿莲，听话！

阿 莲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一个女子也

可以尽我的力！

【铁头一把将阿莲拉下，欲将她推下船。

【阿莲反身一把抱住铁头。

阿 莲 别让我走！

铁 头 可是这一去，九死……

阿 莲 就是死，我也要跟你死在一起！

【铁头不禁将阿莲紧紧搂在怀里。

【大志抱着一个电报机走过来。

大 志 既然来了，你就负责报务！

阿 莲 （欣然接过）是，船长！

龙 云 报告船长，水位30米，货舱已封好，舱口水密性良好、装卸单证齐全、各岗位船员都已各就各位！

大 志 出发！

【汽笛再次长鸣。

【激昂的音乐。

【甲板激昂的音乐中运行，背景是繁忙而危机四伏的滚滚长江。

【老铁头出现在舞台一侧，深沉的猩红色光打在他身上。

老铁头 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长江，密密麻麻的船只穿梭来往，人声盖过涛声，轰炸随时可能发生，在江面上卷起一团团黑雾，成片的鱼泛着鱼肚漂在水面上，江水赤黄、猩红，漫天散发着硝烟……

【黑色烟雾中，大志的船破浪而来。

【一颗炸弹在甲板上爆炸。

龙 云 不好，船舱炸裂，船体漏水！

铁 头 （检查）进水迅猛，按这个速度，船体半小时后就会沉没！

大 志 （冷静）铁头，立即堵漏抽水！龙云，扳舵，西北方向，加速，紧急靠岸！铁 头 西北方向，往城陵矶？

大 志 是，紧急靠岸保住货物！阿莲，发报，二十分钟内城陵矶抵达码头，起重机、驳船、搬运工到位！

阿 莲 是！

【各自忙碌着。

【一颗炸弹再次落下，龙云中弹倒下。

【船体继续下沉倾斜。

大 志 龙云！

龙 云 船怕是保不住了，船长，放救生艇，

叫大家逃生……

铁 头 船长，我们不走！

邱 冬 我们不走！

阿 莲 我们不走！

大 志 好！人在货在，人不在货也要在！

【铁头冲上去掌舵，替代龙云的位置。

【大志推开他。

大 志 我来！

阿 莲 码头准备工作已经就位！

大 志 好！打开船口盖子，拉开窗门……

【话音未落，又是一颗炸弹飞过来。

【大志受伤。

大 志 （强忍伤痛）加速，靠岸……

【船体越来越倾斜。

【铁头和阿莲同时冲上去，要替代大志。

大 志 铁头，货要紧……

铁 头 哥！

大 志 无论如何，给我保住……

【大志牺牲。

【船体下沉越来越快，眼看就要沉没。

阿 莲 （镇定的看着铁头）离码头不远了，铁头，快，你赶紧游到岸上配合码头抢救船只货物！

铁 头 不，你下去，这里我顶着！

阿 莲 没听见哥的命令吗，必须保住货物！

铁 头 船马上要沉了，再不离开，你也会死……

阿 莲 是人重要还是货重要？！

铁 头 （痛苦的）阿莲……

阿 莲 城陵矶是你老家，地形熟，码头卸货救援你也比我懂，快！

铁 头 阿莲……

阿 莲 快啊，跳水，游到岸上去！

铁 头 （站在甲板边上，万分不忍）阿莲，千万要挺住！

阿 莲 等等！

【阿莲郑重的取下船头的旗幡，交给铁头。

阿 莲 带着它，我们就在一起！

【铁头紧紧拥抱着阿莲。

【阿莲在铁头的肩上狠狠咬了一口，铁头“哎哟”了一声。

【随即，阿莲猛地推了一下铁头，将他推下水。

铁 头 阿莲……

阿 莲 记住，人在货在，人不在货也要

在！！

【阿莲站在船头，掌着船舵，铁头在甲板下深情的看着阿莲，慢慢走远。

【“轰”，一团火光。

【全场一片黑暗。

【黑暗中，只听见铁头凄厉的声音：阿莲……

【猩红色追光下，站着失神的老铁头。

老铁头 轮船在离城陵矶码头还有几百米的地方，被击毁沉没。我带着岸上的工人，在水里奋战了四十几个小时，将货物悉数打捞，尔后转移到大后方。（抚着肩头）可阿莲，不知道沉没到哪个角落去了，只是她在我肩头咬的这一口，到现在还有淡淡的的齿痕，还在隐隐作痛……

【舞台另一侧，一束柔和的灯光。

【灯光下，年轻的铁头和阿莲嬉闹起舞。

【欢快的歌调。

【老铁头被欢愉的歌舞感染，痴痴的向他们走去。

老铁头 阿莲……

【暗场。

第 三 场

【灯复亮。

【芦苇掩映下，冷清的城陵矶老港。

【老铁头一个人静静地坐在轮椅上，时间仿佛凝固，没有一点动静。

【偶尔，会有几声江鸥鸣叫。

【徐港生和徐航慌张跑上。

徐 航 在那儿！太爷爷在那儿！

徐港生 爷爷！爷爷！

【老铁头仍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徐港生 （抱怨的）爷爷，你想吓死我们啊，一不留神你就跑了！

老铁头 嘘——

【徐港生的电话响。

徐港生 嗯，嗯，知道了，我马上就到！

徐港生 （挂了电话）爷爷，我事真的太多，上海港务集团的老总过来调研，洽谈合作，对我们城陵矶来说这是大好的机遇，拜托您这几天好好在医院呆着，等忙完这段时间我一定好好陪您好吗？

