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拉：从总统到囚徒？

龚灿

前总统被判刑

7月12日，巴西前总统卢拉因贪污罪和洗钱罪被巴西最高法院判处9年6个月有期徒刑，以及19年内不得担任公职。针对卢拉的案件源自一项名为“洗车行动”的联邦贪腐调查行动，卢拉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被“洗车行动”拉下马的政治家，但却是最具影响力的一位。《纽约客》报道称，“这是巴西历史上最重要的犯罪判刑”。

2002年10月，卢拉当选巴西总统，并在2006年实现连任

“洗车行动”是巴西司法机构2014年启动的反贪腐调查，当时媒体披露政客借由向巴西石油公司推荐承包商从中收取巨额回扣，数百名企业家和政客被调查，堪称巴西史上最大的贪腐丑闻。去年8月，时任总统迪尔玛·罗塞夫也受这项调查波及，被弹劾下台。

负责“洗车行动”调查的联邦法官塞尔吉奥·莫罗称，前总统卢拉从奥亚斯建筑公司收受相当于120万美元的贿赂，主要用于装修位于圣保罗州海滨城市瓜鲁雅的一栋高档住宅。作为回报，卢拉利用职权帮助奥亚斯建筑公司获取巴西石油公司的高额合同。此外，卢拉还面临其他4项指控，包括涉嫌从巴西最大建筑商奥德布雷希特公司收受巨额资金用于购地，涉嫌在巴西采购瑞典军机交易中收受回扣等。对于所有指控，卢拉均予以否认，坚称自己遭到政治迫害，对手想要阻挠他参加2018年总统大选，他将对判决提出上诉。

7月15日，卢拉出现在一个竞选集会上，对依旧支持他参加2018年大选的选民表示：“你们将决定我的命运。”作为明年总统选举最热门人选，卢拉的支持率远超其他潜在候选人，他也再三强调，“只要他们拿不出有力证据，我依旧将为这个国家和人民服务，不会退出当前的竞选。”

《里约时报》形容“卢拉被定罪的消息像一颗炸弹空袭了巴西舆论界”。卢拉的支持者和反对者走上街头，有人抗议，有人欢呼。卢拉的支持者及左派政治家抗议这是针对卢拉的政治迫害，是右派想要阻止卢拉重返总统大选的手段之一。巴西众议院民主党领袖埃弗雷姆费侯则称：“这次判决意味着针对腐败和逃脱惩罚的战斗得到增强，也让巴西民众明白，有权有势者逃脱审判的时代结束了。”

“对卢拉定罪是这个严重分裂的国家正在经历的重大转折点。我们国家有一半人希望卢拉再当总统，另一半想把他投入监狱。”里约热内卢州立大学教授毛里西奥·桑托罗在接受《纽约时报》采访时说，“当前卢拉的高人气说明，在巴西多数政客都与腐败脱不了干系，至少卢拉为巴西做了点好事。”

最受欢迎的总统

尽管身陷贪腐丑闻，卢拉在巴西国内仍有着很强的号召力，這很大程度上归因于他任职总统期间，巴西实现了前所未有的经济繁荣，3000万底层民众摆脱赤贫。作为巴西第一位工人出身的总统，他的成长经历也成为一个励志传奇，让巴西民众看到了希望。

卢拉出生于1945年，很小就上街擦皮鞋，12岁在洗染店当学徒，14岁在圣保罗一家汽车零件工厂做工，18岁时被机器夺去了左手小指，只读过5年小学。25岁时，因无力支付医药费，他的第一任妻子死于难产。这段苦难的经历一直让卢拉感怀不已，担任总统后，他多次在公众场合提起这段经历并为之落泪。当然，有批评者认为这不过是“鳄鱼的眼泪”。

1966年，从小混迹于社会底层的卢拉，在身为巴西共产党员的哥哥带领下，开始积极参加工会运动。1971年，卢拉成为工会领袖，组织了几次大罢工，一度遭到军政府拘禁。1975年和1978年，卢拉两次当选为拥有10万工人的圣保罗ABC地区冶金工人工会主席。1980年，卢拉与他人一起创建了劳工党，后来当选为党主席，带领该党成为巴西最大的反对党。1986年，卢拉以高票当选巴西全国立宪议会联邦众议员。

1989年，巴西进行了自1960年以来的第一次民主选举，卢拉首次竞选总统失败，但他的表现已大大超出预期。此后卢拉再度参选1994年和1998年的总统大选，表现依旧不俗，不过仍以失败告终。最后，卢拉和劳工党领导层认为，要赢得大选，就需要扩大蓝领工人、城市贫民窟居民和农村穷人的基础。2002年10月，第四次向总统宝座发起冲击的卢拉，终于获胜，并在2006年实现连任。

对于许多巴西人来说，卢拉似乎是解决该国许多问题的良药。他主张改变使巴西经济陷入恶性循环的新自由主义政策，推行务实路线，通过降低利率、税制改革、鼓励出口、加大基础设施投资力度等措施恢复经济增长，加大外汇储备，使得巴西经济从困境中逐步恢复。卢拉8年执政期间，巴西经济平均增长率达4%，GDP排名从世界第12位跃升至第8位，首次成为国际货币基金组织10大股东国之一。

