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之间，全是人生

达达令

记得很小的时候，每天傍晚时分，负责清扫垃圾的一对父子就会经过我家门前。一时间臭气熏天，令人难以忍受。

起初我总是捂着鼻子，一脸嫌弃的神情。再后来，我习惯性地逃走。有一天，清扫垃圾的父子如往常一样到来。那一次，我来不及躲避，加上年纪小，便有了些过分的行为。

我爸在一旁出声了：“你知道那个味道难闻，你就要早早做准备。现在躲不及了，也不该如此厌恶。因为做那份职业的人，他们已经足够辛苦了。有得选的话，他们也不想这般打扰别人。可是没有办法，垃圾车每天都得经过，就如同我们的生活，不会总是一帆风顺的。”

他后来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你觉得实在无法忍受了，那就尝试着憋一口气。那一口气过去了，垃圾车也就走远了。”

“憋一口气？”

“嗯，还得控制好自己的表情，假装镇定自若，更不要有肢体动作反应。一小会儿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这样不会伤害到那对清理垃圾的父子，你自己也不会闻到恶臭味。”

我突然开始有了兴趣：“这是为了表示对他们职业的尊敬，所能采取的最适当的方式了吗？”

“不是。”我爸淡淡回复一句，“不仅仅是为了维护他们的职业尊严，更是要刻意让自己陷入一种不舒服的境地。”

他解释：“当你处在舒服的环境中，垃圾车的臭味于你而言就是不舒服的。可是如果你憋上一口气，这时候你就没有精力去顾及垃圾车本身了，你满脑子想的都是怎样支撑过这屏住呼吸的一小段时间。”

让自己主动选择那么一点儿不舒服，从而避免正面冲撞生活的各种恶意。我至今记得我父亲说的一句，他也想过理想的生活，但是既知此生都无法实现，那就先试着过一点不那么违背大方向与底线的生活，再在小方向的部分修正、调整、改善。

父亲是个普通的退休员工，写得一手好字。他说一开始当兵的时候，并不认识多少字。是后来广播站的指导员对他说：“你就这么练着，或许以后就会练成一手好字了。”

幸运的是，在我出生以后，他的字就已经写得很好了。小时候每年开学，他都会在我的新课本上写上一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不是因为那一句话，而是那工整的字迹里，透着铿锵有力的气息。那份气息，是最重要的力量。因为他说，写字那一瞬间，便是提气的修炼。

多谢他的教導，教我屏气也好，提气也罢。呼吸之间，全是人生，全是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