【老铁头无动于衷。

徐港生 徐航，你负责送太爷爷回医院，再撺掇着什么出航我饶不了你！

徐 航 （嘟囔着）又不是我撺掇的……

徐港生 少罗嗦！

【徐港生转身刚要走，老铁头忽然在后面低吼了一声。

老铁头 跪下！

徐港生 （讶然）爷爷……

老铁头 面向长江，跪下！

徐港生 您这是怎么了，爷爷？

老铁头 今天是你爷爷的忌日！没良心的兔崽子……

徐港生 到底怎么回事嘛，突然冒出个我爷爷……

老铁头 叫你跪你就跪！

徐 航 （不忍地）太爷爷，我爸好歹是城陵矶新港口的老总，大庭广众的叫他跪下，不合适吧？

老铁头 你也跪下！……跪下啊！

【因为激动，老铁头猛烈的咳嗽。

【徐港生无奈的拉扯着徐航，面向长江，跪下。

老铁头 78年前的今天，民生轮在这里被击毁沉没，为保住货物安全英勇牺牲的郭大志船长，就是你的亲生爷爷！

徐港生 怎么可能？

老铁头 你爸走的早，我一直后悔没告诉他，趁我现在还有一口气，……港生，航子，我得告诉你们，你们是郭大志的后人，你们的血管里流的是他的血！

徐港生 那我奶奶……

老铁头 你奶奶，（凄然一笑）你奶奶也是个好女人啊！……这些日子，我老看见他们，大志哥，阿莲，秋兰，还有小志，……怎么活着活着，就剩我一人了呢……

【舞台一侧，是一个家常小院。

【40年代场景。

【大志、阿莲、秋兰、小志（两三岁小孩）其乐融融的在一起。

【老铁头颤颤巍巍的走过去。

小 志 你找谁啊？

老铁头 小志！

小 志 你怎么知道我叫小志？

老铁头 （伸手想抱）我是你爹啊！

小 志 （躲开）胡说，我爹在这！

大 志 老人家，打哪儿来，歇歇脚！

秋 兰 （贤惠的给他端上茶）来，喝口茶再赶路。

老铁头 你们都不认识我吗？……阿莲，阿莲！

【阿莲正专心纳鞋。

【老铁头走过去，激动地拉着她。

老铁头 阿莲，我是铁头啊！

阿 莲 （扑哧一笑）铁头哪有这么多白头发！

老铁头 我真是铁头啊！

阿 莲 （晃着手上的鞋）喏，这是我给他做的鞋，你试试，能穿不？

【老铁头赶紧把鞋换上。

老铁头 （有点沮丧）大了！……怎么老了老了，脚也缩了吗？

【大志一家子仿佛没看见老铁头似的，一家人说说笑笑，老铁头完全融不进去。

老铁头 （凄凉的走在台前）是他们丢下我了，还是我把他们丢了？

【年轻的铁头走上，跟老铁头对视。

【铁头从老铁头手上拿过那双鞋，穿上，走了两步，感觉很合适的样子。

【老铁头嫉妒的看着他。

铁 头 阿莲这是给我做的！

老铁头 你不就是我吗，为啥他们都不认我了？

铁 头 不，从那天起，你就不是我了！

老铁头 哪天？

铁 头 哪天？你还问我？！

老铁头 我知道，你是说轰炸那天，大家伙儿都在船上守到最后，只有我一个人从船上跳下来游上了岸，可是……

铁 头 没有可是！……既然你一个人活着，就注定是孤独，孤独！

老铁头 （潸然）是我，把你们丢了……

【记忆里的一声轰炸。

【柔和的灯光幻为可怕的猩红色，黑烟四起，舞台上一下空了。

【1938年．院子里，只剩下秋兰呆呆的坐着，肚子很显眼的突起。

【年轻的铁头一身褴褛上来，跪在秋兰面前。

铁 头 嫂子……

秋 兰 （木然地）你走吧！

铁 头 我走哪儿去，这是我家！

秋 兰 你家不在这儿，回去吧！

铁 头 我不能你扔下你不管！

秋 兰 人啦，贱得很，老天爷没想让你死就死不了……

铁 头 可你，还怀着孩子，往后怎么过啊！

秋 兰 怎么过都是过！……起来吧！看不得大男人跪着。

【铁头起身，仍然垂着头。

秋 兰 走吧！

铁 头 我哪儿也不去，我就在这呆着。

秋 兰 你不是这里人，呆这里有啥意思。

铁 头 我放心不下你！

秋 兰 大志都放得下，你有啥放不下。

铁 头 就是因为大志哥没了，我才要管你！

秋 兰 （突然激动）你管，你管得了吗？整个民生死了几十上百号人，又不是他大志一个！剩下的老弱病残孤儿寡母多得是，别人能活我也能活……（忍不住哭起来）实在活不了了，我就，就跳下江去找他，我要他给我个交代，怎么连孩子都不等见一面就把我们给扔下……

铁 头 嫂子，……千万不要！

秋 兰 我可怜的孩子啊……

铁 头 嫂子，你不能做傻事……

秋 兰 （控制不住悲哀）我知道不可以，为了这肚子里的孩子，我得活着，可是这样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铁 头 是啊，阿莲走了，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两个同病相怜的人相互看着。

秋 兰 铁头，你还年轻，回老家去，再找个人，日子总得过！

铁 头 嫂子，你跟我一起走！

【秋兰不以为然的摇头。

秋 兰 我一个外乡人，到你们那里，更没法过了……

铁 头 我，我们一起过！

秋 兰 一起？怎么过？

铁 头 我，我娶你！

【秋兰一愣。

秋 兰 你！你疯了吧！你哥和阿莲才走，你就欺负到我头上了……滚！

铁 头 嫂子，不，秋兰，我是认真的！

秋 兰 滚！

铁 头 我爹娘死得早，遇到阿莲和大志哥，才晓得家的滋味。秋兰，不为谁，就为我们是一家人，我俩，还有这孩子，一起过，别让这个家散咯……

秋 兰 没有人想让这个家散，可人走了，走了就什么都没了！

铁 头 还有我！我要把这个家撑下去！

秋 兰 你没这必要！

铁 头 我必须！他们留我一个人活着，就要

活得好好的给他们看！

秋 兰 （冷静）不可以，你一个小伙子，不

可以的……

铁 头 我带你回老家，没人敢说闲话！

秋 兰 我是你嫂子，老天爷会不答应！

铁 头 （跪下）老天爷，你看清楚了，我，徐铁头，没爹没娘，好不容易遇到个知冷知热的人儿，你把她给带走了。她，邓秋兰，贤良淑德，孩子还没出生你就把她男人给带走了！老天爷，你太不地道，太不地道！……如今，世道艰难，命如草芥，我们不过是两个可怜的人搭帮过日子，就让我来照顾她邓秋兰一生一世，你答应吗？……哥，我来照顾秋兰和孩子，你答应吗？还有阿莲，你答应吗？答应吗？！