卢拉和罗塞夫

卢拉承诺严厉打击腐败现象，大力解决就业、教育、卫生、住房、社会治安和贫富悬殊等社会问题。他启动“零饥饿计划”，在内阁中设立粮食保障部，向巴西“家庭补助金”计划等社会项目拨款数十亿美元，惠及上千万巴西人。从2003年至2006年，巴西新增465万个就业岗位，最低工资创下20多年来的最高值，中产阶级占全国人口的比例上升至52%，赤贫人数在其首个任期就减少27.7%。国际上称之为“卢拉奇迹”。

此外，卢拉还将巴西带入了国际舞台的中央。在他主导下，巴西跻身“金砖四国”行列，赢得了2014年世界杯和2016年夏季奥运会的主办权。在外交活动中，他与多位国家领导人结下了不错的交情。

也有人说，卢拉的成功只是因为他赶上了巴西最好的时代。巴西是个资源丰富的国家，拥有丰富的木材、石油、铁矿石、大豆、咖啡等原材料，卢拉上任后世界大宗商品价格不断上扬，巴西仅靠卖资源就已获得大量建设资金。2009年，中国取代美国成为巴西最大贸易伙伴，巴西并未受到经济危机的大力冲击。《时代》周刊曾发文称，“如果只有一个国家不会因为金融危机而陷入衰退，那就是巴西。”在卢拉执政的最后一年，巴西的经济增长率达到7.5%。当他离职时，给巴西留下1万亿美元的外汇储备以及无限美好的前景，他被民众评为“巴西最受欢迎的总统”，离任时的支持率高达85%。

但卢拉的好运并没有传递给他选定的接班人迪尔玛·罗塞夫。卢拉的黄金十年虽然让广大中下层民众摆脱了贫困，但也掩藏不少问题。卢拉及其继任者罗塞夫为赢得民心和选票，上任后都许诺了大量的福利政策，却忽视了推动巴西真正发展的经济结构调整与转型。当全球大宗商品价格于2012年开始连续暴跌，依靠高价出售大宗商品带来的经济繁荣泡沫也面临破裂，巴西经济不可避免陷入萎缩。

有分析认为，如今巴西经济已经衰退到一个多世纪以来最严重的情况，1400万人失业，360万人返贫。巴西有可能重返联合国的饥饿地图，这对一个曾经声称几乎消除了极端贫困的国家来说不能不说是一个悲哀。

“洗车行动”波及左右两派

巴西人都明白，卢拉是该国第一位被裁定犯有腐败罪的总统，但绝对不是第一位涉嫌腐败的总统。不同的是，过去巴西政客可能会阻挠任何威胁他们的调查。而卢拉被判刑的讽刺之处在于，他的政府从公共财政中拔出数十亿美元用于扩大福利计划，同时允许独立的司法机构得到蓬勃发展。但也正是由于司法系统独立的“洗车行动”调查，反过来将卢拉拉下马。

“洗车行动”不仅涉及劳工党和左派政治家，也针对现任政府成员和右派政治家。巴西现任总统特梅尔也面临腐败和贿赂指控，很有可能会引发国会的弹劾诉讼。腐败和贿赂指控差点让特梅尔连今年7月在德国汉堡举行的G20集团首脑会议都参加不了，当他最后决定与会时，基本上没有与其他国家元首进行单独的闭门会议，在发言时也不得不强调巴西实际上并没有陷入经济危机。同时，“洗车行动”使得巴西政府的工作效率大打折扣，特梅尔在受到指控后，他的政策批准进度也落后许多。

由于巴西左右两派政党都成为“洗车行动”的“受害者”，左派和右派有权有势的政治人物已经暗中联手反对这项已经持续3年的腐败调查行动。《纽约客》发文称，劳工党正在帮助特梅尔政府达成两个共同的目标：一是对政治家提供大赦，二是对检察官的权力加以限制。今年6月份，盧拉就在公开场合力挺特梅尔，指责巴西的司法部门在“玩弄技巧”。近期，特梅尔政府大幅削减联邦警察预算，“洗车行动”的主要工作组也被迫停工，尽管大部分巴西民众希望调查继续下去。

佛罗里达大学教授特里·麦科伊曾与卢拉见过三次面，他认为卢拉作为巴西的一张名片，其被法律定罪意味着巴西政治的破产，并引发了对拉美最大国家未来的严重怀疑。巴西的“洗车行动”已经蔓延至它的邻国。秘鲁当局正在调查2001年至2006年期间担任该国总统的亚历杭德罗·托莱多，他被指控帮助巴西奥德布雷希特公司获得公共合同，以换取价值2000万美元的巨额回扣。

尽管卢拉看起来仍受巴西民众欢迎，但是关于他的负面评价也在不断增加，近期的一项民意调查显示，46%的受访者将投票反对卢拉2018年的总统大选。卢拉提起上诉后，大约需要至少8个月的时间做出最终裁决，而一旦法院坚持原判，那么对于现年71岁的卢拉而言，他的政治生涯将基本宣告结束。

分析人士认为，如果卢拉2018年无缘参加大选，那么巴西左派阵营将陷入混乱，甚至出现权力真空，这将会给一些潜在候选人腾出空间，而且巴西国内混乱的政治经济环境，预计会给政坛局外人以可乘之机，比如“洗车行动”负责人莫罗法官就被认为是潜在的总统候选人。