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杨骊 奚婧
李飞:追寻文明的碎片
文/杨骊 奚婧
人物名片
李飞,贵州省文物研究所原副所长、研究员,现任贵州省博物馆副馆长,2016年获中国考古青年学者奖(金爵奖),其考古手记结集出版后,曾荣膺贵州省第十一次哲学社会科学科研成果奖著作类二等奖。曾多次主持和参加过重要考古发掘项目,包括务川洪渡河汉墓群抢救性发掘、清水江流域考古调查、赫章可乐遗址发掘、威宁中水遗址发掘,以及遵义市新蒲杨氏墓地发掘等项目。于2012年主持遵义海龙屯遗址的发掘,该项目先后荣膺中国社会科学院全国六大发现、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全球十大田野考古新发现、中国田野考古奖一等奖等殊荣,并于2015年7月4日跻身世界文化遗产,是贵州第一个世界文化遗产。
约访李飞的过程并不顺利,他似乎永远没有空闲的时间。第一次打电话,他抱歉地说:“我在忙着准备博士论文,实在没有时间。”隔几天再打电话,他说在海龙屯。后来又约,他小声回复:“对不起,正在开会。”在李飞调任贵州省博物馆副馆长的第一天,我们守在还未对外开放的省博物馆楼下几个小时,终于“逮住了”正在布置会馆的他。一见面,他疲惫不堪的样子顿时让我从逮住这个大忙人的喜悦变成了歉疚和不忍。他是真的太忙太累了。
采访过程中,李飞不时地揉着眼睛,凌晨两点,他才从遵义赶回来,非常疲惫。但说起海龙屯,他就有了精神。
2012年4月23日,时任贵州省考古研究所副所长的李飞带着团队,背着沉重的设备,攀爬着陡峭的石阶,登上沉睡了数百年的古堡海龙屯。这个高山之巅、悬崖之上海龙屯纵然曾无限辉煌,终究雨打风吹去,大部分已淹没于灌木、草丛与荆棘之中,有的甚至深埋在数米深的泥土之下,而且从未开展过任何研究工作,可以说关于它的资料几乎是一片空白。
不曾想,海龙屯上的田野考古发掘工作一做就是五年,李飞驻屯的日子一晃就是一千多天,这几年的绝大部分时间他是在屯上的。海龙屯的生活条件非常艰苦,特别是考古队入驻之初,交通不便,水电不通,春夏多雨,冬季潮寒。但是李飞说起海龙屯是却是饱含深情的。他说海龙屯设计构思之精巧,建筑工艺之精湛,设施配置之齐备令他啧啧称奇,赞叹不已。
◎寻古
李飞说,海龙屯从2012年开始进行考古研究,到2015年申遗成功,创造了时间上的一个奇迹,这和当地村民的配合有很大关系。李飞说队里有个年轻人叫谢长勇,是当地人。刚入考古队时才23岁,这个高中毕业的小伙子好学肯干,一边工作一边学习,从刚入队时完全不懂文物,到如今已俨然成了一位瓷器修复专家。近五年在海龙屯里,他如今已能轻松识别明清时期瓷器特点,工作能独挡一面。李飞欣慰地笑着,说尽管没有接受过高等院校的正规教育,但小谢在“海龙屯大学”里学到了深厚的文化。
李飞谈海龙屯,谈他的团队,谈当地的百姓,却很少谈到自己,我请求他谈谈自己在考古队里的工作。他说:“考古队就像一个工程队一样,而我是领队,相当于项目经理。一方面使队伍有一个统一的工作方向;另一方面,领队要把枯燥的工作赋予积极的意义,而将其传递给每一个队员,鼓舞斗志。”李飞提起一件趣事,有一次发掘出了一大堆青花瓷的碎瓷片,发现固然是一次心跳的经历,荒野中偶然有所发现的快乐往往有如猛然邂逅心仪的姑娘,兴奋而紧张。然而,这仅仅是一个开始,惊喜是短暂的,但接下来拼接这些瓷片耗时巨大,是漫长而枯燥的工作。他猜测这些瓷片很可能是个公道杯,这公道杯的神奇之处在于一旦倒水超过某个位置就会一滴不剩地全部消失了。他就用牛奶盒做了一个虹吸原理的实验,将牛奶盒改造后,当水面超过吸管的位置,水果真全部漏掉了。当他做完这个实验,队员们原本连日工作中已疲软的精神一下振奋起来,重新鼓起斗志,将这个神奇的公道杯拼好了。
◎曾经简陋的驻地,房顶漏雨、四壁透风,床便是书桌,却是贵州考古史上最好的 彭浩 摄
采访结束,告别前,他久久地凝视着窗外,说:“海龙屯的研究,将持续数十年,甚至几代人。我生而有幸,可以在废墟中追寻文明的碎片。”
访 谈
问:据了解你是四川大学考古专业毕业的,当时怎么会选择考古这个专业呢?
李飞:我是被调剂到考古专业的。或许是命运的安排吧,我慢慢从对考古行业一无所知到逐渐了解,并热爱上这个行业。自1999年毕业后,我就开始从事考古工作。近十八年来,贵州几个大的考古项目,如赫章可乐、威宁中水遗址发掘等我都有参与。可以说考古已经融入我的生命。
问:可以说,海龙屯申遗成功,对于你个人来说,算是在学术和实践上都有了巨大的收获,在这个前提下,为什么还要选择攻读博士学位呢?对你的考古研究会有什么影响?
李飞:俗话说得好,活到老,学到老。我觉得视野决定了一个人所能看到的东西。就拿海龙屯为例,一般人看到的是一个废弃的城堡,而在考古学家的眼里则是蕴藏着丰富历史的文化遗址。在人埋头走路的时候一定要抬头看路,攻读博士学位是一个把视野抬高的过程,会更加丰满我的思想。
问:在考古过程中有什么让你特别兴奋和激动的事情么?
李飞:在考古过程中发现的瓷片、陶片、磨制的石器等,都能让我激动。在发掘时,我们会有一个预判的过程,最兴奋的莫过于每一次的预判被证实。有一次,在遵义,有一座古墓,几乎已经被盗墓者洗劫一空,墓室内几乎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仅在墓前两米处中轴线上,埋有墓志铭两块,两方铭文相对叠合,外用铁皮封成十字,装在一石盒中。我们推测很有可能是墓主人的墓志铭,我根据墓葬的建筑风格及细节处理等推测这是播州杨氏第21世土司杨铿的墓。后来,墓志铭被打开后,铭文约两千字,证实为第21世土司杨铿之墓。当时,我未在现场,当消息传来证实我的预判准确时,那种兴奋感真是非常深沉。
问:据了解,很多文化遗址,包括海龙屯,一边在做考古研究,一边又在做旅游开发,这两者的并存是否会影响古迹的保护,两者的并存是否矛盾?
李飞:这两者并不矛盾,世界上没有哪个文化遗产是关着门的。文艺遗产应当活在当下,应当全民共享。例如海龙屯,我们在山上建立了工作站,几家单位一起对海龙屯进行良性的运营,考古发掘、研究、保护与展示一体化。我们通过挖掘、解读、复原,将我们了解到的展示给大家,是基于保护为前提的开发利用。宏观来说,文化遗产是社会大众的,人民群众拥有知情权,也有这方面的文化需求。旅游开发和考古发掘并不矛盾,而是一种共赢的结果。目前,去海龙屯的人并不多,所以我们背后的整理工作就显得至关重要,我们得把海龙屯更多的信息梳理出来,把文化遗产复原起来形成陈列馆,使更多的人能了解海龙囤的历史。
◎调查走访
责任编辑 邱 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