【音乐起。

【秋兰抚着肚子，也艰难的跪了下去。

【猩红色灯光转为柔和的红色。

【大志和阿莲缓缓走上，默默的看着他们。

大 志 秋兰，对不住，我不能陪你了！

阿 莲 铁头，别再惦记我，就当那天，我们没有遇到过……

大 志 往后，好好过！

阿 莲 （哽咽着）好好过……

【喜乐，却透着难言的忧伤。

【沙哑的声音：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铁头和秋兰对拜。

【红色的灯光铺出一条路。大志扶起秋兰，阿莲扶起铁头，沿着红色的路，一步一步将他们送下去。

【舞台上又只剩下孤独的老铁头。

老铁头 （喃喃的）一过就是几十年，如今，秋兰走了，连小志，也在我前头走了……快了，快了，阿莲，我也要来了……

【灯光转换为暖色调，回到现实。

【徐港生和徐航走过来，搀扶着他在轮椅上坐下。

徐港生 爷爷，不管怎样，我只知道您是我爷爷，打小我就崇拜您！

徐 航 我也是！整个城陵矶，只要一提到您大名，没有不服的。

老铁头 （长吁一口气）你们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再走一遍长江吗？

徐 航 您跟我说过，只有在江上，你才感到自己活着。

老铁头 那次大撤退，死了很多人，也沉了很多船，但最终，我们还是在40天里把滞留在宜昌的上百万人和上百万吨的货都运到了大后方！（笑）日本鬼子死也不会明白，这是怎么做到的！

徐港生 那确实是一次震惊世界的大迁移，也是长江航运史上最辉煌的一笔！

老铁头 （摇摇头）是你爷爷，还有阿莲，以及船上死去的同伴，教会我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就在那一天，在轰炸中，我知道我这辈子为什么而来，这是天命，是长江给我的，我突然发现我活了二十岁就是为了它而生。

徐港生 所以，你回老家后，还是继续跑货轮，也做了船长。

老铁头 每次出航，站在船舵边，我就发现大志哥回来了，不管遇到什么险碰到什么难，他都站在我身边，教我怎样去指挥，怎样去掌舵，怎样去闯滩，从来都不会害怕……只要出航，走在这长江上，他们，就一个个的都活过来了，活在我身边。

徐 航 难道，你要出航再走一遍长江，是为了去跟他们汇合？

徐港生 （厉声）别胡说！

老铁头 （哈哈一笑）航子，还是你了解我啊！

【徐港生的电话又狂响。

徐港生 （接电话）好，我十分钟就到！（挂）

徐港生 爷爷，事关城陵矶港的发展，我必须得走了。

老铁头 是该发展了，这老码头，曾经那么红火，怎么就冷清成这样……

【徐港生交代徐航，匆匆离去。

【老铁头看着远方，忽而觉得江水如潮般涌来。

【舞台上风生云起。

【激昂雄性的号子又起：

男 声 （唱）搭起来噻！噢嗨——

开步走咯！嗨——嗖！

脚下小心！嗨——嗖！

三节跳板！嗨——嗖！

大胆上去！嗨——嗖！

……

【灯渐暗。

第 四 场

【号子从上一场延续下来。

男 声 劈开山石！嗨——嗖！

修起码头！嗨——嗖！

人来船往！嗨——嗖！

黄金万两！嗨——嗖！

嗨嗖嗨嗖，——噢嗨！

【灯亮。

【三江口背景，修建中的城陵矶老港口。

【1965年，热火朝天的修建场面。

【背景声中传来高音喇叭：毛主席教导我们，备战、备荒、为人民，建设城陵矶港是保家卫国的头等大事……

【人到中年的铁头，戴着安全帽，指挥工人搬运着大石块，垒到岸上。

众 人 一二三，吼！

【大石块安全着地，堤岸初具规模。

中年铁头 好好，大家歇会儿。

【大家三三两两的靠着石头、沙袋坐下休息。

【中年铁头让青年小志去拿酒。

中年铁头 去，小志，把酒拿来给大家伙儿整一口，加把劲！

【小志拿了一只军用壶，装满了酒。

工人甲 （闻）：真香，老谷酒！……小志，是你的喜酒吧！

小 志 （笑笑）我娘搭信来了，说是就这两天生。

工人甲 （对中年铁头）铁头，你也要做爷爷了，还不放小志回家！

工人乙 回家也没用，婆娘生崽，老爷们又使不上劲！

工人丙 哪能这么讲，我娘说女人生孩子就是过鬼门关。小志，你这就回家，你的活儿我包了！

小 志 多谢兄弟！

中年铁头 沙陀讲的没错，小志你收拾收拾先回家。生了派人来报个喜！

【小志应了声，高兴地走了。

工人甲 看着他这么点儿长大，如今都当爹了，真快！

中年铁头 能不快吗，就说城陵矶这片码头，本来是零零散散的，眼看着就要变成一个大港口了。

工人甲 是啊，那时稍微大点点的船都靠不了岸，要装货卸货还得我们划着筏子过去，一担一担地挑……

工人乙 铁头，你说这港口在咱们这些人手上建起来，往后咱们是不是都应该算功臣啊！

【大家伙儿乐呵呵笑着，对着壶口轮流喝酒。

工人丙 真带劲！要是再来几块腊干鱼，就爽了……

工人丁 再抱着你的新婆娘放肆干一场，更爽！

【众人哈哈大笑。

工人甲 （调侃丙）沙陀，个把月没回去，胀死了吧？

工人丁 晚上困觉的时候，你们是没看到他那裤裆，撑得跟个旗杆一样……

【众人又是大笑。

工人丙 你们未必就不胀，一样的都是几个月困在工地上，我都闻到馊味了……

工人甲 我们都是洞庭湖的老麻雀，出一趟船少则十几天，多则几十天，早就习惯了，是吧，铁头？

中年铁头 （呵呵）别个我不晓得，伟伢子你我是最晓得的，每次只要一到岸，船还没靠稳，就猴急火急地跳上码头往屋里跑。

【众人再次大笑。

工人甲 （气急）铁头，你莫讲我，当年去了一趟四川，不到一年就连媳妇带崽都有了，你才是老实人做扎实事！

工人丙 都说四川女人最带劲，铁叔，是的吧？

工人乙 看得到的撒，秋兰婶都这把年纪了，还是胸脯鼓鼓的，腰子软软的……

中年铁头 （把酒壶抢回来）不该把酒给你们喝，沾点猫尿就一嘴的鬼话！

【众人大笑。

【一声闷雷，铁头不禁抬头看着天色。

【乌云席卷过来，天色顿暗。

中年铁头 这乌云来势好猛……

【小志拿着个包袱上。

中年铁头 小志，你先莫急着走！

小 志 （反感的）爸，你儿媳妇要生崽哒你把我紧拖在这里做什么咯！……

中年铁头 这天，只怕有暴雨……

【话音未落，雨点噼里啪啦落下来了。

中年铁头 （警觉的招呼大家）快，起身！要涨水了，堤岸才建起，不能让它垮咯！

【背景传来高音喇叭的声音：城陵矶港口建设指挥部通知，近日洞庭湖、鄱阳湖连降大雨，长江水流量迅速增加。受上游来水和潮汛影响，城陵矶水位急速上涨，请做好防汛准备。……

【中年铁头带领大家迅速行动，用一袋袋沙袋护住堤岸。

【小志还在犹豫着想走，铁头直接将一袋沙袋往他肩上一压。

中年铁头 危急关头，小志你不能走！

小 志 我必须走！

中年铁头 抗洪抢险，天大的事都先放下！

小 志 我老婆在家生崽，那是两条人命！

中年铁头 堤岸要是垮了，就是无数条人命！

小 志 我不管，我必须走！

中年铁头 （斩钉截铁）不可以！

【电闪雷鸣。

【江水一浪一浪拍打过来。

工人甲 沙袋没了！

工人乙 水还在涨！

工人丙 堤岸要垮了！【一个大浪翻滚过来，水势凶猛，直扑堤岸。

中年铁头 振臂一挥：快，护住堤岸！

【中年铁头拽着小志，一起率先跳进了水里。

【众人也纷纷跳进水里，跟中年铁头一起手拉着手，筑起一道人墙，保护堤岸。

【洪水席卷而来，人墙拉得更紧了，伴随着雄壮有力的号子声。

【激昂音乐起。

男 声 （唱）风在吼，浪在翻

洪水在泛滥

伙伴们，莫胆寒，

拼命啊，护堤岸！

不怕那恶浪千尺高如山

不管那乌云万里遮满天

手拉着手啊莫松开

要与那洪水决死战！

嗬哟，嗬哟！嗬哟，嗬哟！

【灯光渐暗，人墙巍峨不倒。

【电闪雷鸣慢慢变为风平浪静，潮水渐渐退去，潮水声也渐弱。

【与此同时，舞台另一区域，传来婴儿清脆的婴儿啼哭声。

【黑暗中，只听到杂乱的声音以及慌张的对话：

医 生 不好了，产妇大出血……

秋 兰 香草，你要挺住！

香 草 （虚弱的）小志，小志……

秋 兰 香草，香草，香草……（凄厉地）香草！

【灯光渐亮。

【秋兰抱着一个婴儿，婴儿不断啼哭。

秋 兰 （柔声哼着催眠曲）风不吹，树不摇，宝宝不要哭……

【宝宝渐渐止住了哭声，秋兰却控制不住情绪，带着哭腔继续哼唱催眠曲。

【铁头和小志奔上场。

小 志 妈！香草她……

【看到小志和铁头，秋兰终于痛快地哭出声来。

秋 兰 小志！妈对不住你，妈没留住你媳妇……

小 志 香草！香草！【小志发疯似的在舞台上奔走，大叫。

【秋兰抱着孩子，无力的坐倒在地嘤嘤哭泣。

【中年铁头懵了。好半晌才意识过来，按住狂躁的小志。

中年铁头 小志……

小 志 （反手一推，将铁头推得踉跄几步，差点倒地）徐铁头，是你，是你害死了香草！

秋 兰 （站起来）小志，不能这么说你爸……

小 志 （狂躁的）是他！是他！

秋 兰 香草是大出血，医生都尽力了，谁也没办法……

小 志 不！我在她身边她就不会死！……

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着，她心里，得带着多少恨……（愤恨地指着铁头）是他，他拦着我不让我回，是他害死了香草！

秋 兰 小志……

【婴儿啼哭起来。

小 志 孩子，我的孩子……

【小志从秋兰手里抱过孩子

小 志 我可怜的孩子，生下来就没了妈……

【小志抱着孩子一步一步走到铁头跟前。

小 志 （悲哀地）香草是我最心爱的女人，失去了她，我的心，也死了！……你懂吗？这种痛，你永远不会懂！

【铁头无言，手捂着胸口，极度痛苦的颤抖着。

小 志 （瞪着血红的双眼）我恨你，徐铁头！从今往后，我没你这个父亲！

【小志抱着孩子离场。

【铁头一个踉跄，站立不稳，轰然倒地。

秋 兰 铁头！……

【秋兰也跪俯在地，跟中年铁头趴在一起。

【光渐暗，只留一束光打在铁头和秋兰身上。

中年铁头 小志说得对，我不配做他的父亲，我对不住大志哥！

秋 兰 （痛苦地）为什么你们都是这样，在你们心里，家人真的不重要吗？

中年铁头 走了，一个一个，都走了……

【暗场。

第 五 场

【灯启。

【80年代中。城陵矶港口一片欣欣向荣。

【播放着歌曲《春天的故事》，伴随着轮船汽笛和鼎沸人声。

【舞台上，三五成群的年轻人，背着行囊，踌躇满志。

年轻人甲 向内招呼：马上要开船了，你倒是快点啊！

【年轻人乙拉着一个女孩子跑上。

【女孩子羞涩。

年轻人乙 这个是小娟，她想跟我们一起去深圳。

年轻人甲 哟哟哟，厉害啊二牛，什么时候谈上的？

年轻人乙 （憨憨一笑）这不要走了吗，才挑明……

女 孩 军哥，我可以一起去吗？

年轻人甲 会游泳吗？

女 孩 啊？

年轻人甲 没听人讲吗，广州深圳遍地是黄金，

不怕呛着，我们也下海淘金去……

【三人哈哈大笑，欢快的跑下。

【长长的汽笛声。

【灯光转向舞台一侧，普通的住宅。

【老铁头跟秋兰一起在晒鱼干。

【少年时代的徐港生拿着一份录取通知书，兴高采烈的跑上。

徐港生 爷爷，奶奶……

秋 兰 港生啊，慢点儿，看你一脸汗……

徐港生 我考上了！你们看！

老铁头 （拿过通知书）上海海运学院，厉害啊，港生！

【秋兰爱抚的搂过港生，给他擦汗。

秋 兰 奶奶给你冰了莲子汤，给你拿去啊。

徐港生 奶奶最好！

小 志 （匆匆上来）港生！

徐港生 爸爸……

老铁头 小志来了。

【小志并不理睬老铁头，硬生生地将徐港生拉到一边。

小 志 港生，怎么回事？你老师说你录的是海运学院？

【老铁头将志愿书递给小志。小志仍是不看老铁头。

小 志 真的是海运学院？怎么是海运学院，我明明给你报的是财经大学？！

徐港生 （看了铁头一眼）是爷爷，找老师去改的……

小 志 （气恼的转向老铁头）你凭什么去改！

老铁头 这，……上海海运学院那是学航运最厉害的学校！

小 志 谁要学航运啦，说得好听，不就是个跑船的吗？

徐港生 爸，我学的是港口管理专业……

小 志 还不是一样在码头上做事，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一年到头累个臭死，港生，你未必想过这样的生活？

徐港生 爸，现代化管理是港口发展的必然趋势，别看我们城陵矶港现在这么繁忙红火，但是随社会的发展，有可能就会跟不上时代，所以必须要一套全新的管理方法……

老铁头 小志的想法没错，我们这代人都落伍了，城陵矶的发展就要有他这样的人才！

小 志 （暴躁）城陵矶城陵矶，我辛辛苦苦供他上学，考上大学多么金贵啊，我不能再让他回到这个破地方来！

老铁头 破地方？这里有什么不好？

小 志 有什么好！一出门就是这么一条江，灰蒙蒙的望不到边，夏天像一个大蒸笼，热气直往身上扑，河滩上一股鱼腥臭味，冬天更加难受，又潮又冷，风刮在脸上跟刀子一样，年年还要发大水，一到涨水的时候就像难民一样背着锅碗瓢盆搬到高一点的码头仓库里去住，水退后再搬回来，家里就跟打劫过一样，连床上都是泥沙，我真是厌烦透顶了！

老铁头 （痛心）小志，你是长江边长大的孩子，你就这么讨厌它？

小 志 是的，我讨厌！我讨厌住在江边，讨

厌在船上漂来漂去着不了家，讨厌吃着这样的小鱼干，讨厌过这样的生活！（愤而将一大盘鱼干掀翻）

老铁头 （扬起手掌）你！

小 志 （也怒视老铁头）老铁头，你毁了我还不够，还要毁掉港生吗？！

【老铁头的手颤抖。

【秋兰端着一碗莲子汤上。

秋 兰 小志……

【徐港生赶紧站到秋兰身边，有点紧张的看着爷爷和爸爸。

老铁头 （放下手，心痛的）你怎么可以讨厌长江，你知不知道，你爸他就是……

秋 兰 （制止）铁头！

【老铁头看了看那秋兰，叹口气，欲言又止。

秋 兰 你们爷俩这是怎么了，港生考上大学，是个好事啊，怎么闹成这样？！

【小志垂头，痛苦的蹲在地上。

秋 兰 （埋怨铁头）你也真是，怎么就瞒着他把港生的志愿给改咯！

徐港生 爸，其实这件事真不能怪爷爷，上海运学院也是我自己的意愿，我喜欢航运工作。

老铁头 （得意的拍着港生）你们听听，这才像我老铁头的孙子！

小 志 是，我不是你儿子，我不想像你一样活着！

秋 兰 （一惊）小志！怎么这么跟你爸说话！

小 志 妈，你不也是一样吗？你说过不喜欢这样的生活，受不了轮船汽笛的声音……

老铁头 汽笛声音怎么就受不了？！

小 志 你不明白吗？你跟我妈生活这么多年，不知道她害怕这个声音？

【老铁头讶然的看着秋兰，秋兰别过脸去。

小 志 小时候，每次你要出航，我跟妈妈去码头送你，汽笛长鸣一声，船走了，你也走了。接下来的日子，就是我妈带着我守在家里，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也不知道你还能不能回……

秋 兰 （打断小志）小志，别说了！

小 志 香草走的时候，等不到我回，一定也是这样绝望……

【秋兰搂着港生，颓然地坐下

老铁头 （歉意地）小志，香草的事是我错……

小 志 有什么用，她能回来吗？！……港生，你自己想好了，上不上海运学院你自己选择。

徐港生 我想好了，我要上海运学院。

小 志 那好，你长大了，我也管不了你了。……妈，今天，我也顺便跟您告个别，我也要走了。

秋 兰 走？你去哪？

小 志 你们也知道，港口最近特别热闹，都是南下打工坐船到城陵矶上岸转坐火车的，每天都有七、八千人。那么多人，都朝着一个地方奔波，我想，那个地方一定很吸引人，一定是有希望的……

老铁头 你，不会是也想去吧？

小 志 是的。我要去广州，离开这个破地方。

老铁头 不可以！

小 志 为什么不可以？就因为你喜欢长江喜欢城陵矶，你就要把我和港生都绑在这里？

老铁头 这里到底有什么不好？

小 志 我说过了，我不喜欢这里，我不要过这样的生活，我讨厌它，我恨它！

老铁头 你这是当叛徒！你是叛徒！

秋 兰 让他走。

老铁头 秋兰，你……

秋 兰 （大声）让他走，让他走！

【老铁头怔怔地看着秋兰，像不认识她，颓然坐下。

【悲怆的音乐。

【灯光转化。

【场景回到了现实中的医院。

【老铁头歪坐在轮椅上，身上盖着一床薄毯，眼神痴呆。

【徐航拎着饭盒上。

徐 航 太爷爷，今天运气真好，我妈一早去买菜，遇到渔民刚打捞起来的一篓子鱼，你猜猜有什么鱼？

老铁头 （迟缓的）什么鱼？

徐 航 （将饭盒打开）刀鱼！多少年都没看见了吧！

老铁头 是刀鱼。

徐 航 统共就三条，我妈都买下来了。这鱼现在市场上炒得特别火，听说在上海一公斤已经突破4000块了呢！

老铁头 少了，就金贵了。

徐 航 （喂）先喝口汤。

老铁头 （喝了一口）嗯，你吃吧。

徐 航 我妈特意做了给您吃的。

老铁头 （淡然一笑）我吃过太多了，以前在江边撒上一网，随随便便就能网上好多条。

徐 航 是啊，我看过一些资料，这种刀鱼30几年前在长江的产量有3、4千吨，现在却连100吨都没有了。

老铁头 都是我们自己害的。

徐 航 这话没错。这些年，沿江办了那么多企业，工业废水、生活污水相当一部分没有经过处理就直接排在长江，污染了水质，影响了生态环境。还有，不合理的乱捕乱捞，也让一些鱼的产量越来越小，我就看见过一些人，电线放水里，200伏下去，一下子电死一片，不管大小都捞起来去卖钱，太残忍了！

老铁头 鱼儿，回不了家。

徐 航 回不了家？

老铁头 刀鱼，是在上游产卵，然后回游到下游生长，可是，越来越多的大坝、围垦，隔断了他们回家的路，这些幼小的鱼苗，回不到生长的怀抱，半道上就死了，消失了……

徐 航 说起来也是悲哀，长江是我们的母亲河，如果母亲河连鱼类也不能生存了，也许我们人类的日子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老铁头 是啊，我也，回不了家了……

徐 航 太爷爷，您别瞎想，等您养好身子我就带您回家。

老铁头 （摇头）回不了了，再也回不了了！

【音乐起。醇厚的男低音。

男 声 （唱）给我一瓢长江水啊长江水，

酒一样的长江水，

这醉酒的滋味，

是乡愁的滋味

给我一张海棠红啊海棠红

血一样的海棠红

这沸血的烧痛

是乡愁的烧痛

给我一片雪花白啊雪花白信一样的雪花白

家信的等待

是乡愁的等待

……

【舞台左侧，漫天的雪花飘洒。

【背景依然是长江，白雪覆盖。

【上世纪90年代末。

【雪花中，秋兰矗立在雪中翘首等候。

【拄着拐杖的老铁头，捧着一个骨灰盒，颤颤巍巍的走上。

秋 兰 （嘶声）小志，小志！……

【看着老铁头手上的骨灰盒，秋兰几乎要晕厥。

【老铁头痛心的抱着秋兰，秋兰失声痛哭。

秋 兰 这不是我的小志，我的小志说好了春节回家的，这不是他……

老铁头 秋兰……

秋 兰 （哭）小志……

老铁头 小志是为了救一个落水的孩子才……（摸出一面锦旗）他们还给小志发了这个。

【老铁头抖开锦旗，上面写着几个字：见义勇为 英雄本色

秋 兰 （一把扯开）我要这个干什么！我要小志回来！（满台疯狂的 呼喊）小志，小志，你回来！回来……

老铁头 （上前抱住秋兰）秋兰，秋兰，你冷静点，小志回不来了！

秋 兰 （木然）你回来啊，小志……

老铁头 小志是在广州珠江救起那个落水孩子的，珠江，跟长江也是相通的……

秋 兰 小志……

老铁头 这都是命啊，不管你走多远，最终还是回到了长江的怀抱……

秋 兰 （激动）长江长江，不要再提了！它要了大志的命，要了小志的命，还有香草，它抢走太多了，我恨它，恨它！

老铁头 我也恨它！……可我离不开它！它是我们的家园……

秋 兰 我们的家……

【秋兰靠着老铁头，无力哽咽。

【老铁头搀扶着秋兰，缓缓走向江边。

【老铁头打开骨灰盒，将骨灰慢慢撒进长江。

老铁头 大志，我把你的儿子送回来了，……他是好样的，他没有辱没门楣，是你的好儿子！

【幻境中，小志似乎站在水面上。

小 志 爸，妈，我回来了。

秋 兰 小志！

小 志 爸，对不起，我知道香草死于难产不能怪你，可我没办法，我要找个出口，我太痛苦了……

老铁头 小志，你是爸爸的好儿子……

小 志 你没说错，生于长江归于长江，这是我的宿命，是我这辈子怎么躲，也躲不开的情结！……离开家的那些日子，每天穿行在繁华的广州街头，满眼都是闪闪亮亮的霓虹灯，蹦蹦嚓嚓的音乐，熙熙攘攘的人，可我这心里却总像丢了什么，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哪里。直到那天，跳入珠江的那一瞬，涩涩的江水呛在胸口，这是我熟悉的味道，让我踏实的味道，我知道我是长江的子民，我恨它，可我离不开它，爱着它！……

【音乐又起：

男 声 （唱）给我一瓢长江水啊长江水，

酒一样的长江水，

这醉酒的滋味，

是乡愁的滋味

给我一瓢长江水啊长江水……

【小志的身影慢慢隐退。

【老铁头和秋兰相互搀扶着，灯渐暗。

第 六 场

【灯启。

【现代。萧条的城陵矶老港口。

【几个工人在老港口货场作业，其中一个工人拉着一车煤，将其装进老旧货箱。另一个工人则忙着敲敲打打，将陈旧的货箱固定好。

工人甲 多钉点木钎，别散咯。

工人乙 知道的。

工人甲 就你这样敲敲打打，货箱迟早会散架。

工人乙 要不你给我调几个集装箱来？真是废话……

【两人将货箱码在一边。

工人甲 抽支烟吧！

工人乙 还有两箱没弄完呢。

工人甲 急什么，反正就这么点事……

【两人靠着货箱抽烟。

工人乙 （扭动着胳膊）这人也是贱不过，就这么点活还腰酸背痛，想想以前，人多货多，忙起来却浑身都有劲！

工人甲 那时多热闹啊，船一到岸，人就跟潮水一样涌了出来，不说别的，光靠码头这一线，全是旅馆、饭店，还有录像厅、乒乓球俱乐部，生意好做得很！

工人乙 飞机、高铁那么快，现在谁还坐船。

工人甲 问题是货也不走我们这里了。

工人乙 （敲敲陈旧的货箱）就这条件，一个集装箱进来没几天出不去，谁愿意走我们这边。

工人甲 再呆下去真是只有喝西北风了，趁早找点别的生路吧……

工人乙 都干了二十几年了，想想还是有点不甘心！

【徐港生领着几个专家来实地考察。

【两工人掐了烟头，拖着货箱下去。

徐港生 这就是城陵矶老港口，1965年建成，我就是那年出生的呢。

专家甲 哦，难怪叫港生，有点意思。

徐港生 这就是缘分吧！……我从小在这儿长大，那片河滩，没少在那儿打滚玩闹。后来从上海海运毕业，又分回到城陵矶港，我是眼见着它从冷清到热闹，又从热闹到冷清啊……

专家乙 地方是真好啊，八百里洞庭，纳四水灵气，挟长江之势，昼夜不舍汇流入海。城陵矶恰处在洞庭与长江交汇的三江口，浩荡之水，横无际涯，活脱出一湾天然深水良港。

徐港生 说起来，城陵矶港应该是长江沿线最早对外开放的八大港口之一。

专家甲 （点头）确实，城陵矶港口的货物吞

吐量，差不多也算是湖南经济情况的一个晴雨表了，难怪有人说，湖南的经济好不好，就看城陵矶港忙不忙。

徐港生 （叹息地）可惜啊，现在都快濒临倒闭了。

专家乙 陆路交通日新月异，水运如果还按照老模式，只有死路一条。

徐港生 没错，不发展，就是死路一条！

专家甲 难怪这几年你一直在致力于推动建设城陵矶新港，发展临港经济。

徐港生 我们祖孙几代人都在城陵矶生活，我爷爷当年是顶着日军的轰炸参加过宜昌大撤退的，对长江、对城陵矶港有着非常深厚的感情，这个老港口就是他老人家率领大家伙修建起来的，如今他都100岁了，心里还有一个行走长江的梦！而我，心里也有梦，一个通江达海的梦！

专家甲 通江达海？！

徐港生 是的，城陵矶本是一块得天独厚的风水宝地，它不仅仅是岳阳的，更是湖南的，也是长江中下游流域的，它的发展直接关系到我们湖南经济的发展，我要让这个黄金水岸重新走向辉煌！

专家甲 （欣赏的看着徐港生）好！你有这样的魄力，我们就一起来好好干！

专家乙 我们代表长江航运集团，一定鼎力支持，让城陵矶港发挥出它的地域优势，通江达海，走向世界！

徐港生 （激动的）是的，通江达海，走向世界！

【三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灯光转换，歌舞。

【昂扬优美的音乐。

【城陵矶新港口新气象，长长的口岸线，江面上来往船只络绎不绝，五颜六色的集装箱堆在码头，高高的红色的装卸机。

【新港码头上挂着大红横幅：热烈庆祝城陵矶新港一期工程竣工

【一声响亮的汽笛。

【随着汽笛长鸣，一艘大轮船进港，靠岸。

【徐港生等工作人员站在码头，热情鼓掌，迎接从船上下来的船长，握手。

徐港生 欢迎欢迎！

船 长 3000吨级江海轮，交给你们了！

徐港生 准备，作业！

【激昂的音乐中，装卸机伸出长长的吊臂，准确的将一个个集装箱从船上吊起来放置到指定位置。

【炮响乐鸣。

徐港生 让我们记住这个日子，2009年6月8日，城陵矶新港正式开港！——作为湖南唯一的对外开放港口、唯一的长江港口，在市委、市政府的大力支持下，选址松阳湖，开辟新港区，这个承载着巴陵儿女建设长江中下游重要航运物流枢纽和中部地区区域物流中心的梦想即将变为现实！

【一众老员工感慨万千，热烈鼓掌。

徐港生 无论是三国烽火，抑或大唐盛世，城陵矶港都曾是四方船队的集结地。旧时繁华掩不住岁月沧桑，随着计划经济转型，城陵矶港一度没入萧条，濒临倒闭。要发展城陵矶港，就要痛定思痛，破茧而出！城陵矶新港的落成，就是从根本上改变航运物流模式，进一步推动岳阳乃至整个湖南经济的快速增长。港为城用，城以港兴，千秋名埠城陵矶开启了湖南国际集装箱运输的新时代，势必带着湖湘儿女的梦想，通江达海，走向世界！

【迎宾小姐将盛满祝福的香槟送到众人手中，大家举杯欢庆。

【徐航推着老铁头坐着轮椅上来。

徐港生 爷爷！您怎么来了？！

【一种老员工也围了上去。

老员工 老船长好！

【老铁头看上去很虚弱

徐 航 太爷爷说，今天是城陵矶港的大日子，说什么也要来看看。

【老铁头看着崭新的现代化港口，也不禁连连点头。

老铁头 这样的码头，我是做梦也不敢想啊！

徐港生 （将衣服脱下披在老铁头腿上，推过轮椅）爷爷，我带您在码头上好好看看。

【舞台慢慢转动，众人随之退下。

【徐港生和徐航，陪着老铁头沿着长长地岸线走动。

徐港生 现在想来，爷爷您当年帮我把志愿改成海运学院的港口管理专业，真是有远见！

徐 航 爸，太爷爷鼓励我从事长江的生态保护工作！

徐港生 （笑）早知道你有这个想法，不用拿太爷爷的牌子来压我。

徐 航 你当年还不是一样……

老铁头 我老了，长江，却永远也不会老……

【舞台仍在慢慢旋转，背景上再次出现浩渺的长江。

【一艘中性轮船停泊在岸边，船舷上写着两个大字：民生

徐港生 爷爷，您看！

【老铁头看到那艘船，异常激动。

老铁头 民生！

徐港生 是您以前开过的一条船，我找人修理好了。

老铁头 （反手抓着徐港生）港生，你……

【徐港生蹲在老铁头面前。

徐港生 爷爷，你对长江、对城陵矶、还有民生号的感情，我都懂！

徐 航 爸，你也同意我们再走一次长江？

徐港生 其实，医生告诉过我，爷爷您现在的身体很糟糕……

老铁头 我可以！

徐港生 （摇头）我也是长江的子民，是船工的后代，我们最后的归宿，一定还是在长江，在船上……爷爷，我不想给您留遗憾，更不想给我自己留遗憾。

老铁头 （紧紧抓着徐港生的手）港生！

徐 航 爸，我也要一起去！

徐港生 当然，你想做生态保护，必须要了解长江！

老铁头 港生，航子，我带你们去找你们的根！

【音乐起。

女 声 （唱）日月指间绕，

烟波江上萦

钢筋铁骨筑一身

风里浪里走一程

三江交汇口

四水绕港城

千帆过尽城陵矶

万般情愫水上行

生，为你生

死，为你死

生生死死只为与你相逢

船儿啊

今夜带我来入梦

【灯光变幻，舞台旋转。

【老铁头带着徐港生和徐航，站在甲板上。

【背景是宽阔起伏的长江。

【老铁头从怀里掏出木盒子，从盒子里拿出旗幡。

【老铁头站在甲板前，颤颤巍巍的将写有“民生”两个字的旗幡插在甲板上，旗幡迎风飞扬。

【汽笛一声长鸣。

【随着舞台转动，甲板徐徐前行，视觉上是在长江水面上行驶。

老铁头 阿莲，大志哥，我们来了！

徐港生 城陵矶，我们来了！

徐 航 长江，我们来了！

【舞台一直在旋转，背景也移动着，呈现长江沿岸各种好风光。

徐港生 穿三峡咯！

【背景上，奇峰耸立，乔木丛生。

徐 航 太美了！不这么走一遍，不知道我们的祖国这么美！

徐港生 所以说长江是我们的母亲河，真是包容万象！

徐 航 太爷爷，看那片枫树林，红得像火！

【老铁头欣欣然的看着这一切。

老铁头 （从容地）人这一辈子，就是一把火，火烧尽了，我也该走了……

【甲板旋转至舞台前方。

【长江水滚滚而来，风起云涌。

【老铁头矗立在船头。

徐港生 爷爷，你听，风起了，浪来了！

老铁头 这才是长江，给你们最好的礼物。

徐 航 （有点兴奋）哦，天黑下来了，来吧

来吧，让暴风雨来得更 猛烈些吧！

【风声更大了，大团大团的云布满天空。

【伴着深沉激昂的的音乐，大志、阿莲、秋兰、小志，以及在轰炸中死去的龙云、邱冬等，一一出现在舞台上。

【老铁头走过去，激动不已。

老铁头 都来了，你们都来了！……好啊，跟你们在一起，我再也不孤独了！

【乌云密布，天越来越黑。

徐港生 爷爷，抓稳了，我要闯滩了！

【突然，一声巨大的水击声。

徐 航 太爷爷，太爷爷！

【乌云慢慢退散，江面上风平浪静。

【船甲板上只有徐港生和徐航。

徐港生 爷爷！你在哪？！

【一道斜阳升起，半江涩涩半江红。

【一队船工打扮的歌者静静出现在舞台一侧。

【浑厚有力的和声：

霎时间 风云起

千舟过 万帆移

浪沙尽 影沉壁

山石崩 天地离

急急忙忙

生生死死

魂魄悠悠散尽时

风流千古斜阳里

……

【歌声中，年轻的铁头和阿莲缠绵起舞。

【整个舞台像是在水底下，金光一片，处处灿烂。

【灯光渐暗。

尾 声

【灯起。

【主题音乐起，长江烟波浩渺。

【城陵矶港新码头，一派繁忙景象。

【背景上，一条条字幕如同船帆跟随长江波涛翻转。

【字幕：江之右岸有城陵山，山有故城。

城陵矶，长江中游第一矶。

【幕落。

【全剧终。

【责任编辑 李薇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